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了一會兒其中的利害,秦長安當機立斷,馬上吩咐。“白銀,你馬上去請匡大夫過去一趟,等他從質子府出來,再來見我。”匡慶是靖王府名下唯一一間藥鋪的管事,他是個民間大夫,如今專注打點藥材生意,醫術不差,不比一些混吃等死的太醫遜色,而且他拿的是靖王府的薪金,自然對她忠誠。
白銀點了頭,快步走向正廳,去藥鋪找了匡大夫,緊接着跟着袁凱公公到了質子府。
如今已經是六月,天黑的晚,秦長安在煉藥房看了會兒藥典,明雲的身體已經養的很健康,她準備在月底就動手,此事預備了一年多,也是時候有個結果了。
翡翠送來兩菜一湯,再加一碗清粥,這些菜色若是靖王看到了,必然是要砸桌子的,不過剛纔主子吩咐想吃點清淡的,她見主子臉色有些沉鬱,擔心主子身體不適,便讓廚子做了些適合消化的菜色。
秦長安才吃了兩口,白銀便領着匡大夫過來了,她並未擱下手裡的湯碗,鎮定自如地問道。
“匡大夫,溫少爺人怎麼樣?”
“回王妃的話,溫少爺是中了毒,不過還好,那毒是齊凌子,毒性並不強烈,若是沒有解藥,頭昏目眩,體力不支,再者連日高燒,不會要人命。小的已經給溫少爺服下解毒藥,連續喝三日,就能把毒性排出體外。”
秦長安點點頭,又問。“這兩日,你去質子府多走動一下。對了,袁凱可有跟你說過,他家少爺好好的怎麼會誤食齊凌子?”
“袁公公說,前幾日書院有個作詩的比賽,溫少爺寫的詩讓先生很是讚賞,拔得頭籌,連院長看過,都給了甲等。想必書院的幾個紈絝子弟看不過去了,他們一直對溫少爺針鋒相對,只因溫少爺不愛跟他們一道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顯得不太合羣。他們輕視溫少爺的質子身份,偏偏又無法在功課上面壓過一頭,當然又恨又嫉,過去溫少爺被他們激怒,實在忍不住的時候還會動手,自從跟王妃談心過後,他沉着許多……不過哪怕這樣,還是會有人主動來招惹。”
她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喝了兩口湯,他國質子到了金雁王朝,有個遮風擋雨的院子,得到衣食無憂的生活,還能去書院讀書,便是全部,再多,也沒有了。
出色之人,在贏得別人的注目和欣賞之時,必當也會遭到別人的嫉妒和遠離。
溫品言想要在金雁王朝安然無恙地活下去,就不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像是溫如意,他懂得掩藏自己的聰慧和出衆,看上去猶如明月皎皎,而不是跟太陽般耀眼熾熱。
這些,就讓溫品言自己在漫長歲月裡悟出吧,她當然可以幫他,但是幫得了他一時,幫不了他一世。
而她,也相信溫品言能有這樣的悟性。
……
翌日。
“你就是馮珊珊?”發話的是秦長安,她坐在雅間的珠簾之後,一襲江青色常服,沒有刻意的奢華裝扮,卻依舊擋不住她身上的沉穩和貴氣。
馮珊珊身材高挑纖瘦,看似弱不禁風,卻又曲線玲瓏,她今日穿着一套湛藍色衣裙,發間那支紅珊瑚簪子,一看就是價值不菲,在發間熠熠生輝。除此之外,她並無多餘墜飾,跟坊間那些總喜歡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卻又無比俗豔的花娘完全不同,當然了,她是清倌,打的便是賣藝不賣身的招牌,自然要給人一種清新干淨之感。
一個被黨派之爭連累的官宦小姐,淪落青樓成了風塵女子,這種故事一點也不少見,而眼前的馮珊珊,正是這樣的角色。
馮珊珊的身後還跟了一個小丫鬟,丫鬟手裡抱着琵琶,比起馮珊珊的表情自然,小丫鬟明顯緊張的很,完全不敢擡頭。
“小女子馮珊珊,見過靖王妃,靖王妃金安。”她端莊得體地行了大禮,而這樣的禮儀,只有官家小姐才懂,那些平民出身的花娘是不懂的,也不必學這些,她們只需要學習如何取悅金主就行了。
光是一個行禮,就能瞧出馮珊珊的出身,她看起來文雅溫柔,教養極好,無論是胭脂水粉還是華服美飾,全都很會把握尺寸,決不讓她看起來太過招搖,卻又透着一種精緻的美麗。
明明是一個風塵女子,渾身上下卻沒有半點風塵味。
就是這樣的女人,能夠抓住一國天子的心嗎?
“擡起頭來。”秦長安淡淡一笑,既然龍奕不想讓她好過,那麼,她也得開始行動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馮珊珊乖乖地擡起臉來,在看到馮珊珊的臉龐之後,秦長安靜默不語,當初是龍厲把馮珊珊帶來兄弟倆的酒宴上,她覺得既然皇帝已經不信任這個弟弟,理應不會親近這個馮珊珊,畢竟,說不定馮珊珊是龍厲派來的奸細,這樣的可能不小。如果因爲一個女人而跳下了陷阱,那是划不來的,而且皇帝想要女人,什麼樣的得不到?
誰知道,皇帝卻一次次地出宮見她,成了馮珊珊的入幕之賓,至於他們兩個是否還是清清白白的,那就難說了。
而馮珊珊也因爲這個神秘客人的關係,不必再接客,霓裳坊高高興興地供着她,或許那裡的老鴇還想着能從這裡出一個娘娘吧,自然把馮珊珊當成菩薩一樣供着。
而秦長安卻在此刻,明白了龍厲的真正用意。他設了這個全套,只是個牽線人,誘皇帝入局,不過,卻是願者上鉤而已。
誰也沒想過皇帝當真把一個青樓女子當成了紅顏知己,一個月總有那麼兩三次去見馮珊珊,聽到這樣的消息,想來整個後宮都對這個馮珊珊滿腔火氣,只不過又無人敢輕舉妄動,畢竟楚白霜的前車之鑑,昭示着她們將來的命運。那就是,無論能夠專寵多少年,一不小心,就會從天堂墜入地獄。
但看到馮珊珊之後,她卻似乎瞭解爲何一個惹人非議的清倌,能夠得到皇帝青睞。
她的身上,有蔣思荷的冷淡,還有楚白霜的柔美,模樣跟兩人完全不肖似,卻又有很多相似之處。
她是官宦子女出身,因此有才學,有想法,有教養,知進退,這一點,像蔣思荷。
她如今淪落風塵,因此懂得放下身段,善解人意,體貼入微,這一點,像楚白霜。
龍厲說過的話,在秦長安耳畔迴響。“眼看着如此才貌雙全的女人跳入火坑,被人蹂躪過一生,他必然是看不過去的,固然被本王猜中,他最終還是會選擇拔刀相助。他希望被女人仰望,當成是一生的依賴,以前他曾經在楚白霜的眼裡見過那種眼神,只是如今他已然無法再親近楚白霜了,而他欣賞蔣思荷更多些,偏偏在蔣思荷的眼底只見到刻意的疏遠和冷淡,彷彿沒有他這個丈夫,她也能過得很好。本王那習慣了被女人擁戴的二哥,必然萬分頹喪惱火,而馮珊珊,就是註定前來救贖他的那個女人……這,就是本王所說的英雄情節。”
就是馮珊珊的這雙眼睛,能夠勾住皇帝的心嗎?
秦長安定定地注視着馮珊珊,殊不知正因爲她的思索,遲遲沒讓人坐下,馮珊珊站了許久,倒也不曾露出任何一絲不耐煩的表情,不,或者該說,馮珊珊暫且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馮姑娘,坐。”稱呼小姐不合適,但更高的身份,馮珊珊暫時還沒納入囊中,因此,一個“姑娘”的稱謂,是恰如其分的。
“謝王妃。”馮珊珊坐在珠簾之外的椅子上,依舊跟秦長安有着十步的距離,她嫣然淺笑,笑着的時候,眼下的淚痣讓人驚豔了下。
這世上有個說法,眼下有淚痣的女人,多半是絕色,但卻在感情路上往往沒有好結果,是註定要爲了情愛而流乾眼淚的可憐人。
這種說法,是否也會在馮珊珊身上應驗,還是……她有能耐打破這種荒謬的結論?
“王妃想聽曲子嗎?”馮珊珊見秦長安遲遲不說話,對方雖然美麗,但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她的心有幾分忐忑,不懂這位鼎鼎大名的親王妃怎麼就會找上她。
她在一個月前才知道偶爾接見的那個龍二爺是當今天子,那天后,霓裳坊的老鴇就不讓她接任何客人的拜帖,只要她一心一意等待皇帝的召見。她驚訝於皇上的年輕英俊,風度不凡,一個外表不俗的男人再加上身份高貴,是很容易讓女人動心的。
皇上一月內見她兩三回,每回都是在月上樓的雅間,他從不踏足霓裳坊,想必內心是看不起煙花巷子這等骯髒地方。
她任何事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着有人用一頂轎子把她接過去,陪伴皇上一兩個時辰而已。
如今,她依舊是清白身軀,皇上或許風流卻不是好色之徒,他不曾提出非分要求,她亦不曾輕佻撩撥。
她若想逃離煙花之地,跟皇上單獨相處的每一刻,全都是一種跟自己的較量,既不讓他覺得自己廉價,但是也不會覺得她高不可攀。
秦長安緩緩搖頭,嘴角的笑意依舊恬淡平和:“不,高山流水,知音難求,我對音律這東西不感興趣,馮姑娘就算演奏的再好,在我耳朵裡也是不過爾爾。若馮姑娘是伯牙,你已經遇到你的子期了不是嗎?”
馮珊珊的眼睛裡沒有太多閃避的陰影,秦長安是皇帝的弟媳,自然瞞不住她,更何況,整個霓裳坊都知道她有貴人做靠山,這事她真的沒必要閃爍其詞。
“對於小女子而言,聽過小女子的琵琶和竹笛的客人的確很多,但更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小女子無法抱怨。但二爺卻能聽得出樂聲裡的情緒,知曉小女子的悲歡喜樂,瞭解小女子的身不由己,小女子不敢以伯牙比擬,但二爺在小女子的心裡,的確是此生難求的伯樂。”
這一番話說的謙卑,捧了皇帝一把,又提了自己的苦衷,換做任何人,都會因爲同情心而站在馮珊珊身邊,並不會認爲她是狐媚的禍水。而她表現的的確收放自如,不貪婪,不勢利,有自知之明,並沒有秦長安預料之中的張揚驕傲,可見馮珊珊依舊還有顧慮。她眼下看似是得了皇帝的青睞,但皇帝從未把她召入皇宮,更不曾給她任何光明正大的名分,男人的心思猶如海底針,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了新的變數。
因此,馮珊珊很聰明,她知道就算要招搖,也不該是在這個時候。
“二爺幫你改了賤籍?”秦長安話鋒一轉,直接逼問,雖然龍奕在馮珊珊這件事情上很是小心翼翼,但光是聽馮珊珊見了她卻以“小女子”自稱,一如平常庶民,這麼聰明的女人絕不可能在這種小事上犯錯,可見多半是已經擁有從良身份。
“是。”馮珊珊並沒有否認。
秦長安若有所思地睇着她,她本以爲馮珊珊是龍厲送到龍奕身邊的細作,但今晚一見,她已經否決了自己的猜測。馮珊珊因爲自己低入塵埃的身份,而對龍奕產生了迫切挽留的心思,她想借着龍奕的寵愛和欣賞離開霓裳坊,但似乎並無更大的野心。
是馮珊珊當真不是野心勃勃的女人,還是她隱藏的太深太好?
“馮姑娘認爲,你當真能夠抓住二爺的心嗎?”秦長安淺淺一笑,眉梢微擡,眼神卻帶些犀利。“如果能,又有幾成把握?”
馮珊珊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朝着抱琵琶的丫鬟一點頭,小丫鬟頓時心領神會,乖巧地退出了這個房間。
細長的娥眉緊蹙,卻又不敢流露更多不滿,畢竟,就算龍奕不是國君,以他的容貌財勢,便是她此刻能抓住的最好的救命稻草。尋尋覓覓兩年多,在她身上一擲千金的人也有那麼幾人,可不是年紀大,就是長相不入眼,要麼就是俗不可耐的土財主,偶爾有一兩位風度尚可的少爺公子,卻又是沒有自己的才能,都是靠着家裡的銀子才能瀟灑生活,無法成爲她的港灣。
她努力分辨,嘗試着在秦長安的臉上看到一絲的厭棄和不屑,她很清楚,以她這樣卑微的身份,是很難公然成爲皇帝的女人,或者因此,她纔始終見不得光,只能在月上樓面見聖顏,而皇帝也至今不曾給她一個明確的承諾。
哪怕面上不顯,但內心確實很不安,若是皇族裡還有人來棒打鴛鴦,她的勝算還有多少?就算她如今是霓裳坊的頭牌,但即便她在秦長安這裡受了屈辱,也不會有人站出來爲她抱不平。煙花之地,本就是權貴可以爲所欲爲的地方,更別提這個女人是親王妃,又是北漠郡主出身,秦長安想必不想自己有出頭之日,成爲后妃之一,往後還要跟她這般低賤出身的女人照面寒暄吧。
馮珊珊強忍內心的不快,擱在膝蓋上的白嫩雙手牢牢地抓住裙踞,眉眼之處的笑容已然透出幾分緊繃和抗拒。“王妃是來勸小女子別再跟二爺見面?”
秦長安涼涼一笑,俏臉上滿是漫不經心:“二爺的事,誰能做的了主?我只不過是王妃,就算是皇后,若二爺一心要出宮見你,也無法阻攔,否則,你不可能走到如今這一步。”
她倒是坦然,不笑也不悲傷,她已經在霓裳坊待了兩年,若說她還跟過去在馮家當小姐時候一樣,那是自欺欺人。耳濡目染,猶如慢性毒藥,漸漸侵蝕一個人的想法。哪怕她不想了解,卻還是不得不明白,她遲早要利用自己的美貌和身體,去挽留一個男人。
曾幾何時,她是一個不愁吃穿的官家小姐,偶爾聽聞到跟青樓女子有關的傳聞,也會附和兩句,對這些女人有的只是鄙夷輕視,卻不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龍奕在她看來,是帶她逃脫苦難生活最好的人選,她自然不願放棄,她已經沒有孃家可以依靠,難道還不能爲自己打算?
她一直在等,若是後宮有人召見她,哪怕是用盡全力踐踏她、侮辱她,至少證明一點,她已經成爲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證明她已經成爲皇帝眼中有着不凡地位的女人。
可是,至今沒有,更別提靖王妃口中所說的皇后娘娘。
她等來的,是秦長安,交談至今,她依舊不知秦長安的來意爲何。
“馮姑娘,若你是個聰明人,我們說不定可以談一筆交易。”秦長安的目光清亮又敏銳,彷彿早已看透她內心的不安和掙扎,那一道珠簾在燭光的反射下,猶如一片瀲光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無聲盪漾,將她襯托的極爲迷人。
馮珊珊傾聽着秦長安的嗓音,她的嗓音並不如時下女子的嬌柔婉轉,而是清亮之中有力量,不會讓人覺得若即若離,高高在上。
交易。
這兩個字,本不該打動她,尤其是從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女人口中說出來,她只該萬分戒備、積極婉拒,而不是……好奇她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秦長安垂眸一笑,一道燭光從她的眼前晃過,她撫摸着手邊的茶杯,幽幽地說道:“機會轉瞬即逝,能不能抓住,化被動爲主動,便是一番學問。馮姑娘,否則,你就永遠站在如今這一片泥淖裡,哪怕前方繁花似錦,你無法前進,只能深陷其中。”
馮珊珊的眼猛地撐大,眼底的震驚久久無法消失,秦長安居然一針見血地戳中了她內心最大的惶恐!
是了,皇帝對她再多的欣賞和青睞,都是虛的,衆人揣摩她可以從烏鴉變成鳳凰,但在一切不曾塵埃落定之前,她依舊無法安然酣睡。
除非……她儘快成爲皇上的女人,打破此刻的僵局,再看皇上是何等反應,至少,不能讓她一直留在霓裳坊,沒名沒分,地位尷尬。
心中的迫切早已成了一株瘋狂攀爬的樹蔓,纏繞着她的心房,慢慢收緊,令她難以避開那種近似窒息的感受。
她悵然開口,動聽的聲音裡擠出一絲啞然。“王妃若能爲小女子指點迷津,他日小女子擺脫困境,必當結草以報。”
……
珍秀宮。
龍奕一掀龍袍下襬,眉宇之間殘留幾分冷淡,他靜靜打量面前的楚白霜,自從上次東窗事發,讓人把她押送回來,已然過去一個多月。
皇帝過來的時候,她正在用午膳,桌上三菜一湯,每天有魚有肉,而且,似乎是上頭重新交代過,每隔三五日,她就能喝到鮮美的雞湯,飯菜送過來的時候都是溫熱的,再也不跟以前一樣,吃的都是冷菜冷飯,那股寒意,從口中一直蔓延到肚子裡。
楚白霜坐在一旁,臉上養出了一些肉,自從她一心想着要把孩子養起來後,哪怕心情再沮喪,也要逼着自己多吃幾口。
此刻,手裡的筷子還未擱下,猶豫着要給他起身行禮,偏偏他早已揮揮手,用眼神示意她不必站起來,她不知皇帝今日前來的用意,只能徑自沉默。
她默默地睇着他,一個多月前在棲鳳宮那次,她神志不清,當然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皇帝是何等反應。醒來的時候,已經重新躺在了珍秀宮裡,依舊過着禁足的生活,彷彿一切都只是她做過的一場夢罷了。
除了,月牙變得哭哭啼啼,而外頭送來的飯菜變得可口許多,再加上……姜億維的死訊猝不及防地傳來她的耳畔。
再後來,龍奕來過一次,只問了這個孩子是不是他的,她當然說是,他毫無留戀地匆匆離去。
“皇上既然來了,爲何遲遲不跟我說話?”她苦苦一笑,如今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壞到連一句話都不願多說的地步了嗎?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耗費珍貴時間,抽空來珍秀宮一趟?
“身子還好嗎?”
龍奕總算開了金口,但話裡無意識透露出來的冷淡刺傷了楚白霜的心,就像是一根尖銳的針,狠狠刺進了柔軟的心窩,偏偏又不見血。
她沒有接話,眼神變得黯然神傷。
姜億維的死,讓她想明白很多事,她身懷六甲,不想折騰,也折騰不起,姜億維可以說是爲了她而自我犧牲,是她欠他的。
她沒辦法兌現諾言,讓他升官發財,飛黃騰達,甚至還讓他丟了一條性命,他是姜家唯一的一個兒子,他死了,姜家等同於絕後了。
隱隱明白姜億維是爲了什麼而走上那條路,犯下謀害皇嗣的重罪,但是那個背後的原因,卻成了埋在後宮地下的一顆火藥,她不敢碰,碰不得。
楚白霜掏出絲帕,擦拭嘴角的油膩,今日送來了一份果木烤鴨,烤的香酥入骨,她一口一口吃着,一人吃下了大半盤,看得月牙張大了嘴,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剛纔皇帝闖進來的時候,她正是這般毫無形象地狼吞虎嚥,絲毫沒有往日的優雅吃相,只是,她也沒太在意,自從姜億維死後,她認命了,還有……常常覺得自己好餓,彷彿整個胃裡都是空空的,怎麼填都填不滿。
她徑自打破此刻的沉默:“我在皇上眼裡,已經成了一個可怕的女人是嗎?”
龍奕眉頭微鎖,嗓音冷沉:“朕永遠記得你當年的純真無暇。”
“當年的楚白霜,的確純真無暇,可是皇上,是因爲你,纔有了現在的楚白霜。你讓我相信可以一輩子受寵,哪怕你身邊會有別人,但無妨,你不會像愛我一樣去愛他們,只是漸漸的,愛讓我壓抑沉重,讓我患得患失……”楚白霜收回了目光,攪動着碗裡的糯米甜湯,柔美的臉上沒有太多喜怒,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低聲呢喃道。“我只是想有朝一日,可以成爲配得上皇上的那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皇上的身旁,而不是永遠屈居在下,連祭天大禮這些場合都無法出席,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眼睜睜看着你跟蔣思荷並肩而站,享受衆人膜拜。沒人知道那時我的感受,有多掙扎疼痛,說到底,我熬了這麼久,一輩子都是個妾。”
那個“妾”字,還是讓皇帝的眼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下,龍奕冷着臉,面部僵硬,丟下一句。“你太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