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沐浴更衣,拜完牆上的“仁義禮智信”,我坐在大桌邊對看不見的仙兒說:“我馬上要走陰了,你給我護法,不管是誰進屋都給我撂倒,包括屋外那四個人。”
“嗯。”
仙兒還是不肯顯形,用手指在我手心寫完,突然,屋裡的掃把移動到了門邊,看樣子她已經進入了角色。
走陰三步,第一,入定。第二,離魂。第三,還魂。上次在錢多多家裡,第二步是讓鬼喊魂,這一次走陰得按照正常方法來。
我喝了點酒,拿着手工製作,一頭黑一頭白的枕頭放在竹牀前頭,在牀上灑了糯米,又在牀頭點了一盞油燈,腳底放着冥幣躺到了竹牀上。
黑白枕頭寓意通陰陽,與包拯那枕頭差不多的意思。糯米沾魂,有這玩意我才能正常回魂。
頭枕陰陽,腳踏冥,寓意就是走陰。至於油燈?根本沒用,是用來麻木別人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很多術法裡都有無用功,真有人闖進來搞破壞,肯定想着滅燈,因爲大多人走陰都要點燈照路。
我是無常,陳家祖輩能屠無常,陳家術法里根本不需要關鍵的燈引路。
陳家祖輩仇人太多,如果油燈讓哪些邪門的祖輩來點,不定就是燈上帶刺,刺魂照影,誰拿油燈抽誰的魂。我也會,不過只是用了刺魂,沒有用抽魂入燈影,真抽魂入燈影,油燈滅,搶燈的人就會死。
躺在竹牀上,我慢慢放空心神,在迷離之間,心底大喝:“勾魂奪魄斬生魂。”
旁人走陰出體,不是念祖師爺名字就是借流傳廣泛的經文,比如道德經、觀音經……等等這些經文來自然離魂,而陳家術法非常詭異,在準備工作齊全的情況下,憋一口殺意,殺意衝魂,把自己的生魂震出體外,達到走陰殺人的效果。
陳家術法一直都是以殺人屠鬼而存在,就連爸爸守靈送魂,術法開發的目的也是爲了抓剛死人的孤魂,並不是送魂下去。
術用的正就正,用的邪就邪,這玩意看人用來做什麼事。
一席瀟灑不失威嚴的無常袍套在身上,我彈了彈掛在兩鬢的麥穗,耍着手上的九節竹,興奮的親了一口,說:“小竹,你還在啊!”
九節竹做的夜蕭應該落到了薛倩手上,沒想到小竹居然還被魂魄拿在手上,失而復得的興奮,差點讓我忘記了正事。
“嗯哼?”
我屬於走陰狀態,依舊看不見小狐狸,短暫驚異了一會,踏出屋子,對着杏黃旗,拜了三拜說:“旗出。”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一杆巴掌大的精緻杏黃旗出現在我手中,這不是棋子的魂,而是我的氣數沾了二郎的血殺之氣形成的一種玩意,沒有任何功效,只能收取鬼棺裡的鬼。
當然,這需要那些鬼自願進旗子。
三個傢伙交杯換盞,苗妹子忍不住暴露出了真性情,把陳球收拾的服服帖帖,也加入了猜拳大戰,玩的開心極了。
我在他們身邊轉了一圈,陳皮和陳球縮了縮脖子,苗妹子說:“下寒氣了。”
“三哥,出來了。”陳皮驚悚的看了一眼屋裡,喝了一口酒。陳球推了他一把,說:“有可能……”接着他當着二郎的面開始吹牛,說他當初在去苗寨的路上遇到鬼擡花轎,是多麼的厲害。
如果不是把二郎封了將,我根本沒法靠近他,此刻他根本沒感覺到冷,犀利的反擊着陳球。
“呼。”
對着陳球后頸吹了口氣,他打了個尿顫。我看了看天色,快速的往吃人谷跑去。
別以爲鬼會飛,會飛的鬼最差勁,那是沒法抵擋陽間的風,做不到腳踏實地而隨着風飄動。厲害一點的鬼才能穩住身形,但依舊是飄,不能走。
像人一樣在地上走的鬼,第一,是厲鬼。第二,在特殊情況下才能行走,比如在自己屍體、靈位、墳墓旁邊。
鬼在人面前就是渣渣,一口吐沫都能讓普通鬼吃一壺。鬼纏人,要麼是有因果,要麼那隻鬼是厲鬼,要麼是吸了很多香火的鬼,就算這樣,鬼還是沒人厲害。
打個比喻,人要殺人,給對方一刀就行。就算厲鬼殺人,也要費盡心機。
在懂鬼的業內人眼裡,鬼一直是弱勢羣體,是想殺就殺的豬狗,當然業內人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鬼也是很厲害的,比如當初厲鬼雷衝追殺我。
沒有身體的羈絆,我跑到吃人谷只用了半個多小時,站在山谷前,看着谷內的太陽,我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背後的山林是晚上,我還真以爲天亮了。
吃人谷的時辰亂了,起碼在魂魄眼中是亂的。
“錢叮噹。”
想到更鼓亂時辰,我毫不遲疑的衝進了山谷,跑到進鬼寨的山壁前,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山壁前,兩三平方的石頭上立着火爐,爐上的藥罐陰氣沖天。錢叮噹無聊的提着鑼站在旁邊,薛倩吹着藥碗慢慢喝着骨頭湯,齊林這騷貨墊着席子躺在地上,腦袋枕着薛倩的大腿睡的很香。
吃人谷有無盡的骨頭熬湯,鬼寨裡面有大把的鬼提供情緒,再加天上那輪假太陽,薛倩這是要逆天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毒素、鬼的情緒、月光是薛倩成長的因素,沒有月光的時候,薛倩是沒辦法吸收天地陰氣綜合藥力的。
晚上出太陽,逆陽轉陰,這是逆轉陰陽,人造月光。
錢叮噹不可能懂這招,是誰教她們的?
“抽魂。”
輪起九節竹對薛倩抽下去,竹子穿過薛倩的身體,她縮了縮脖子,說:“我感覺有東西在旁邊?怎麼可能?難道不會被我吸收?”
“不可能。”錢叮噹晃着鑼,說:“玉女說了,只要有更鑼在,鬼根本不敢在陽光下行走,再加上你能吸收鬼的情緒,鬼碰到你都會被超度,不可能有東西在你旁邊。”嘴上這樣說,她拿着一根黃紙包裹的棍子在鑼上連敲了幾下。
詭異的鑼聲旋轉在耳邊,感覺像頭頂在打雷,我驚駭的退後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薛倩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做爲無常不用功德也應該能抽她的魂,沒想到對她根本沒有效果。看來諸葛老頭說薛倩術法免疫是真的,這女人的魂魄根本抽不出來。
術法無效,無常沒法勾魂,並不代表她不會死,人可以殺她,她中了這種毒,誰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死了?
以我這種狀態,拿她們根本沒辦法,等鑼聲消停,一頭鑽進了山壁。
山寨裡陰森淒涼,身穿黑大褂的一羣鬼愁雲慘淡的望着寨門,陳五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着急的走來走去。衆鬼見到我皆是一驚,剛舉起刀,見到是我才放鬆了一絲警惕。
“陳三夜?”陳五皺着粗獷的眉毛,繃着臉說:“你又要借道?”
見到這種情況,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是傻子,它們明顯是被薛倩堵在門口超度。
出去?有更鼓定鬼,再有薛倩暴力的吸收它們心中的情緒,沒了怨氣和戾氣,它們會不由自主的下陰間。我呻吟片刻,說:“我是以鬼棺守棺人身份來的。”
“喔?你有什麼資格。”
陳五挺直腰桿,大聲喝問。我瞟了一眼比以前少了不少的鬼衆,說:“陰兵過境應該需要特定的時間,以及特定的牽引,才能讓你們把鬼勢聚集到一起,掃蕩鬼棺覆蓋區域的遊魂野鬼。這個牽引不是五棺發出的,就是我爸搞的鬼,你們只是借鬼棺的勢才能橫掃四方。”見陳五旁邊的鬼要反駁,我不屑的說:“你們要是能隨時讓陰兵過境,也不會被人把門給堵了。”
“聽你的意思,你能解決此劫?”
身材瘦弱,尖嘴猴腮的鬼摸着下巴往前一步,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發問。
他站出來搶陳五的話,沒有鬼表現出異色,只有陳五眼底閃過一絲不悅,看來這鬼山寨也不太平。
“能又怎麼樣?不能又怎麼樣?”我也保持着微笑。瘦猴子鬼,說:“能的話,請三爺幫忙聚勢解決此危機。不能的話,百鬼屠神,利用逐漸消散的陰司烙印,大當家的也能聚鬼勢讓陰兵過境,殺了外面三個娘們。”
威脅的話音剛落,後面排列整齊的鬼都躍躍欲試,只需要陳五點頭,它們就要屠我這個白無常。至於幫它們聚勢後出去?扯犢子,一羣不聽話的鬼被聚在杏黃旗下,它們會第一個反噬我。
不管怎麼選,我都是死路一條。
“請大當家做主。”瘦猴子拱手躬身下拜,這是在逼陳五的宮。瘦猴子鬼拜下去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請大當家爲下去的多位兄弟報仇,殺了外面三個婆娘。請大當家爲在場的兄弟謀一條生路。”
兩縱隊的鬼快速的堵住寨子的門,我被當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陰森恐怖的鬼氣拔地而起,數百隻鬼一起大喊:“請大當家做主。”
“天地有正氣,屠鬼。”
在連綿的吶喊聲中,我暗喝一聲,提着九節竹捅進了瘦猴子鬼的胸膛,接着在心底大吼:“陰司白無常,賞善罰惡,誅魂。”
正氣藉着九節竹捅破了鬼體,借陰司職責發威滅了瘦猴子鬼,這一切發生在瞬間,瘦猴子鬼帶着不敢置信的眼光,被打的魂飛魄散。
不殺它,不管老子怎麼選都死。殺了他,會被他那些兄弟敵視,但同樣也可以立威,告訴它們白無常不是砧板上的肉。
“放肆。”
沒有鬼想到我在這種情況下會下殺手,殺的毫不猶豫,殺的無所顧忌。所有的鬼都很意外,眼中冒着恐怖的鬼火,陳五一聲大喝,一百多隻鬼站成三方,把我圍在了中間。
山寨的場子看着不大,詭異的能容納幾百號鬼,看來這應該就是山壁,而不是山壁後面別有洞天,畢竟這些全部都是靈體。
“殺。”
瘦猴子的威望很高,不管陳五想不想殺我,他都必須殺令屠神,這是當老大所受的約束。
“太高估這羣土匪的心氣和智謀了,都他媽的只信奉血要用血來還,完全不顧大局。”我專注的盯着撲來的羣鬼,感覺到了死亡的壓迫。
自古杏黃都帶血,哪有戰旗不死人?不管目的是什麼,這是立杏黃旗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