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渡,西渡頭,河灘。
屍家重地的十數人舉着火把,照亮了漆黑的渡頭。河風悠悠,屍十二的屍體躺一張竹筏中間,屍體左右兩邊盛放着黃色紙紮花朵,竹筏前頭放着一個血淋淋的大豬頭。
屍老頭拿着祭文,以詭異的語調唸了一遍,喊:“十二好走,龍王爺保佑。”
“十二好走,龍王爺保佑。”
河灘拿着火把的人跟着連喊三聲,怪異的咆哮聲在黑夜裡傳了好遠。沒有陰氣,沒有鬼怪,我站在河堤上,聽着河灘傳來的聲響,四周好像籠上了一層說不清楚的神秘感。
武含煙和黛兒貼在一起,陳無屍秉着呼吸,三女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
“沒有東西,我怎麼感覺比有東西還恐怖。”黛兒說。含煙啪的一聲輕拍在黛兒*的臀部,說:“生人勿進,詭異的自然規則還凌駕在鬼神之上,沒鬼不代表沒有冥冥中的天意。”
“噓,用眼睛看,耳朵聽,別出聲。”
河風颳上河堤,吹的兩女衣服緊裹着嬌軀,詭異的風卻沒吹在我和無屍身上,我把手放在嘴前噓了一聲,拱手對着河拜了三拜,暗念:河靈勿怪。
吹在兩女身上的河風停了,她們兩貼的更緊。
“送十二。”
河灘邊,屍老頭一聲大喝,燒掉手中祭文,連帶手裡的火把一起丟進了河裡。
咚!咚!咚!
周圍舉着火把的人寂靜無聲,紛紛把手裡的火把丟進了河裡。
河灘陷入了一片黑暗,我藉着稀薄的月光看下去,只見屍老頭帶頭轉身,以僵硬的姿勢順着臺階往河堤上走,走幾步一停,隨後“喝”一聲,跟在後面的人也停下腳步“喝”一聲。
連聽三聲“喝”,平靜的河面,啪的一道浪花打在竹筏上,沒有人推,放屍十二屍體的竹筏被浪花扯向河中央,沉下了河底。
“這就是屍家送葬的儀式?完了?”黛兒用細小的顫音問着。陳無屍指着升官大橋,說:“還沒完,屍家送一個人,要麼河底升起一具浮屍,要麼有人會死在橋上。”
“嘶。”
我吸了口氣,不淡定的說:“自殺還是怎麼?”
“嗯,可能是有病的人路過升官橋病發,也可能是誰想不開跳河,或者是車禍……總之就是自然的死亡。”陳無屍習以爲常的解釋。
“哎!”
我嘆了口氣,擡頭看着架在河面上的大橋,說:“生有爹孃,死有地方。我聽過伴死之說,但從沒見過,此事無解。”
砰。
屍老頭一行人還沒走上河堤,大橋那方向傳來一聲車撞在欄杆上的爆響,連着又是幾聲車與車相撞的聲音。
邪門。
“老闆,我們去看看?”黛兒說。我說:“沒什麼好看的,正常的無常勾魂,正常的死期,這就是伴死。”
屍家一羣人在臺階上停住腳步,對着橋的方向拱手拜了一拜,聊表心意,慢慢走上了河堤。
“三夜,離十二點還有一個小時。我打算帶着兒郎攻打麻柳寨。”屍老頭站在幾米開外。屍家十幾個人中的婦人,默默離開,留下了七八個漢子。
“好,我們也……”我剛開口,一片枯黃的葉子飛着,貼到我臉上,鬼觀音蓮心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拿着樹葉,說:“屍老,您和吳黛兒談談該怎麼辦,十二點我準時過來。”轉頭又說:“黛兒,你跟屍老談,我有點事情離開一會。”
見三女疑惑的眼神,我說:“你們留在這裡就好。”
放飛手中的枯葉,枯葉飄在風中,吹向河堤另一邊的公路,我空手跟着追上去,樹葉在路面翻滾着遠走,跟着一路到了陰暗拐角,一條格局與麻柳寨相似的街道出現在眼中。
跟着樹葉七拐八轉,樹葉飄過一顆大枯樹,進了一間舊店鋪。店鋪招牌上的字掉了漆,棺材鋪三個字變成了官木甫。
吱呀!
推開滿似灰塵的大門,入眼是一條橫着向上的破敗木樓梯,樓梯下的空間大概能放四五張棺材,一張無蓋缺了半邊的棺材擺在鋪子裡,四周黑漆漆的,月光透過漏風的牆壁,照着滿屋的塵埃,給人一種彷如隔世的錯絕。
“蓮心,我來了。”
用手捂着鼻子,輕輕喊了一聲,低沉的聲音靜下來,也不見有動靜。我站着沒動,靜靜的等待。哐,夜風吹開半開的門,門框太舊被吹的砸在了地上。
我隨着聲音轉頭,突然感覺身邊發冷,猛的回頭,嚇的驚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蓮心穿着潔白的長袍,戴着腳鐐,手銬,粗大的鏈子撞的叮噹響。兩隻鬼差拿着魚叉,凶神惡煞的站在旁邊,看不到鼻孔、嘴脣和臉,只有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睛,眼底燒着幽綠的火焰。其中一鬼差說:“蓮心,你有一炷香的時間。”
“殺!”
不由分說,我放出三個紙紮“秦霜”。“秦霜”眼底同樣冒着死氣火焰,提着細長鋼棍,衝向兩個鬼差。我用力咬破中指,沒管手疼的發抖,快速的在空中寫出了“正”和“邪”兩個字,默唸:“天地有正邪,正邪相生,磨神。正邪相剋,屠鬼。”
轟。
其中一鬼差隨意揮手,三個紙紮破掉了兩個,一個被震到我前面站定,借的正邪之力打在兩個鬼差身上,居然沒有任何反應。蓮心依舊滿臉聖潔,淡淡的說:“道君別費勁了,它們兩都是無間地獄的陰兵,管的是無形的無間鬼魂,它們也具備着無間厲鬼的特性。你打不到它們,它們也傷害不了你。倒是你僅存的這隻紙紮很有趣,帶着修羅地獄的氣息,只有地獄本身才能傷到地獄。”
“也就是說,存在地獄氣息就能打到無間地獄的鬼兵咯?”我嘴上疑惑着,咬破舌尖,合着中指血滴在紙紮“秦霜”眉心,說:“以先天凶氣爲引,引六道邪氣,誅神!”
紙紮“秦霜”眼中綠火大漲,揮舞着細緻鋼棍砸向兩鬼差。其中一鬼差輕易的用魚叉,擋住揮去的鋼棍,再次開口:“蓮心,還有半柱香時間。”
“沒用的,像活人一樣的紙紮,不管填充多少邪氣進去,它存在的修羅氣息依舊不變,對地獄陰兵還是沒有效果。”蓮心動了動手上的鎖鏈,接着說:“道君大人,我這具化身很快要下無間地獄受刑了,難道你不想知道對付無間厲鬼得辦法?”
“說。”我收回緊剩的紙紮“秦霜”,低沉的吐出一個字。
“陽間不存在滅無間厲鬼的方法,不說也罷。在陽間只能用感化的方法,無間厲鬼因極端的情緒而生,收集親情淚、姻緣淚、友情淚,三淚齊聚可以消除無間厲鬼的戾氣。”蓮心簡單介紹完畢,咯咯發笑的搖着手鍊,說:“道君大人見我被鎖,二話不說就動手,是不是捨不得人家下地獄受苦啊?”
“無間厲鬼因我而出,你下地獄找解決的方法,我自然要救你。”我冷漠的瞪着地獄陰兵。蓮心假裝失望的低頭,突然說:“鬼差與地獄陰兵不同……”
兩個地獄陰兵扯動鎖鏈,蓮心痛苦的哀嚎,陰兵說:“你說的太多了,剩下的時間沒了。”說完,兩個地獄陰兵帶着蓮心消失了。
“嗯?怎麼睡在這?”
三鬼消失,我突然清醒,自己睡在古舊老街一個大枯樹下,手指和舌頭都好好的。棺材鋪應該就在大樹不遠處,放眼望去破舊的棺材鋪處明明是一家服裝店,之前只是在做夢。
認真琢磨夢境,不記得自己穿的是不是無常服,我趕緊招出紙紮“秦霜”,與活人沒兩樣的美人,穿着黑色皮衣,長筒靴,提着鋼棍斜指地面,眼中的綠火還是老樣子,絲毫沒有變化。
另外兩個“秦霜”真被打散了!
那麼剛纔並不是夢,想到蓮心說“鬼差和地獄陰兵不同”,鬼差能來陽間,相當於陽間的警察。地獄陰兵相當於是軍隊,軍隊過境是侵略,蓮心找我沒必要用樹葉,那麼我很可能下了一次陰間,只是不知道怎麼去?又怎麼回來的。
“去升官渡。”
想也是白想,我看看天色快要到晚上十二點了,快步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