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藝父母在常人眼中屬於正常死亡,任何證據都顯示大局長死於意外,她母親死於休克時間過長。
“是不是陳四海下的手?”
酒店內一般的標間,武藝情緒激動,眼中帶着對雙親離世的不信和怒火。我快速穿上衣服,把白狐裝進揹包,說:“暫時還不能下定論,得過去看看才清楚。”
武藝咬着嘴脣沒有追問,等黛兒穿好衣服,她帶着我們一起去她家。
縣委大院,大樹成林,樹葉枯黃,但假山草坪卻帶着綠意,沒覺得冬季有多麼蕭條。
車停在籬笆院外,我還沒下車,透過車玻璃,看到一隻烏鴉站在籬笆院內葡桃架上,說:“死氣。”
年紀不等的幾人胳膊上綁着黑色孝布迎上來,他們面色都不怎麼好,其中一人說:“武藝,你媽是在家裡停喪還是在殯儀館?這不能拖了。”
“陳三夜,你看呢?”武藝轉頭,我看着樸素的一層樓,說:“最好別讓人呆在這屋裡。”
縣委大院國運籠罩,能讓死氣入侵的人不能簡單稱高手,應該稱絕頂高手。換個立場想,如果我要對付武藝家人,縣委大院裡的房子會被第一個排除,傻逼的攻擊這樣一個堡壘,被反噬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偏偏下手的人霸道的讓死氣入侵房子,強勢的把人給弄死了。
懶得搭理這羣屁事一大堆的人羣,我把武藝拉倒旁邊,說:“縣委大院的人道規矩太多,喪葬禮儀都是能免則免。阿姨的屍體最好在武家老宅停喪,至於你爸死了也由不得你,縣裡組織的哀悼時間、地點、都由不得你來定!”
寒風吹亂了武藝的髮絲,髮絲在臉頰上飄着,她無神的回望一眼大院裡的房子,陷入了兩難的選擇。她是獨生女,父母雙亡,屍體分開的話她要去哪裡守孝?如果放在一起,按照人道官員殯葬條例,神神叨叨的東西是不允許出現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武藝在風中沉默了好一會,強忍着眼淚,無助的低下了腦袋。我想了想,說:“我幫你想想辦法。”
武藝父親的關係網還在,偏偏就是這張網鎖死了她父親出殯必須走的流程,這張網裡的人要給見義勇爲的大局長掛上榮譽,這個榮譽對網裡的人也有着無形的好處。
人死如燈滅,一切皆休,大局長的身份註定他享受不了普通人的待遇。
我拿着武藝的手機,想好能走那些人的關係,凝重的說:“如果我的電話打出去,你爸編織的網會被撕爛,準備給你爸掛榮譽、在喪葬上搞面子工程的一羣人會失去一些利益。說不定你就會得罪這羣人,本來屬於你的關係網會崩潰。”
“從小到大,我只有霜姐一個朋友,別的同齡人接近我或多或少有別的心思。友誼裡哪怕多出一味作料,也失去了原本的味道。”武藝看着不遠處的枯樹,說:“對這樣的身份,我一直就不喜歡。強行跟着霜姐給死人化妝,也只是爲了擺脫這個枷鎖。”
“我的電話打出去,你公主身份的餘韻也將消失,你真的決定了?”我再次確認。
性格大大咧咧的武藝轉身背到一邊,說:“謝謝你,我決定了,這種身份早把我壓的喘不過氣來了。”
哽咽的話音說明她在這一刻哭了,是告別過去的淚水,還是爲父母離開的傷心,可能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我走到旁邊,拿着武藝的手機打通杜月影的私密手機,說:“我們縣的局長死了,她女兒要把屍體運回老宅安葬。”
杜月影是聰明人,思索一會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關鍵,說:“好,我會讓人出手的。”
“大局長女兒要求屍體回老宅入土爲安,您可以名正言順的藉此機會打開本縣政道的缺口,再配上建四家鎮的事兒,本縣成爲您的囊中之物只是時間問題。”我說。杜月影大方的問:“你想要什麼?”
“答應我一件事,另外可以的話,請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說。電話那邊遲疑片刻,說:“你說。”
“您必須保證武藝成爲普通人,不受政道的波及。”我提出了要求。杜月影咯咯發笑,說:“這麼好的機會,你就提出這事?還真是個多情種子。”她開完玩笑,接着說:“你想問什麼?”
“您讓我找空玉璽的目的。”我問。她笑着說:“你不是明知故問嗎?當然是用空玉璽鎮壓氣運。”
“您知道我指的不是這。”我說。她說:“這是主要因素,別的不能說,也說不得。對了,你就不關心趙佳的情況?”
我懶得回答她的問題,說:“我的事情說完了,以武藝爲理由名正言順的發力,發力的着手點可以試試從武含煙背後的勢力切入。”杜月影哼了一聲,說:“我怎麼做事用不着你教。不過,我也是這麼想的。嗯,我會轉告你爸,說他兒子很出息。”爸爸的鬼魂被她給封印了,這裡的含義是爸爸暫時是安全的。
聽着電話裡的忙音,我笑了,她最後這句話對我來說纔是最好的報酬。
不出一個小時就有人找上了武藝,帶着她一起離開,等到天黑她父母的屍體都被她帶去了武家老宅,政道上的事情再與她無關。
短短一天時間,縣城政道出現了劇震,省三把手親自過問大局長的事兒,以武藝的要求爲藉口,拍板定性大局長的事,隨後讓武藝把屍體領回了武家老宅,而武含煙的養父幫着操辦這件喪事。
看似沒什麼,懂道的人都知道,省三把手越過了縣城書記等等好一批人插手本縣的事所代表的含義。省三把手沒有權利這麼幹,事情該縣書記拿主意,但他以武藝的要求爲理由,誰也沒法反駁,也反駁不了。
本縣的天要變了,會有許多人湮沒在將要掀起的驚濤駭浪中,一場無聲的腥風血雨難以避免。
“寒鴉從西往南飛,出行香燒出天地反覆,本縣的政道的天還真他孃的被老子弄變了。”
武家老宅,人羣忙碌着設立靈堂,爲喪事做準備。我提着酒瓶,站在三層樓頂的陽臺上,看着天,喝了一大口酒,小聲嘀咕着。
“太極化陰陽,陰陽成太極。這是陳家術法的根基,你學到了幾分?”
腳步聲從背後靠近,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身體一震,猛的轉身,只見樣貌六十多的老頭,身穿暗黑斑點壽衣,杵着竹子從樓梯口走了過來。
熟悉的樣貌,陌生的聲音,在我心中掀起了狂風巨浪。仔細打量老者,他一雙陰鬱的鷹眼也打量着我,他雖然與爸爸八分相似但存在着細微的差別,他的兩條眉毛中間是斷的。
“您認爲我學到了陳家術法幾分?”
回過神,我收回打量陳四海的目光,恭敬的彎腰行禮。陳四海慢慢走到欄杆邊,看了一眼樓下忙碌的人,看着天邊說:“在我眼中,你一分也沒學到。”
“在我眼中您的路是歪的。”我說。
“我要姓武的三族慢慢死光,讓武老頭的孫女看着跟她有血緣關係的人,一個個離開。”陳四海淡然的摸着手上的大扳指,收回看天的目光,以爺爺看孫子的慈祥目光盯着我,笑罵着:“陳家的路一直是我這樣,老子走出了先輩走不出的高峰,你說我的歪了?別光說不練,我要那些人死,你有本事就讓這些人活。”
滅人三族在他嘴裡說的像殺豬宰羊一般,根本沒有一絲波瀾。
“殺了你,你說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迎着他的目光,我開着不算玩笑的玩笑。陳四海老神自在的搖着腦袋,說:“我站在這不動,你殺了我,我就認定你把陳家術法學成了九成九。”
“陰之極應該生陽,而你把陰之極偏激的練到了極境,小心玩火自焚。”我說。陳四海說:“陰氣的極致是死氣,陽氣的極致是生氣,烈焰。太極,太爲大,極爲巔峰,陳家的陰陽太極,是把陰陽兩氣玩到極境,不是你的陰陽平衡,互相消磨。”
“正邪相剋亦然相生,這樣才能長遠。”我反駁。
“那個小姑娘的母親中死氣而死,父親中了生氣而亡,一個被死氣衝的魂飛魄散,一個被自己肩上三把火燒的煙消雲散。你長遠給我看看?”陳四海單手背在背後,走向樓梯口,身影快要消失時,他停住腳步,說:“我現在什麼也沒帶,這是你殺我的唯一機會。錯過了,等你看到血流成河,後悔也來不及。”
“給我一個殺您的理由。”我說。他詭異的看着我,說:“道陵和你不是一直自詡正義,見到我這個老魔頭爲惡,你居然問我要殺我的理由?你的正氣呢?”
“您和我的事與正邪無關,有的只是爸爸承接在我身上的感情。您出現在這裡,說出這樣的話,證明您沒把陰陽練到您理解中的極境。”我笑着反問。“您爲什麼要把我變的與您一樣?因爲您放不下情。”
“你正視情感的態度,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太上忘情?哈哈!”老傢伙認真打量我好一會,開心的大笑,說:“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太上忘情不是無情是理智的看待情感,但與太上無情只存在着模糊的界限,等我把你變成太上無情,你將比我更邪,陳家後繼有人了。”
老傢伙走了,留下了一句必須面對的現實。“那就手底下見真章,我接下來要叫武八一的人死,看你怎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