還未走回自己的屋子,不遠處的樹下,有兩個青衣婢女冷眼看她,目光焦灼。
“就是她!被王爺玩膩了的賤蹄子,好幾晚都看到她深更半夜從王爺屋子裡裡偷偷摸摸走出來,真是不要臉啊。”
“她是官奴,就算王爺睡了她,也不可能落得任何名分,連侍妾都不配,她怎麼還是執迷不悟?真當自己是將軍府的千金小姐呢?”
她們的音量不小,陸青晚停下腳步,腦子裡有個念頭飛快閃過,背脊一陣刺痛。
原來,這就是他的目的。
把她逼上衆矢之的的位置,別說外面,連王府裡都容不下她,連她最後的一點尊嚴都要剝奪乾淨——被人戳着脊樑骨痛罵,她可以忍,但是,再多就不行了。
“你聽到我們說的話了嗎?”方臉婢女哼了聲,看不慣陸青晚的淡然自若,把她逼到死角,啐了聲。“讓王爺玩了幾次,就以爲自己是當家主母了?”
她微微蹙眉,眉心的硃砂痣也隨之亮起,那張臉明眸皓齒,眸光清冽逼人,此刻看來竟有種高貴冷豔之感。“你我同是下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我動手?”
“就憑我們是二等丫鬟,而你是最低賤的官奴!我們身家清白,你家卻是亂臣賊子!”圓臉丫鬟張牙舞爪,一臉自豪。“我們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騷蹄子,不能讓你把王府搞得烏煙瘴氣,主僕不分!”
陸家被抄多年,就跟她的腿傷一樣,年紀小的時候還會心痛難受,如今,她已然能夠很好地隱藏情緒。
粉脣輕啓,她幽幽地問。“你們想教訓我?”
“教訓你又怎麼了!”方臉丫鬟的臉色漲成豬肝色,使出蠻力,不囉嗦,一個巴掌甩下去。
當場打的她頭暈目眩,她眯起美眸,打量着兩人行兇後興奮又恍惚的表情,突然抓住方臉丫鬟的手腕,按捏一把。
“朱姐,怎麼了?!”
“沒事,我們走。”
方臉丫鬟還未走到廚房,哀嚎一聲,痛的倒地,連連在地上翻滾。
“我的手好痛好酸,好像有人拿着針刺我!痛死我了呀!”
陸青晚靠着牆坐着,剛纔在方臉丫鬟手上的穴道重重一按,一盞茶的功夫後,右臂就會痠麻刺痛上一天一夜。只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已。
今日區區兩個二等丫鬟也敢打她耳光,因爲王爺遲遲不曾給她升過等。
事實上她的確不是合格的婢女,她被承認的身份,就只有一個——他的玩物。
她揚起頭,不知何時晴天轉陰,無盡的灰色滿布眼底,混沌一片,看不到一絲陽光。
她的未來,也是如此。
或許她可以吃力地跟王爺周旋,鬥智鬥勇,辛苦地保住一條性命,卻也只是這樣……身爲官奴,不可能奢望更多。
她透過面前的樹影斑駁,眸子無光,漠然望向前方。
那個身着明淨錦袍的男人,猶如風光霽月,溫潤如玉,眼角有笑痕,性子也如暖陽,很容易讓人有好感。
但此刻,他臉上的笑容斂去。
她縮在樹蔭下,臉上有着清晰可見的通紅手印,顯然剛被人掌摑……他聽到兩個丫鬟用難堪的話語踐踏她,而她成爲王爺玩物的傳聞,早已傳遍京城。
是他帶她離開官奴市場,用藥人身份給她安身立命,卻也草率地忽略了一點。這個王爺,絕不可能是個好主子。她跨坐在王府圍牆上的瀟灑身影,安撫了他多年來的負罪感,說服自己她過的不算太壞,可惜今日一看,才知道錯的多離譜。
陸青晚清晰地捕捉到他的沉痛和惋惜,她本沒覺得自己多可憐,卻因爲那一眼,呼吸一窒。
“你上次泡的桑葚水,滋味真好。”他莞爾,清明眸子裡有了真實的溫度。“來到金雁王朝後,我就再也沒有喝過,居然還是我記憶中的味道。”
桑葚水,南陽人四季飲用,那是她翻看遊記的時候偶然看到的。
她抿了抿脣,這些話他不能隨意講出來,便是把她當成是自己人。她的後背移開冰冷潮溼的牆面,矮身從樹下走出來,轉眼又有了明媚笑容。
“溫公子,你身邊的小廝真兇。”她實話實說,在他面前不用拐彎抹角。
“是啊,真兇。”他淺淺一笑,又笑得猶如春風拂面,萬物復甦。“所以我也煩他。”
他身邊只剩下兩個南陽人,除此之外,全都是金雁王朝的人,雖然服侍他也有十多年,但是骨子裡的東西不可能更改。
“您來見王爺?”
他眼裡有笑:“南陽送來了一盒洛鬆草,我用不着,特意送給王爺。”但說起私心,還是希望在王府見她一面。
洛鬆草是上等的藥草,能讓男子恢復元氣,產量太少,又只在南陽山區出產,說是千金難求也不過分。
任何人來親近龍厲,都是有道理的。但溫如意不能參政入仕途,爲何要接近龍厲呢?
她的心咯噔一聲,臉上沒了血色,低聲問。“最近有好事了嗎?”
溫如意眯了眼,溫文無害的眼裡,有一抹晦暗轉瞬即逝,隨即,他又好脾氣地點頭。“還要等個把月才知道能不能成。”
她一聽就懂了。
什麼事能讓溫如意看來神采飛揚,心情暢快呢?
他是質子,唯有能回自己的國家,纔是最大的心願。
“恭喜公子了。”陸青晚整張臉被點亮,眉目如畫。
她好羨慕啊……溫如意五歲就來金雁王朝做質子了,二十年後纔回國,等的是漫長了點,但終究是等到了。
溫如意依舊笑着,嗓音溫藹從容:“你是第一個跟我道喜的。”
陸青晚有些侷促,摸索了一下,窘迫地扯下腰際的香囊,往溫如意手裡一塞。“溫公子,給你的。”
“這是什麼?”溫如意攤開手心,香囊很素簡,是青竹色的布料做成,沒有繡花,不太像是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