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黛兒把臉盆放在大桌上,端出盆裡的飯菜,在桌子上擺好。
我感謝一聲,不客氣端起飯碗,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吳黛兒站在桌子側面講起了樹林殭屍墳的情況。整個葬蛇村都知道那片林子裡有墳,墳裡住着殭屍,村裡幾代人都聽着樹林有殭屍的故事長大。
比如,誰爺爺年輕的時候,發現家裡的雞一天天變少,以爲招賊了,貓在屋裡偷偷盯着雞籠守株待兔,月上中天時,聽到門外蹦蹦的跳腳聲,雞籠裡把腦袋扎進翅膀睡覺的雞,瑟瑟發抖的擠到一起,不敢動一下,隨後青面獠牙穿着斗篷的殭屍,跳進院子,打開雞籠抓了一隻又蹦出了院子。
還有別村的人晚上啓程去鎮裡趕集的,走到林子附近,看到前面有幾個人慢慢走着,以爲是趕集的,於是吆喝的追上去,等追到近前才發現前面幾個人走動時關節是繃直的,穿着古代的衣服,趕集的嚇的屁股尿流,丟了東西就跑……
聽着吳黛兒講着各種樣板的故事,我吃完飯打着飽嗝,抽着飯後煙,說:“空穴不來風,這種民間故事百分之百是假的,但是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後面的樹林真有問題。”
“老闆,您怎麼肯定所有的故事都是假的?”吳黛兒食指在桌上畫着弧線,眼中有好奇,嘴角微微挑起帶着媚笑。我敲着桌面說:“給你普及一下基礎知識,靈性、魂魄、身體,天地人三才聚集在一起纔是人,身體屬人。活人的身體屬陽,屍體屬陰,陰陽相吸,人如果真碰到會動的屍體,屍體抓到人是不放的。普通的屍體上都帶着細菌,你認爲會動的屍體不帶毒?運氣好碰到會動的屍體,得場詭異的大病;運氣不好,死路一條。”
說完,我丟掉菸頭,又說:“幹咱們這一行的碰到這種事情已經習慣了,如果常人碰到這事,你認爲誰還有心思講故事?”
吳黛兒兩手搭在桌子邊沿,兩根大拇指放在桌沿下面,用力往上掰着,按在桌面的八根手指白裡透紅,可見她用了多大力氣。我用餘光掃過去,她表面沒有任何變化,繃直着兩條長腿,釘在地上,好半天都沒有移動分毫。
她這種反應纔是真見過東西的人,身體的反應已經超出了她自己的控制。我保持着語氣節奏,平緩的說:“不想說也不用勉強。折騰了一夜實在太累,我先休息大半天,起來再去看情況!”
“嗯。”
吳黛兒站了十幾分鍾才輕輕點頭,把桌上的菜碗裝進臉盆,低着頭往門口走。從後面看,髮絲沾着汗水貼在白嫩的後頸,她剛換的外套輕輕鼓盪,鼓盪的衣服不再像之前給人那麼厚實,也就是說裡面的襯衫已經被汗漬貼在了身上,沒有跟着外套在動。
她想到了什麼,嚇出了一身冷汗。
目送她消失在大門口,我到狹窄的廚房提出兩困乾燥的稻草進房間,空蕩蕩的房間充斥着黴味,牆角爬着很多兩釐米左右長的黑色小蟲,與蜈蚣一樣很多足,潮溼的地方有着晶瑩透亮,粘糊糊的鼻涕蟲。
把稻草在房中央鋪好,就地躺在草上,雙手枕在腦後,看了一會房頂,閉上眼睛進入了睡眠。
“啊。”
“嘭!”
女人哆嗦的尖叫和杯子摔碎的聲音把我驚醒,我彈坐起身,只見大蜈蚣在房門口拱着恐怖的身體,吳黛兒在門外跺着腳,穿着粉紅長外套的女人大喊的跳出了堂屋大門。
我趕緊抓起大蜈蚣裝進口袋,門檻那邊磚縫裡爬出了幾十條七八釐米的蜈蚣。吳黛兒腳底沾着兩條蜈蚣的屍體,跟着穿粉色外套的女人跑出了大門。
“有事?”
根據太陽的高度判斷,還沒過中午十二點,我站在大門口等兩女壓下驚慌,平靜的詢問。吳黛兒拉着害怕的女人,說:“弟弟昨天擺酒,今天正好給人端茶,所以我就帶新娘子端一杯茶過來給陳先生。”
“真不要意思……恭賀新婚,早生貴子!”
禮貌性的客套幾句,吳招弟乘新媳婦不注意偷偷給我打眼色,嘴脣微張,細小的聲音很模糊,看脣形應該是“房子”兩個字。我算是明白了,端茶只是一個藉口,換房子纔是正經事。
站在屋外,另外幾戶人家門外一個人也沒有,我故作不知的對新娘子說:“以後就是鄰居了,請多多照應。”
新娘子膽怯的客氣幾句,吳黛兒裝着樣子說:“喜宴還留下了一些殘席,快到中午了,您一起來吃個便飯吧!”她貼着褲縫的手指搖着,示意我別答應。
“謝謝您的好意。我只是過來看看,還有幾個村的房子要看,等會就要上路了。”
配合着她的演戲,我裝着失禮的樣子連連感謝一翻。吳黛兒帶着新娘子往擺酒的家裡走,等她們走出幾步,我在後面喊:“招弟她姐,麻煩您叫一聲招弟,讓她過來。”
“好的。”吳黛兒轉頭笑了笑,眨巴兩下眼睛走了。
求而不可得纔是好的,端一杯茶就想換房子,這事情太容易了。等山民搬到鎮上去,剛開始肯定會不適應,不適應就會產生矛盾,到時候就會罵我不安好心。
讓人來求着換房子,就算他們換的一坨屎,吃着再臭也得嚥下去。
我是要把分散的山民聚集到鎮上去,但並不表就要當保姆和奶媽哄着所有人。
沒一會,招弟揹着老舊的旅行袋過來,我問:“裝的什麼?”她說:“姐姐給我的一些衣服。”
隨口與她聊着,我們一起往村口走去,還沒到擺酒的那家人門口,幾個老頭從屋裡出來,恭敬中帶着膽怯的給我打招呼。我一一禮貌的還禮,有個老頭說:“來的早不如趕的巧,我家那不成器的東西剛娶媳婦,陳先生要走,吃頓殘羹再走也不遲。”
旁邊的老頭們也跟着附和,我再次禮貌的恭喜一番,說:“不是我不給您老面子,是您家的門我不能進。”伸出一隻手,看着蒼白的手心,說:“那條大蟒蛇傷人,我動手殺了蛇。這兩手都沾了葬蛇山家蛇的血,進您家會相沖的。”
幾個老人驚恐的瞟了一眼葬蛇山,年邁的身體搖搖欲墜。突然,有個中年漢子拽着面相老實的男子衝出來,當着老人們的面,指着老實男子說:“都是你家那口子惹的禍,七年生不個崽,還害得……”
“大哥,您這說的就不對了。”吳黛兒從屋裡出來,扯過老實男子擋在身後,瞪着中年漢子說:“什麼龍不龍的?蟒蛇要吃我,難道還讓它吃了。”說着,她無聲的流着眼淚,說:“啊爹,您說陳先生懂這個,如果我真害了整個村子,我也不留戀這個家。”
她扯出護在身後的老實漢子,真情流露的說:“我不傻,剛結婚一兩年天天被人擠兌生不出娃,生不出娃怪我肚子不爭氣。我聽着不舒服,這口子在家裡也就說一句,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讓我不當回事就行了。”頓了一會,她看着中年漢子說:“大哥,要是大嫂被人這樣嚼舌根,你會怎麼辦?”
“抽死他丫的。”中年漢子條件反射了回了一句。吳黛兒說:“現在都怪我招了蛇,害死了山裡的龍,要趕我走,我才說這種話的,幾年下來誰聽過我一聲抱怨?幾年下來洗衣燒飯,外面能幹的活從沒偷憨躲懶吧?”
“一碼事歸一碼,弟媳我承認你做的很好,咱這兄弟老實讓你受委屈了,但這龍就是因你而死。”中年漢子擡起手一揮,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讓吳黛兒別再說了。
吳黛兒擦乾眼淚,雙眼發紅的看着老實漢子,老實漢子低頭沒有吭聲,她眼底深處那絲藏匿很深的期待也隨之消散,默默的走到人羣另一邊的空處,孤零零的站着,胸口起伏着,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十六歲就嫁人,一起過了七年,是人都有感情。或許,吳黛兒這漢子只要強那麼一點點,以她的聰明都會選擇當一個簡單的山村婦女!
女子無才便是德?如果她腦子不夠用,性格也軟弱,一輩子也就在閒言閒語中委屈的過去了。偏偏吳黛兒不笨並且有才,在這種生活環境下自然會滋生獨立的想法,而以山村封閉的環境,她想知道關於縣裡相對真實一點的信息,唯一的資本就是身體,於是她選擇偷人換取情報。
“陳先生,您比較懂這方面,大蟒蛇死了咱們村會不會招災?”中年漢子霸道的制止吳黛兒說話,轉而客氣的向我詢問。我琢磨着吳黛兒的情況,嘆息:“是是非非,對對錯錯,到底該怎麼評判?”
旁人聽的莫名其妙,我嚴肅認真的實話實話:“葬蛇山的家蛇已死,附近會風不調雨不順。如果我不是陳莊守靈人,各位鄉親父老應該會怪我殺蛇吧?”
沒有人出聲,只要我看過去,碰到我目光的人都把頭轉到一邊或者低下。我接着說:“因爲不敢惹我,就怪女子招惹了蛇,這事有些過份了。”說着,我當着所有人的面拿出大蜈蚣在手裡玩着,走到吳黛兒前邊,用手指擡起她的下巴,說:“憑你兩滴真情的淚,我屠家蛇,壞一山氣運感覺值。”
“陳三夜……”中年漢子捏着拳頭,從牙縫擠出三個字,暴躁的一腳踹在老實漢子大腿上,說:“他調戲的是你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