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城有着這樣一句俚語:忠縣女子云陽鹽;意就是說忠縣的女子在這山城範圍內那是以出美麗的女子,佳人之鄉而聞名於世;
小妹,便是出自這個佳人之鄉;在她十六歲那年,初中畢業,遵循着傳統,辦理身份證,南下打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形成的,唯一可知道的就是在小妹十六歲那年已經形成;
在這山城的大山裡邊有着這樣一個傳統,唸書到初中畢業,不管是十五歲多還是年滿十六歲,反正到畢業這一年鄉鎮上都會爲其辦理好合法的身份證明,等到畢業領取那一紙*的同時領取身份證,然後外出打工,或北上或南下,而這裡的孩子們大都會選擇南下,於是小妹也隨着大潮與往昔的同學們擠上列車,南下打工;
走了遠方回來的;當有人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帶着驕傲的;在山裡,聽到某某走了遠方回來,那就是衣錦榮歸,無比的驕傲,或許正是這樣的驕傲影響着一方的傳統吧;當然,他們有驕傲的本錢;外出打工幾年時間,那家裡原本的土坯破房子給換成了三層小洋樓,曾經打着無數補丁的衣物換成了嶄新的洋裝;於是,傳統便逐漸的形成,書念多了沒用,看看人家在外打工,那得掙多少錢啊;
小妹也羨慕着這樣的生活,沒有絲毫的其他想法,儘管那畢業的季節正是之山城有着火爐之稱而炎熱不堪的夏季,卻還是那般一無反顧的擠上了那擁擠的列車,去追尋那走了遠方回來的榮耀或者說夢想;
鵬城,小妹南下後便到了這裡;初到時,面對着這沿海最爲繁華的城市,還真有着那麼些所謂夢想的激情,也對於未來而充滿着憧憬;或者說,這原本只是那大山裡的一個小姑娘,第一次到達這繁華的大都市,還真有那麼些眼花繚亂的,真真兒的是像有找到了她的未來;
只是現實卻與夢想有着太大的差距,也就是小妹所看到的繁華都市,其實呢也她的夢想沒有多大關係;或者說,這除了在到達鵬城的時候,乘坐那公交車在城市裡穿梭而過,而她所要到達的地方,也這眼裡所看到的繁華關沒有多大的關係;
穿過那看似繁華的都市,就只剩下那麼些荒涼的效區;甚至是她所看到的東西,還不如她們家鄉的大山來的美;再怎麼說在那有着山城這個名字的地方,其山川那也是頗具特色的,雄奇險峻那也不爲過;而眼前所看到不過就是那麼些荒涼的小山城,甚至都不能夠稱之爲山;
或許吧,是見過那般繁華的大都市,對於這看似荒涼卻也算得上連綿的工業區,還是有着那麼些新奇;也或許是因爲那繁華的都市喧囂讓她找到了所謂的夢想,也就不再那般刻意的去在意那麼些;
那一年的夏季,是一個舉國歡慶的節日;因由着那標誌着一個殖民統治的結束,向徵着那麼些所謂的玩意兒,以此對於這樣的大事自然得是熱鬧熱鬧不是,特別對於那只有一河之隔的鵬城,那更是熱鬧非凡,似乎要將整個城市都給掀起來一般,那真是旌旗招展鑼鼓喧天,那熱鬧得都沒法形容了都;
不過呢,這些與小妹的關係不大,那什麼標誌着一個殖民統治的結束,還向徵着什麼之類的,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個離鄉*,初到遠方而正憧景着美好未來的小姑娘而已,或者說在她懷揣着所謂夢想的時候,在同村的老鄉介紹下進了一間電子廠做工,開始了他們曾經夢想的生活;以此,在這樣整個城市都給熱騰起來的時候,她卻與着她的同學或者說老鄉,在那封閉的廠房裡,座在拉位上重複着手裡的工作,與那所謂的普天同慶的熱鬧完全隔絕;
或者說,那外面的熱鬧與她所懷揣着的夢想有着衝突,那麼她就只能去追尋她的夢想;說簡單些,也就是這如果請假一天去看熱鬧,那就得少掙好幾十塊錢呢;雖然是這幾十塊錢在現在看來那是少得可憐,可在那一年的小妹來說,那無疑是她夢想的全部;或者說她的夢想就是靠着在那封閉的廠房裡每天幾十塊錢給掙來的,所以那熱鬧與這幾十塊錢相比,那還是掙錢重;
在蒼天的注視下,時光飛快的流逝,鵬城繁華依舊,隔絕依舊,六年的時間轉瞬而逝;而在那六年的時間裡,小妹也享受了那個曾經她所豔羨不已的衣錦榮歸,家裡的土坯房也換作了小洋樓,年邁的父母也不在如同那般輕視她只是個女孩兒,換之的是爲家裡在這個大山裡的小村子裡所帶回來的榮耀,奉若上賓;
只是不知道從時候開始的,當她在回家之後,重又踏上那返回鵬城的列車上,莫名的有些疲倦,很深很深的;或者說是,她的家人只看到的是她的衣錦榮歸,帶着那份遠方回來的榮耀而給全家來的榮耀,卻又有誰能看到這背後所隱藏的辛酸;六年,一個女孩兒最爲美好的年華,她卻又是怎樣渡過的?
工作,加班;
在這座城市裡的工作標準制,按官方的說法那當然是標準的八個鍾時制,但是卻只能夠拿到最低工資標準;想知道最低工資是多少嗎?不是看到的一月幾大千,在小妹剛剛來的時候一月也就三四百塊錢,後來是五六百,再後來八百;就掙這幾個錢還跟那兒談夢想呢,還衣錦榮歸啊,扯淡;加班,沒日沒夜的加班;
小妹在趕貨的時候,曾經有一次是整整上了四天的班時沒出過車間,伙食都是送到拉位上來吃的,甚至是在吃飯的時候手裡的活都不能停;當然,也不是每天都這樣,平常加班也不多,也就四個鍾,也就是一天做工十二個鍾,這纔是每天的標準工作時間;於是呢,收入便起來了,那份遠方回來的驕傲起來了,過年回家的那份衣錦榮歸的榮耀起來了,一月收入幾大千,這在家鄉說着多好聽,讓多少人羨慕;
或者說,以那大山裡的小山村,這一年也掙不了幾個錢,也就是將就夠填飽肚子而已;現在這出來打工,那一個月的收入比呆在大山裡一年的收入都多;以此推算,那麼這一年所掙到的錢,這要拿回家去,那自然是一筆巨大的收入;或許吧,那所謂的傳統,也就是這樣而形成的;
而事實上是,在這六年的時間裡,除去那過年回家享受那短暫的榮耀,那全鄉村人都認識,都羨慕,敬佩的榮耀之外,更多的卻是離鄉*的在這陌生的城市裡默默無聞,與這裡數以千萬計的打工者一樣,被人輕視,被人忽略,也曾流落街頭;
過年回家,其實六年裡只回去過兩次,而那更多的是留在這裡加班,大年三十的除夕夜,本應該是與家人團聚的,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着團圓宴;可是她們呢,卻還是那整夜整夜的加班,而當家人團聚時,他們卻只能呆在廠房裡,坐在拉位上不停的做工,甚至都忘了還有春節,忘了過年家人的團聚的那份溫暖;
或許他們沒有忘,或者說只是不敢去想;因爲越是想家,那就會忍不住的想要回家,因爲他們在這異鄉過得太苦太苦,真的好像有那家的溫馨可以依靠;可是,他們卻沒有辦法回去;除開那世界奇觀的春運難以回家之外,還有他們在這異鄉的辛苦勞作所帶給家人的富裕生活,因此他們不能回家,這回家就得損失好多錢呢,他們承受不起;或者是隻有在那思念家鄉着實太過忍受不住,纔會放棄那麼一個年節的加班錢,而回家去做那短暫的團聚,也算是去享受那份榮耀,以讓他們有着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
不要以爲沒受過什麼所謂的高等教育,他們就沒有思想沒有感情,他們也是這芸芸中生中的一員,人都是有感情的,只是生活所迫,不得已,只是默默的讓淚水滑落,手中繼續着;或者說,他們遠比那麼些所謂的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要懂得多得多,只是他們不怎麼善於表達感情而已;而關於那年節的熱鬧,不是他們沒有感覺,也不是真的與他們沒有多大的關係;或者說,他們只能刻意的去忘掉,可是卻怎麼也忘不掉;
那一年,小妹在鵬城所進的那間廠子給倒閉了,這對於她來說那就意味着無家可歸;因爲她住的是廠裡的員工宿舍;現在廠子都倒閉了都,那自然就得流落街頭;那時的小妹隨着同廠的幾個老鄉們領取了那幾個遣散費,面對着那繁華熱鬧的城市,流淚了,卻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爲這異鄉求生活,其中的辛酸遠不是她這樣的小姑娘所能夠承受的,所以這流淚卻也正常;
或者說,當與小妹同齡的女孩兒正跟那明亮的教室裡唸書,還玩着什麼青春期的躁動,而她卻在那殘酷的現實中磨礪;這與她年齡所不相符合的磨礪,着實有些承受不來;而在那次廠子倒閉的時候,她捨不得去住旅店,雖然一晚只需要幾塊錢,可是她真的捨不得去花那麼幾個錢;或者說是這失去了工作,那就是很現在的餓肚子;因此,在這能夠重新找到工作,或是以他們的話來說,也就是在能夠重新進廠之前,那每一分錢都是救命錢;於是,也就只能夠貓在廠區外面的山頭的樹林裡邊過夜,到白天的時候再去找老鄉幫忙看看能不能進到其他的廠子裡去;
那看似是無窮無盡的工業區,一個連接着一個的廠房,看似繁華,卻是荒涼得絕望;她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聽那麼些早些年間出來的同鄉們說,他們那會兒剛出來的時時候,那是跟本就沒地方住,甚至是連廠裡都不提供員工宿舍,而他們那時候也就是這樣的只能窩在這些山頭樹林裡邊過夜,然後呢熬到天亮了就去做工,放工之後再回到這樹林裡邊過夜;
雖然現在比那早些出來的人們已經好了許多,至少在有活路的時候還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可是那也就是說着熱鬧而已,其實那夜晚的工業區是很安靜的,也沒有那麼多的繁華街燈,漆黑一片,頭頂着那麼幾點孤星,沒有明月,那怕殘月都沒有,胡亂的坐在那那麼些可憐的行李上,疼痛難忍,那還是在小妹剛進廠不久的時候給傷着的;
都說南方暖和,卻很少人知道他的寒冷;而鵬城的天氣那更是多變的,剛剛還熱得夠高溫補貼的了都,轉眼間就是那傾盆大雨,那更是夾雜着海風的冰雨,只有感受過的人才會知道他的寒冷,纔會知道什麼是傾盆暴雨;
那是一個秋夜,整整做了近三十個鐘的活兒,好容易是熬到凌晨的時候算是暫告結束;只是這在車間還沒有多少的感覺,而這出來才知道那真可謂是風急雨驟的;或許吧,他們的生活就如同那車間裡的封閉,就連外面這狂風暴雨都給完全的阻隔,也阻隔了他們去融入城市的道;
以那時候的小妹來說,她是知道這場風雨的威嚴,只是卻在車棚裡看着這場風雨有些不知所措;或許正是因爲知道這場風雨的威嚴,纔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
單車,在鵬城的打工者來說,那幾乎人手一輛的,也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不光上下班用,偶爾去什麼地方也可以登着去,這樣還可以省下不少車錢;而在那般的狂風暴雨之中,單車那是跟本就騎不穩的,就算是強硬的衝進雨中也是找不到方向的,可是這已經三十幾個鐘的班,早就已累得不行了都的,甚至是站着就能夠睡得着的;
看着工友們在男友的庇護下,逐漸的離去,車棚裡只剩孤零零的幾人,莫名有些羨慕那些有男友的姐妹們來,只是她來這裡還沒有多久,還沒有男友;雖然無數次聽人說起過,咱們就是個打工妹,在這裡打工就找個打個仔就完了,想多了沒用;也有熱心的大姐給介紹,只是沒有看着順眼的,而她自己又有那麼些可以算得上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也就一直都是單身着的;
懶得管了,只想睡覺,不再顧忌,衝進風雨之中;或者說是那連續做工三十幾鍾之後,其疲憊程度完全的戰勝了其他所有的東西,那怕是狂風暴雨的侵襲;海風狂得抓不住方向,更甭想看清前方,於是便消失在了雨中;不知道誰拿了那該死的下水道井蓋去換錢,小妹給跌了進去;其實這樣的事在這裡已不足爲其,幾乎每個這樣的風雨之夜都會有人出這樣的意外;
傷很重,卻只請了一天假休息,原因很簡單,這段時間在趕貨,多休息一天,那得少掙好幾百,休息不起,接着上班;只是這一傷,卻留下了再無法抹去的傷痛,每天颳風下雨,關節便透骨的疼痛,只是有什麼辦法呢,真的休息不起,一天好幾百呢;荒涼的小樹林裡,透骨的疼痛,誰與訴說?
人說:獨坐尚有天可對,野行還有月相隨,怎麼說無伴?是啊,有天可對,卻無月相隨,就算有,又能說什麼呢?說我疼,疼得都沒人了,疼得都不想活了,有用嗎?忍着吧;疲倦,深入骨髓的疲倦,這就是所謂的夢想?
青春年華不再,明明才雙十出頭,卻是那麼的蒼老;只是又能做什麼呢?
就這樣繼續工作着,到一個人着實有些難以熬得過的時候,然後與其他姐妹一樣的,跟那兒隨便找個順眼的打工仔,然後結婚,回家生孩子,順帶着還可以休養一年的時間,在生完孩子之後便將孩子交給父母養着,然後這小倆口子又出來接着幹,爭取能夠多掙幾個錢兒;只是那什麼時候纔是盡頭呢,她不想這樣;
倒是也有些傳說,說是某個打工妹嫁了個當地人,城市戶口,有錢有房,整天閒着,不愁衣食不用工作;不過呢,那僅僅是傳說,或者說是其背後所隱藏着的是對身體的出賣,而她做不到這樣;
想要換個活法,不再打工;可失去這份工作,那怎麼與家人交待?在這裡,一個普通的打工者,看上去都是那麼的無所重要,因爲這裡有着數以千萬計的打工者,但這裡的幾乎每一個打工者,在他們的家鄉,或都說老家,現在似乎流行說老家;
儘管他們只是這數以千萬計的打工者中無關緊要的普通一員,但他們在他們的老家卻是遠近豔羨的對象,是受盡尊敬的;因此,儘管再怎麼苦着,累着,但他們卻不能沒有這份工作,他們失去不起;
在這裡每天有許多的人失蹤或者死亡或是自殺,其自然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以往每月能給家裡寄幾大千的匯款,突然之間沒了,過年不敢回去了,丟不起那人,簡單而直接,勇敢而懦弱,自殺;
小妹沒有那夢想創業的野心,或者說自信成功;亂七八糟,卻又無能爲力,還是老老實實打工,掙些力氣錢,未來,還是不要想了;這一年,小妹二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