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天有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不錯的,已經是五月下旬了,可是恆山還是一幅暮春之景。此時雨過天晴,空氣清新,陽光明媚。在玄武大殿自己的屋子裡,若虛站在窗前,看着外邊的風景。
遠處,蔚藍的天空中飄蕩着幾朵淡淡的白雲,就像幾艘在風平浪靜的大海中行駛的小船。它們緩緩地駛向重巒疊嶂的山巒,似乎駛進理想的港灣。近處,池塘裡的荷葉,密密地擠在一起,渾圓寬闊,光滑的葉面上滾動着幾顆小水珠,就像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在層層的綠葉叢中,一枝枝荷花亭亭玉立,就像嬌怯的少女,一有風動就滿臉緋紅,明眸善睞,微微含情。
池塘邊的柳絲就像青春少女秀美的長髮,在微風中輕輕飄動着。樹上站着兩隻花喜鵲正在“喳——喳”地叫着,過了一會兒,它們又雙雙展翅飛向遠處的叢林。樹下有一兩個孩童伏在深深的草叢中,躡手躡腳地邁步,盯着停在樹枝上那色彩斑斕的蜻蜓,翡翠般的蚱蜢三三兩兩地在他們的身邊跳動着,飛躍着,可他們全然不顧。不遠處有幾個穿着花衣服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偶爾遇到聲響,它們就倏地逃向遠處。
在濃密的綠色海洋中,幾個勤勞的農民帶着草帽在不停地忙碌着,爲他們的生活,爲他們的明天。不時還能聽到他們那嘹亮的山歌,縈繞在田野、山巒……
雖有如畫般的精緻,可若虛的心情卻不佳,對目前江湖上的形勢,對自己肩上的擔子,他深感憂慮。此外就職大典的情況也不盡如人意,許多門派明確表示不參加,也有不少的門派處在觀望之中。
後居上分析,估計是有人在暗中策劃、破壞這次活動,所以前來參加就職大典的人不會很多。若虛一笑,這才把舉行就職大典的真正原因告訴了後居上、秋海棠,這就是爲了掩護在嵩山召開的江湖刑部會議。
鑑於目前的現狀,後居上提議,掌門就職大典延期舉行。若虛完全贊同,他讓後居上隨便找個什麼原因,即刻派人通知可能來參加就職大典的門派,讓他們不要再來恆山,並在大同、代縣等地張貼文告。
秋海棠擔心,這樣會影響玄武門在江湖上的地位。若虛一笑說,玄武門在江湖上的地位本來就不高,在目前的形勢下,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秋海棠只得同意,不過她強調,這個就職大典以後一定要辦,而且還要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把現在丟失的面子挽回來。若虛笑着說:一定照辦!其實他不想辦就職大典,這要花費許多銀子,可是秋海棠、後居上想得也有道理,就先答應下來再說。
這時有人來報:雲嶺派掌門來了!若虛一驚:還真有人來了?秋海棠高興地說:“終於有人來了!掌門,我們得熱烈歡迎!”若虛一想:雲嶺派是個什麼門派?估計是個小門小派,或許剛剛纔成立的,自己幾乎沒有什麼印象。他帶着後居上、秋海棠來到玄武大殿的議事大廳側面的一間客廳裡。
果然室內有五個人,一箇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另四個人站在旁邊。若虛一看,那個中年男子端坐在椅子上,中等身材,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自己從沒有見過,可來者都是客,不能怠慢人家,尤其是在這種狀況下,更顯得彌足珍貴。
他快走幾步,站到中年男子的對面。中年男子看見若虛,慢慢站了起來,拱拱手,若虛也連忙拱手還禮,問道:“兄臺如何稱呼?”中年男子微微搖搖頭,沒有回答,走了幾步,站定了。後居上、秋海棠都感到奇怪:這人怎麼不說話啊?
若虛也一愣:這人動作怎麼這麼熟悉?他盯着來人細細地打量片刻,這才驚喜地叫了一聲:“師姐!”後居上和秋海棠迷惑不解:這個人明明是個男子,怎麼是師姐呢?
男子笑出聲來,確是年輕女子的聲音。若虛奔了過來,問道:“師姐,你裝得挺像的!”這人果然是凌霄。凌霄說道:“若虛,還是讓你認出來了!”她左右看看,說道:“我想換換衣服!”若虛帶着凌霄和兩個女隨從,到了旁邊的屋裡。
後居上、秋海棠這才明白:這姑娘就是掌門的師姐神龍教的教主凌霄。秋海棠多少有幾分失望:本以爲還有一位客人,可是這個客人卻是掌門的師姐。是啊!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敢來恆山?不是最親近的人,恐怕不會來。——看來,不要指望其他賓客了。
過了一會兒,若虛陪着換好衣服的凌霄走了出來,後居上認識凌霄,連忙上前見禮。凌霄也還禮,又對着秋海棠深施一禮。秋海棠認真地看着凌霄,對着若虛說道:“掌門,你師姐還真像一枝研媚穠麗的凌霄花!”
若虛忙給凌霄作了介紹,凌霄大方一笑,說道:“秋長老過獎了!”秋海棠仍然看着凌霄,說道:“怪不得掌門魂牽夢繞!”後居上說道:“秋長老,你越禮了!”秋海棠說道:“掌門不是說了,不在正式的場合,隨便一些也是可以的。”
後居上說道:“秋長老,你還是讓凌霄姑娘坐下來喝口茶吧!”秋長老連忙說道:“對!屬下一見凌霄姑娘,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她招呼凌霄坐下,親自接過僕人的茶壺,爲凌霄倒茶。
凌霄連忙接過茶壺,放在桌子上,說道:“秋長老,不敢勞您大駕!”若虛說道:“秋長老,這是我師姐,就不用客氣了。”秋海棠只好笑笑,又連忙招呼凌霄坐下。
若虛說道:“師姐怎麼這身打扮?”凌霄說道:“若虛,接到你的英雄帖,我才知道你還想辦個就職大典,我想你可能需要幫忙,就提前來了!嗯,可是這一路上,我聽到不少消息,不知真假。有人說,太平教在大同、代縣四周派人阻擋江湖人蔘加你的就職大典,我還是不信,可是卻親眼看到有幾個門派的人沒有走到太原就回去了。我一想,還是穩妥一些好,就在代縣附近換了農人的衣服。這一路上確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詢問到恆山的人,不知道是爲什麼。我們就說來走親戚的,由於我們都穿着農人的衣服,還帶着土特產,沒有引起他們的懷疑。順利到了山腳後,我又易容了,想看看你是不是還能認出我!”
若虛說道:“我哪裡認出?只是師姐的舉止,我覺得很熟,師姐要是不動的話,我真的認不出來。”
凌霄說道:“要麼說這易容術只能騙騙外人,熟人是不起作用的。”若虛說道:“那是自然!”凌霄前後看看,問道:“你的那個保鏢呢?”若虛說道:“師姐,你說話怎麼也和趙姑娘一樣?”
凌霄一歪頭,說道:“不像保鏢嗎?”若虛搖搖頭,說道:“駱燕外出琢磨武功去了。”凌霄說道:“她還真會享福!這兒山明水秀,世外桃源。”秋海棠熱情地說道:“凌霄姑娘,那你就留在我們玄武門吧!”
若虛說道:“秋長老,人家現在是神龍教的教主,怎能留在這裡?”凌霄搖搖頭,說道:“你呀你,也取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秋海棠上前幾步,說道:“掌門,我去準備一下,爲凌教主接風洗塵!”若虛擺擺手,說道:“這是我師姐!就不要鋪張了!”秋海棠答應着走了。
後居上也說道:“掌門,屬下也去安排取消就職大典的事!”他也轉身走了。等後居上走了,凌霄問道:“你們要取消就職大典?”若虛說道:“我本來就不想辦,現在又不得不取消,師姐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就是要阻止江湖人前來與會。我估計是太平教在攪局,他們不想讓我辦好就職大典,就像上次華山劍派楚安的婚禮一樣。”
凌霄說道:“師父真的這麼絕情?連你的就職大典也不放過?”若虛說道:“他是怕我們趁這個機會商量對付太平教的辦法。可他還是遲了!”於是若虛就把自己在嵩陽觀和空慧大師等人秘密見面商談的事都告訴了凌霄。
凌霄點點頭說道:“有虛有實,這是你的用兵之法。”若虛說道:“我們不得不如此!這個就職大典只是個幌子,不辦也罷!”
若虛看看凌霄,說道:“師姐,到我的屋裡吧!”凌霄點點頭,說道:“好吧!”她讓四個手下人下去休息,就跟着若虛來到臥室。
凌霄認真地看看臥室,就像是領導在檢查下屬一樣,說道:“牀鋪挺整潔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桌子上沒有灰塵,屋裡很乾淨,這是駱姑娘的功勞吧!”若虛搖搖頭,說道:“師姐,我通常都是自己整理的,駱燕就幫過幾次,還是我很忙的時候。”
凌霄微微一笑,說道:“說的不對!我還得問問駱姑娘。”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似乎是在找駱燕。若虛裝着不高興樣子,說道:“師姐不相信我,反倒相信駱燕!”凌霄走回來,用食指敲敲若虛的頭,說道:“駱燕跟我說實話。你就會瞞着我!”
若虛由衷地笑了,拉着凌霄的手,說道:“師姐好長時間沒有這麼敲過我了!以前在烏龍山的時候,師姐一不滿意,就這麼敲我!”凌霄想抽出手,可是若虛握得緊,就用另一隻手,爲若虛理理衣服,說道:“那時我就想——想得好單純!”若虛說道:“我知道師姐想說什麼。”
凌霄的臉一紅,猛地抽出手,說道:“你小孩子家知道個什麼?”若虛顯出嚮往之色,說道:“師姐,我還真想回到以前!”凌霄搖搖頭,說道:“我們長大了,回不到從前了!我也懷念從前,懷念烏龍山。”
這時,外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凌霄走了幾步,站得離若虛遠些。駱燕從外邊走了進來,看見凌霄,高興地說道:“凌姑娘!”凌霄上前說道:“駱姑娘,還習慣這裡的生活吧!”駱燕說道:“還是可以的,比我們白虎山要好!”
凌霄點點頭,說道:“若虛,玄武門情況怎麼樣了?”若虛說道:“師姐,玄武門情況已經穩定了,可是江湖形勢不容樂觀。”駱燕爲凌霄倒了一碗茶,自己也倒了一碗。
凌霄問道:“你們不是商量好應對之策了?”若虛嘆了一口氣,說道:“事情在按部就班地進行。可是我一直在擔心!”凌霄說道:“我也是!我想當面問問師父,可是又我不知道師父在哪裡。”
若虛說道:“憑我的感覺,你是無法說動師父的。”凌霄說道:“總得問一聲吧!他畢竟是我們的師父。”若虛說道:“他的手下人如此胡作非爲,他如果不聞不問,我們該怎麼辦?”凌霄沉默了:憑自己的直覺,師父應該知道這些事,他不加禁止的可能性很大,我們就直接跟他對抗?
駱燕本想接過話,可還是沒有說,這話還得他們自己說出來。凌霄搖搖頭,說道:“如果他包庇或縱容手下胡作非爲,我們,我們就與他劃清界限。”若虛知道,凌霄的話就是與師父斷絕關係,只不過劃清界限更好聽一些。
若虛說道:“我一直爲難!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駱燕插話道:“你當他師父,可他把你當成徒弟嗎?”她不滿地說:“上次刺殺皇帝,他爲什麼不讓他自己的侄子去?我們十五個人去,幾個人回來了?害得你小命差點都沒有了!”
凌霄點點頭說道:“在烏龍山的時候,我就知道師父對你不是很好。”駱燕說道:“他是把你當工具使用!”若虛沉默了,他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卻無怨恨之情,白白吃了人家四年的飯,總得還個人情吧!再說,師父不喜歡自己也是有原因的,自己一直瞞着師父,沒有對他說實話,他不喜歡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