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霜滿心憤懣,還想再說什麼,卻不經意發現不遠處的樹蔭下,站着一人,光是看那紅色衣袍,便猜得出來那人是靖王龍厲。
以前康如月在靖王府受寵,衆所周知,奪了秦長安的風頭,但是這次康伯府出事,靖王居然主動把人五花大綁了丟到牢裡,大義滅親,一次也不曾去探視過康如月,這樣薄情殘忍的男人,卻偏偏是皇帝的親弟弟……
她不敢想象,一個男人面對夜夜寵愛的妻妾,可以絕情到這個地步,一夜夫妻百日恩,彷彿在龍厲身上,康如月不過是個高貴的妓女,他可以寵幸,但絕不會付出真感情。
龍厲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望向這邊,在龍厲壓迫性的視線下,她的雙腳卻好似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直到秦長安走遠了,龍厲移開了目光,她的腳纔好像可以動了,但只能讓兩個宮女扶着緩慢地走回去,每一步彷彿踩在刀尖上一樣,疼得她心頭一片發涼。
會嗎?皇上是否骨子裡也跟靖王一樣,有一絲殘忍,一旦自己再也無法讓他動心,一旦他們這些年的感情遲早被時光吞噬,皇上也會對她跟靖王對康如月般毫不留情?!
她想過的,最壞的結局便是在後宮中不再受寵,可是她沒想到,在帝王之家的男人眼裡,女人的性命也是隨時可以丟棄的,而一個再深情的男人,也可以在轉眼之間成爲無情人。她自以爲是的恩寵全都是虛假的,正如當初龍奕握着她的手,曾經說過的那些承諾,也許在不久之後,就只有她一個人念念不忘了。
她的眼前有些發黑,卻又不願再度流露出半點柔弱,畢竟,如今宮裡多的是想要看她笑話的人,她再怎麼失望,再怎麼脆弱,也只能在未央宮裡關上門之後,黯然神傷,而不是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秦長安沿着硃紅色的宮牆不緊不慢地走着,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卻置若罔聞,不曾回頭,直到那人邁動着大長腿,很快走到她的身旁來。
白銀跟慎行看到兩位主子會合了,兩人相視一眼,知趣地放慢腳步,保持着二十步左右的距離。
龍厲不悅地問道:“剛纔遇到楚白霜了?”
兩人衣袖碰到的那一剎那,發出窸窸窣窣的細小聲響,秦長安卻依舊目不斜視,嗓音清冷地迴應。“是遇着了,不過她看上去十分落魄,話不投機半句多,沒說幾句就分道揚鑣了。”
龍厲的眸子裡迸發出一道凌厲冷光,戾氣再度渾然而生,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孔頓時遍佈邪氣和陰森。“她若是敢惹你,本王讓她這個楚嬪都做不下去。”
她這才停下腳步,轉過臉看向他,因爲宮裡耳目衆多,她不能跟他走的太過親近,卻也不能太生疏,以免讓人懷疑。
但是她的表情雖然依舊冷淡,眼底卻有了一小朵笑花,兩人衣袖相碰的瞬間,她的小手就被龍厲牢牢地抓住,繼而十指緊扣。
他的手異常的溫暖,有着健康的年輕男子年輕氣盛體溫,哪怕是在秋日,他手心的暖意還是讓她極爲留戀。
兩人出了宮門,上了同一輛馬車,等馬車簾子一放下,秦長安就被龍厲拉了過去,馬車內貼心地放置了柔軟的毯子和靠墊,無論遇到多大的顛簸,都不至於讓她這個孕婦覺得不適。
“皇家人是不是都挺可怕的?”他抱着她,讓她整個人都倚靠在他的身上,心甘情願給她當肉墊。
馬車徐徐開動,秦長安慵懶地靠着他,他清滑的嗓音彷彿有魔力地鑽入她的耳朵,她想要忽視也難。
“不管男女都離不開算計,只要有人摔一跤,就會有人前仆後繼地踩上去。若是沒能耐的,在這吃人的皇宮裡怎麼被害死的都不知道——”他吻了吻她的耳垂,雙臂橫亙在她的胸前,他的眼底幽深的猶如古井。“你知道本王從誰的身上看出這些道理的嗎?”
她微微一愣,其實跟龍厲相處兩年多,但他似乎並不太願意替自己年幼往事,而她也不喜歡多問。皇宮裡出來的孩子,無非就是那樣,後宮妃嬪自己親自教養子女的例子太少,哪怕德妃沒有早逝,龍厲也不見得就能成爲一個內心有愛的男人。
“本王五歲的時候,有一日那日太傅感染風寒,早早地就放我們回來了。本王進了自己的房間,發現自己的乳孃,竟然趁本王跟其他皇子學習功課之時,偷偷地跟一個侍衛在本王的牀上摟摟抱抱……不管乳孃怎麼磕頭求情,但本王就是覺得髒,而那個侍衛跪在地上,看似恭敬,實則對本王起了殺心。本王佯裝無事發生,謊稱自己心口疼,讓乳孃準備煎藥。那晚本王怎麼也不肯入睡,驚動了父皇,說了實情後,乳孃跟侍衛全都被處死,似乎是那時候開始,愛潔成癖。本王至今不後悔,若他們還活着,下一個該死的便是本王,畢竟本王那時才五歲,又是體弱多病的皇子,要把本王弄死,只要那個侍衛說服了跟本王最爲親近的乳孃,這事一點也不難。”
換做任何人,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向來養尊處優、受盡寵愛的他,竟然會有這樣的遭遇。若是一般的孩子,必當萬分信任依賴自己的乳孃,可是那女人卻在他的寢室內做出偷情幽會的醜事,偏偏龍厲又比其他孩子早熟,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因他而死的人是從小哺育他的乳孃,但他無從選擇,必須狠下心來,否則,乳孃跟她的情夫指不定會如何折磨他,明着不行,暗着害人的方法有的是。
他曾經信任乳孃,卻也遭遇背叛,因此,小小年紀的他才變得更加冷漠,再也不輕易相信任何人了嗎?
撞見下人在他牀上偷情,在那張他睡覺休息的牀上卿卿我我,他才難以忍受別人的觸碰,更早早作出了決定,再怎麼想要一個女人,也絕不會碰低賤的婢女,只因這樣的成見在他五歲時就深植入心。
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會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府內被送來了一個叫做陸青晚的小官奴,更沒算到自己會在二十歲成年的時候,霸佔了小官奴的身子,更是在糾纏她的路上越走越遠,從未想過回頭。
聽完了他的故事,懷裡的人兒卻遲遲沒有說話,一貫冷靜自持的龍厲不免有些擔憂,低下頭一看,她並未睡着,只是一臉若有所思。
他心下一動,往前湊近,兩人的臉龐相對不過紙寬,呼出的鼻息熱氣,又被彼此吸回再吐出,有一分說不明道不盡的纏綿偷偷衍生。
“我這樣靠近你,怕嗎?”他幾乎是貼着她的脣說的,眼神緊緊鎖住她,不想錯過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她的眼神堅定清澈,不容置疑。“或許世人都怕你,可是你是我男人,若連我都怕你,你這些話還能跟誰說?”當她開口的時候,脣瓣擦過他的,火辣辣的疼痛。
當臉貼着臉,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彼此,龍厲的心中一陣狂喜,他之所以不愛說自己是如何成長的,便是不想宮裡亂七八糟的事情髒了秦長安的耳朵,畢竟她長在宮外,陸家可沒有這些遭心事,陸家的人一個比一個正直,但宮闈之事,有很多都不太乾淨。
他不想看到秦長安臉上露出一絲一毫的嫌棄,只因在秦長安佔據他內心的那一日開始,他早已無堅不摧,若此生還會被人傷害,那麼,那個人就只能是秦長安。
“原來,你也不是生來就這麼壞——”秦長安挪動了下身子,正對着他,擡起微笑着的小臉,那雙眼睛晶瑩發亮。“三郎,我突然想親你了。”
龍厲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裡多半是他調戲秦長安,就算她懷着孩子,他隔三差五也不肯老實。
即便內心是激動狂喜的,但驕傲的男人還是不曾表露出任何喜色,只是動了動嘴脣,口不應心地說。“秦長安,本王豈是你想親就親……”
秦長安眼睛眨都不眨,抱住他的窄腰,這就將軟嫩的紅脣印上去。
就在封閉的馬車車廂之內,車外還坐着慎行和白銀兩人,龍厲驚住了,堂堂王朝王爺,竟然被一個女人強吻了!
好不心虛地堵住他的嘴,看他眼神滿滿當當盡是無法掩飾的驚愕,這個殺伐決斷的男人甚至震驚的說不出話,她才鬆開他的脣。“既然是我認定的男人,我說什麼都不會離開你,以前沒人愛你沒關係,以後由我來愛你。”
她不想說什麼他過去很悲慘這種廢話,畢竟跟這世上很多人相比,龍厲是含着金湯匙而出生的皇子,他一生下來,就有很多東西唾手可得,他之所以會有今日這般扭曲霸道的性格,但着實跟他生在帝王之家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不是沒有人愛過他,但那些愛太短暫太虛渺,無法撼動他的鐵石心腸,但唯有她矢志不渝的去愛他,他纔可能被改變,而她,已經感受到他的改變了。
邪魅的笑約上龍厲的俊臉,他的嗓音極爲輕柔低沉。“喔?如果是這種愛人的方式,本王覺得還不夠——”
秦長安親暱地摟住他的脖子,嬌豔欲滴的紅脣越靠越近,吐氣如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絢麗,甚至看得清龍厲的眸色深沉火熱,那種要把人吞吃入腹的眼神,是極爲危險的。她看出他的渴望,她很少主動親近他,像是這麼趁其不備的“強吻”,更是絕無僅有,可惜,這男人似乎更貪心,他的目光透露出想把她吃幹抹淨的邪惡想法,但她並未退卻,反而笑着又碰了碰他的嘴角,很快彈開,正色道。“感情最重要的是細水長流,你急什麼?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龍厲心情大好,手掌貼在她依舊還有玲瓏曲線的腰部,想到馬車外面還有慎行和白銀兩個下人,兩人都是習武之人,耳朵自然很尖,他就算想做什麼,也不能在馬車裡讓人聽活春宮。
貼近她的耳畔,他低聲說。“以後這樣的驚喜,青青要記得多多益善。”
她忍不住笑了,靠在他的肩膀上,唯有在極爲親密的時候,他纔會突發奇想,稱呼她爲“青青”,她一陣無奈,卻又不曾阻攔他。
小手輕輕撫摸着他堅實的後背,她的神色一柔,彷彿是在安撫一個孩子般。“對了,皇上跟你談了什麼?可有說起康建當年貪污,將軍用物資以次充好,害死了無數將士?”
“一切盡在掌握,本王讓康建的心腹把這些年來爲虎作倀的事全部招供出來,全部記錄在案,一查,康建爲官二十多年,在軍政上頭中飽私囊的銀兩,約莫有五十萬兩。皇兄大爲震怒,明日,本王就會帶人去抄家,看看康伯府到底藏了多少民脂民膏。”
無言地點了點頭,只要搜出來大筆錢財,康建就算死不承認,也是證據確鑿,不容他分辨,這罪名馬上就能下來。
只是,她不能暴露自己真實身份,但是隻要能爲陸家討一個公道,讓世人知道陸家絕不會通敵叛國的罪臣,她回來的目的就已經達成。
“這抄家的美差,怎麼會落在你頭上?”她雖然是女人,但對於官場上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抄家可是肥差,就算在查封家產的時候稍稍動一些手腳,也是皇帝默許的,算是辛苦費。
龍厲眯了眯黑眸,高深莫測地說道。“剛剛剷除了根基深厚的康伯府,又一併抓了結黨營私的一派官員,少說也有十來人,朝中局勢大變,皇兄暫時信得過的人不多,本王就是其中一個,讓本王去抄康伯府的家,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何況本王幫他毀了一個野心勃勃的外戚,保住了皇位,皇兄暫時可以高枕無憂,理應給本王一點賞賜。”
秦長安輕笑一聲。“叫你佞王,果然沒錯,一肚子壞水。”
龍厲攫住她的下巴,那雙眼深深鎖住眼前的女子,心中極爲動容,他自認不是個好人,但能夠得到一個願意跟他站在同一條戰線的女人,理解他,包容他,她便值得得到他最珍貴的感情和信任。
“要不是在馬車裡,真想讓你看看,什麼才叫一肚子壞水。”
他故意說的曖昧至極,車內的光線不明,龍厲雙眼燦燦,陰邪的魅惑氣息渾然天成,一張勾魂長相,但凡女人見了,總是容易忽略他殘暴不仁的性情,自甘墮落沉迷其中。就連秦長安此刻見了,還是不由地感嘆,這個禍害頂着這張臉,怕是還要危害人間許多年。
“別說了,你再這麼胡來,回去了就別進我的房了。”她笑着搖頭。
“青青真是鐵石心腸。”
“三郎也不遑多讓,對我這個身懷六甲的女人甜言蜜語也是白費功夫,我看你還是一個人住在松香院最清淨,免得兩個人都睡不好。”
龍厲可不想被趕出她的房間,縱然有些掉面子,還是隻能應了一聲。“知道了,本王會有分寸的,你晚上旁邊有個人照應,總是好些。”
馬車外的慎行和白銀目不斜視,慎行手握馬鞭,時不時地揮舞一下,但那張臉實在是忍得很辛苦。
白銀瞥了他一眼,發現慎行一路都在憋笑,無語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們都是武者,馬車裡傳出來一個男人安撫的聲音,摻雜這幾分溫柔寵溺,實在不像是他們平日裡所看到的靖王爺,但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可見這世上,當真有一物降一物的說法。可不,天不怕地不怕無法無天天理難容的靖王,竟然會因爲王妃一句“別進我的房”,就不戰而降。
兩人在馬車嬉鬧了一陣子,終於歸於平靜,她又有些嗜睡發睏,在龍厲的懷裡小憩了片刻,馬車繞出了城門,進了城郊,漸漸駛入一個偏僻的別院。
別苑不太起眼,但門口卻有侍衛看守,她跟着龍厲下了馬車,神色恢復成肅穆。
“就是這兒?”
“是,走吧。”龍厲拉住她的手,熟門熟路地往前走去,進了院子後,直接去了地窖。
他突然想到什麼,止步於地窖門口,解下自己身後的披風,嚴嚴實實地把秦長安的身子蓋住。
她忍不住勾起紅脣,他雖然沒說什麼,但她卻知道他在想什麼,如今雖然外頭並不寒冷,但地窖裡擺放着冰棺,自然寒氣逼人,她又是雙身子,當然需要更加小心呵護。
果不其然,走下臺階之後,一股寒意撲面而來,領路的護衛舉高手裡的火把,照亮了地窖。
地窖很大很空曠,以至於可以一眼擺放在中央的冰棺,冰棺是用厚實的冰塊打磨而成,陸仲靜靜地躺在其中,雙手擱在兩旁,身上的衣裳換過了,是一套簇新的藏青色袍子,他額頭上的血窟窿顯然也讓人縫合了,如今只留下一道疤痕,所以並不顯得恐怖。除了面色蒼白一些之外,他看上去極爲安詳,抿着的雙脣依舊給人一種嚴肅正直的感覺。
秦長安垂着眼,默不作聲地凝視着冰棺中的中年男人,死亡讓時間在他身上靜止下來,他依舊是她記憶中的那副模樣,並未更改。
龍厲站在秦長安身旁,打量着她臉上的神色,她並不曾落淚,只是悲傷從眼裡溢出,讓那雙眼蒙着一層水霧,看不分明。
“想讓老夫人見見你爹嗎?”他將雙手搭上她的肩膀,嗓音一沉。
“不了,我娘好不容易走出來了,沒必要再讓她悲傷一回,更何況,人死不能復生,死者爲大,還是早些讓他落地安葬更好。”她搖了搖頭。“以後,我帶我娘去陸家祖墳就行了。”
之後,兩人再無交談,秦長安在冰棺旁站了許久,腦海裡一時之間涌出許多過去的畫面,自從她有記憶以來,陸仲便是個嚴父,他常常繃着一張臉,從宮裡當值回來也總是行色匆匆的模樣,很少對她笑。但在學醫方面,他對她極有耐心,當她因爲碰到了一種藥草的汁水而雙手發癢,也是陸仲把她抱在腿上坐着,小心翼翼地給她十根手指頭塗上膏藥,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卻也不曾訓斥過她,只是那次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裡,彷彿藏着千萬種情緒,沉重的讓人無法承受。
如今想來,才知道陸仲怕是一直對她愧疚的,他應該到死都不知道爲何秦長安的生母莊福會一走了之,不辭而別,也許以爲是莊福不想讓兩個人的關係繼續這麼不明不白,更不想留下來讓陸仲爲難,這纔會從他的生命力徹底消失。
因此,對於這個莊福孕育出來,只是爲了讓陸仲能夠延續愛妻生命的孩子,陸仲一開始並不明白,自己到底該用何等的心情面對她。
從冰冷的地窖裡走出來,陽光灑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秦長安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她淡淡一笑,朝着龍厲說道。
“找個適當的日子,把我爹葬入陸家祖墳,不必驚動太多人,你覺得如何?”
他下顎一點,表示贊成。“陸家在金雁王朝已經再無後人,若是太高調,必定引起別人注意,你的決定沒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又沉默了會兒,等到陽光將她身上的寒意緩緩驅散,她才擡起那雙清冷的眼眸。“我爹看起來很好,沒有屍首分離,整個人乾乾淨淨、整整齊齊,跟他活着的時候沒什麼兩樣……這一切都要謝謝你。”
龍厲的眼神變得深沉。“你有沒有想過,連你這個當妹妹的都能堅定不移地相信陸青銅不是通敵叛徒,爲何當年陸仲卻會畏罪自殺?”
她苦笑了下。“這件事,我至今都想不通。比起當時還年輕氣盛的二哥,大哥做事穩重,又是少年將軍,早早地就進了軍營,立下不少戰功,整個陸家都以他爲榮。每次大哥休沐回來,爹的臉上有着笑容,那不是假的。”
一抹凌厲在她的眼底一閃即逝:“當初本王覺得此事極爲可疑,但是陸仲的人際關係並不複雜,除了跟太醫院那些太醫偶爾走動之外,並未跟其他官員交好。更可疑的是,本王帶你去天牢探監的時候,他已經關在裡面許多日子,就算要畏罪自殺,爲何偏偏在那天撞牆自盡?”
她的臉色凝重,直直地望向他:“你的意思是,之前並無任何人來探監,所以我爹才能暫且在天牢內活着。但殊不知你卻突然出現在天牢,指明瞭要見我爹,無人可以抵擋你,但裡頭有人害怕一些事見光,纔會忍不住對我爹下了毒手?”
“很有這個可能。”
“難道又是康伯府嗎?會不會是我爹知道大哥被嫁禍,打輸了仗,便是跟兵部尚書康建有關,康建不想讓我哥再度立下戰功,所以派人用了陰謀詭計,在戰場上陷害了我大哥?”她眉心緊蹙,一把拉住龍厲,正色道。“康建很可能是殺了我爹的真兇!”
“如果真是康建做的,就算生生撬開他的嘴,也會讓他親口承認的。”他低聲安撫,眉眼之處殘留一絲殘忍。
……
五日後,康伯府勾結壽王龍錦密謀造反一案,皇帝再三思量,最終下了定案。
老伯爺康達作爲主使者,大逆不道,結黨營私;兵部尚書康建多年來在軍資上做手腳,以次充好,中飽私囊,貪污五十五萬兩白銀,更牽扯出當年陸青銅將軍質疑軍中物資的問題,康建暗中派軍中親信算計陸青銅,誣陷陸將軍通敵叛國,並派人在天牢中殺了陸將軍之父太醫令陸仲,稱其爲畏罪自殺,康家兄弟幾項罪名個個難容於世,罪大惡極,被判五馬分屍,處以極刑。
而壽王龍錦,品行不良,不思長進,覬覦皇位,皇帝亦一併處置,奪除壽王名號,念及他是龍家血脈,保留完整屍身,被賜一杯毒酒,死後不得入皇陵。
而康伯府大房二房所有康家子弟小姐,全部發配邊疆,淑太妃下放冷宮,膝下兩位公主早已出嫁,貶爲庶民,跟皇家再無瓜葛,終其一生不得入宮。
接下來,藏得一件比一件還要隱秘的醜事也一一被揪出來,與康伯府關係密切的一干官員,包括在朝野的、在軍中的,甚至禁衛軍副統領付宇翎等人,全數被逮入獄,康家勢力在一夜之間被掃蕩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