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從十六世紀開始,經過文藝復興後,西方人在自然科學、人文等諸多領域開始超越東方。這回難得抓了荷蘭人五百俘虜,原想着從這裡頭挑選些有用的傢伙,誰想經過層層挑選最終只剩下一個人,我不禁想看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通過了宋應星他們的考覈。
在處理完一堆又一堆的奏摺後,我挑了稍微空閒的一天去了天工學院。想想作爲皇帝雖然是言九五之尊擁有無上權力,但是要作個好皇帝可就辛苦了,永遠批不完的奏摺象山一樣的堆來,上次我微服出訪已經是半年前了,所以出了皇宮的時候,我忍不住做幾個擴張運動,長長呼吸了口空氣。
方正華跟呂強都略有些奇怪的看着皇上的動作,但是他們都沒有表現出來,規規矩矩的跟在後邊。皇上雖然待人隨和,可宮中幾百年的規矩豈能廢了。人若是太過得意忘形,不記得自己的身份總是要吃虧的。哪個大奸臣在之初不都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到最終仍舊是栽了。所以方正華跟呂強是皇上身邊最親近的臣子,但是他們還是小心翼翼的辦差,不敢越了規矩。
“皇上,咱們還是去天工學院吧,宋大人他們都在等着接駕!”方正華躬身上前小聲的說道。
這話本不是他這個隨侍太監能說的,但皇上出來的時候又不想大張旗鼓,就帶了呂強這麼一個侍衛。他看到皇上在十字路口東張西望,怕皇上一時興起要去別的地方,那他可就爲難了。所以趁着皇上還沒有決定,馬上出口規勸。
我不禁笑罵道:“你就是怕朕到處亂跑不是,是不是出宮的時候皇后又跟你交待了什麼,要你看住朕啊!”
“奴才不敢!”方正華侍侯皇上這麼多年,知道皇上的脾性,只要無關大雅都不會太在乎,但他還是躬身請罪。
“好了,咱們就去天工學院吧!”
聽我這麼一說,方正華趕忙在前頭引路。天工學院現在是規模越來越大,特別是徐光啓死後,我經過改制讓天工研究處的人員擔任官職,在陝西跟青海進行番薯、玉米推廣的技術人員早已授了八品的職銜,這讓越來越多的人通過報讀天工學院走上另外一條仕途之路。
爲了不影響到其他人,我直接去了研究處。宋應星接了駕後,知道我來的目的,便馬上喚人帶那個荷蘭人來覲見。
過了一會,一個穿着大明服飾的西洋人走了進來。可能是因爲西方人骨骼較大,穿着怪模怪樣。他正有些遲疑的打量着我們,這時他後邊跟着進來一個人,正是我們熟識的教士湯若望。他見到我,忙跟那個荷蘭人迅速說了一會,然後在湯若望的帶領下兩人一起向我躬身行禮道:
“湯若望(範尼哈伯特)見過大明皇帝陛下!”
“不必多禮!”我看到他是西方人,忍不住用英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範尼哈伯特明顯一愣,他也用着不是很流利的英語道:“尊敬的陛下,我的名字叫做範尼哈伯特!”
“哦,你擅長什麼?”我再次用到漢語,然後示意湯若望翻譯。
“回稟陛下,我本是斯萊爾艦長的大副,對海戰還在行!”湯若望翻譯回來的話讓宋應星他們都吃了一驚,我微微一笑道:
“是嗎?!你們荷蘭人被我大明水師擊敗,這意味着朕的水師裡海戰能力比你強的人還多得是,若是這樣,只怕你還不夠格留在這兒。”
範尼一聽,臉上流露出欣喜道:“那就請陛下讓我跟同胞們一起吧!”
“哦?!你要跟那些俘虜在一起?”
“陛下,是的,我也是俘虜,當然要跟他們一起!”範尼飛快的講道。
這個範尼沒有什麼能力,還不願呆在這,我有些狐疑的看了宋應星他們一眼。宋應星馬上意識到這裡邊有問題,一不好自己可就是欺君了,他趕忙上前道:
“回稟皇上,微臣考覈他的時候,他可是對於航行,造船都極有研究,特別是他們西方的四桅大帆船,他甚至可以口述那些船的構造尺寸!此事湯若望也是在場知道的,微臣不敢欺君!”
“有這樣的事情!?”我轉頭看了着湯若望道:“你能告訴朕是怎麼回事嘛?”
湯若望自然知道東方皇帝的權力,他用漢語對着範尼說了一句道:“我早說這樣是不行的。”然後他才躬身向我行禮道:
“尊敬的陛下,我們無意冒犯您!這位範尼先生確實多才多藝,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他不願意呆在這,他想着回家,回他的荷蘭去。所以他纔對着偉大的陛下隱瞞了他的學識,希望能夠跟其他俘虜一起被贖回去。陛下,請您體諒他的心情!”
原來如此,之前這個範尼肯賣力的展現自己的才華,估計是怕沒用的俘虜會被處死之類的。可是沒有想到我傳出的旨意卻是俘虜可以贖回去,這可讓他後悔了,所以趁着這次召見在我面前裝傻。這些西洋人被放縱了可不好,我一臉峻色的對湯若望道:
“那你就幫着他欺騙於朕?”
“啊,我不敢欺騙陛下,我只是照着陛下的意思翻譯他的話而已!”湯若望來華多年,也會了點太極幫自己推卸責任。
“那你告訴他,那些俘虜會收到怎麼樣的待遇!那些俘虜先會被遣送到南京,大明會通過葡萄牙人轉告他們的巴達維亞總督,然後雙方再商討俘虜的價格。什麼時候談得攏他們才能被贖回去,大明要價自然是越高越好。不過在這之前,大明也不能白養着他們,按照大明的一貫作法,這俘虜不是處死就是要送去做苦役。這苦役嘛,湯若望來大明這麼久了,應該是知道的吧。你問問這位範尼還願不願意回到俘虜那兒!”
“這個”湯若望沒有想到一個眨眼之間,那些可憐的荷蘭人就要面臨這樣的景況。在大明做苦役他是知道的,昔年他曾去過罪犯們做苦役的地方治病施藥,那裡給湯若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高死亡率。但是他面對的是大明的天子,他能說什麼呢,他忙將這些話翻譯給範尼聽,然後勸解道:
“範尼先生,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幫你。這位大明皇帝的權力遠遠超過歐巴羅的君主們,他可以隨意的改變法律,殺掉他不喜歡的人。你現在是他的俘虜,你想活着回家鄉的話,我建議你還是遵從皇帝的意志。”
湯若望的話讓範尼頓時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聽從皇帝的話,可天知道自己會被怎麼安排,他可不是象這些神父一樣,可以一生都捐獻給上帝,他現在要的就是回到故鄉,他已經十年沒有回去了。想到這範尼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呆呆的望着地下。
我看了眼範尼委頓的神色,便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打了一棍子後是時候給顆糖了!我微笑着道:“湯若望你告訴他,朕用他,他便是朕的臣子,朕也不會爲難他,過得幾年,朕便放他回去,還可以帶着一船的財富。湯若望你也知道我大明天工學院絲毫不落後於你們西方,朕不會養他一輩子的。”
湯若望見皇帝許下相當的優惠,他趕忙跟範尼說了。範尼聽了後,眼睛裡也泛起了亮色,急切的問道:“陛下在幾年後真的同意我離開嘛?還給我一船財富?”
“當然,朕決無虛言!”
湯若望又嘰嘰咕咕的跟他解釋了一番,最後範尼才躬身道:“既然陛下提出這麼優厚的條件,範尼願意爲陛下效勞!”
“那就好,你現在可以說說你擅長什麼了吧!”
“是,樂意爲陛下效勞!”
說着,範尼在湯若望的翻譯下,給我們上起來一堂船隻常識普及課。在航行以及造船術上,連自詡多才的湯若望開始還能反問幾句,到後來也只能認真的聽着,然後再翻譯給我們聽。
聽完範尼的講解,我有些奇怪範尼只是艦隊的大副,按理他擅長航行並不是什麼問題,但他怎麼可能比造船工還熟悉船隻的構造呢?!我於是將這個問題說了出來。
湯若望也很好奇,向範尼翻譯了一遍,範尼頓時臉上現出一種莫名痛苦的神色。他不停的嘆氣但是並沒有說話,我想這裡邊大約有什麼隱情吧!湯若望又跟他說了幾句話。可能是苦悶得太久了,他回思了一會後開始向我們講述他的故事。
“說來慚愧,我們哈伯特家族在荷蘭一直從事大型船隻的建造,家族中很多人都被各國君主聘爲建造船師。我自小也跟着家族裡的堂兄弟們學習造船,終於在二十歲的時候,我的技術得到了家族裡人的認可,成爲數一數二的後進之輩。當時很多人都認爲我得到了叔祖父亨裡克哈伯特的真傳,甚至以後會成爲哈伯特家族的家主。叔伯們也很看好我,其後幾年我都一直在他們那當副手,日子過得平淡而快樂。”
“但是事情到我二十四歲的時候發生了改變,那一年我應魯昂一家船廠的邀請,到他們那建造一隻用來遠航的大商船。這是我第一次獨立出來設計建造大船,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工作,造船的進程相當順利,就在船隻快建好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改變我一生的人。”
說到這,範尼臉上流露出一種溫柔,他停頓了片刻後繼續說道:“那一天,船東剛好來視察,他對我的工作很滿意,到最後便邀請我到他的莊園吃飯。在那我遇到了我的天使克里斯蒂小姐,我一見到她就發現自己的心立刻向她投降了,只覺得生命中不能沒有她。克里斯蒂小姐對我也有相當的好感,我厚着臉皮在船主家住了好幾天”
在這裡湯若望沒有繼續翻譯,可能他一個神職人員來講男歡女愛的故事有些轉不過彎來。我笑了笑示意他繼續。
“我們相愛了,我們瞞着所有人偷偷的約會,那一段日子過得非常快樂。但是事情最終還是被人發現了,船主告誡我說,克里斯蒂小姐是魯昂一位伯爵的情人,讓我不要惹事,儘快回到荷蘭去。但我怎麼可能放棄我心愛的克里斯蒂小姐,我找到了愛倫沙伯爵,讓他給予克里斯蒂小姐自由,但是他拒絕了。他知道我跟克里斯蒂的事情後,更是將克里斯蒂小姐關了起來,轉到了其它的地方。我在魯昂的時間再無心造船就圍着愛倫沙伯爵,不停的纏着他,甚至跟他提出決鬥,但他仍舊是不同意。我的事情傳回了鹿特丹,家族中的長輩們知道後紛紛勸我,但我沒有聽從,最後鬧到了決裂,他們再不承認我是哈伯特的家族成員。但是爲了克里斯蒂小姐,我不在乎。不名一文的我仍舊在愛倫沙伯爵門口等着他,一有時間我就跟着他,最終他被我的愛情感動了,說只要我拿出十萬法郎便可成全我跟克里斯蒂小姐。可惜我跟家裡鬧翻了,否則十萬之數應該不成問題的。所以我打算來東方淘金,想着只要花幾年便可得到克里斯蒂小姐了,沒有想到事情比我想象中難,當了幾年兵都沒有大多積蓄。捱了十年,我再也不想等下去了,我只想着回去見克里斯蒂小姐一面。”
說完,範尼顯得不甚唏噓!但是我身邊的宋應星、呂強等人卻不以爲然。以大明現在的觀念,這個範尼跟小說話本里那些流連青樓的落魄才子有什麼區別,爲了個女人搞得自己不容於家族,遠飄異鄉。何況這個女人還是別人的小妾,唉,真真丟死人了!
這個範尼的故事聽起來像是莎士比亞類的劇作,放到現在也是足以感動小姑娘,想不到這個範尼倒是一個情種。不過這是他個人的私事,我也不管這麼多。我許諾給他一船財富,難怪他這麼激動,估計是想着自己還有希望跟他的那個克里斯蒂小姐再續前緣。唉,愛情總是讓人盲目!那個愛倫沙伯爵很明顯就是知道了範尼跟家裡鬧翻了,才提出十萬法郎的條件,實際上就是讓他放棄罷了!想不到,範尼居然會孤投一擲到東方來,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讓我得到一個可用之人。他會造船,而且是希望的大船,那對於我組建水師有莫大的好處。到底西方的四桅帆船好,還是大明的特大福船好,我心中也沒有把握,不如就讓這個範尼在天公研究處研究何種戰艦更適合作戰。
想到這,我心中有了打算,微笑着對範尼道:
“你的故事很感人,你能爲你的愛情奮鬥十年,朕覺得你也能爲朕完成任務。今後你就在天工學院學習大明船艦跟西方大帆船的區別,然後爲朕設計出最好的戰艦。工作完成,你就可以回到你的故鄉,去尋找你的愛情。”
可能是這麼多年了,就我這麼認可他的愛情觀,他一臉的感動道:“我會盡量完成陛下的吩咐!真是謝謝感慨的陛下,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好了,湯若望你帶他下去吧!”
“尊貴的陛下,我還有一個請求!”
“哦?!”我不置可否的應了聲。
“我想請陛下善待我的同胞!”
“你好好工作,朕會考慮的!”我又給他施加了一個砝碼,至於其他五百人根本就無關緊要。
“謝陛下的恩典,在下告退了!”
範尼跟湯若望走後,宋應星才道:“這個範尼倒是一個造船的人才,只是還不知我大明禮儀,微臣會找人教他,下次再來見駕,微臣擔保他不會失儀了!”
我不在意道:“這只是小節罷了,讓湯若望去教他吧!對了,朕讓你們研究的水泥,你們研究得怎麼樣了?”
“微臣等人按照《天人錄》上的描述,已經將各種‘礦物’分門別類的加熱,很快就會試驗出何種土最爲合適!”
“嗯,那就加緊進行吧!”我對於水泥的製造也是一知半解,知道要用石灰石,粘土,石膏之類的東西。把石灰石搗成細粉,配合一定量的黏土,摻水均勻成泥漿後乾燥,再拿去煅燒。但是這裡頭讓我不明白的就是粘土,到底什麼纔是粘土我可沒有考證過,所以只好讓宋應星他們一個個的嘗試,反正只要最後能夠在水裡凝固的就算成功了。
“那玻璃是誰在改進?”
宋應星還沒有答話,只聽到門外脆生生的聲音道:“宋大人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