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霧都變得更加的名副其實,霧越發的濃郁,也開始寒冷起來;
霧都的夜裡,迷濛的街燈,不時呼嘯而過的車輛,帶動着濃郁的霧,有陣陣刺耳的聲音;不知道是車輛的轟鳴聲還是原本靜寂的濃霧因爲寒風的捲動而發出的抗議;
夜很深,霧更濃,風亦寒,身體因爲寒冷而不停的顫抖,直到全身都抖動起來;想要停止顫抖,卻發現已失去了控制權,全身不由自已的大幅抖動,那透骨的疼痛襲遍全身,開始慢慢的平靜下來,不再顫抖;不過卻不是因爲不再寒冷,而是寒冷得已無法動彈,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血液緩慢的流動,像是在逐漸的凝結;心臟跳動的間隔也越來越大,有那麼一些錯誤的感覺已停止跳動;
或許吧,是因爲這一年多的平靜,竟然會有那麼一種久違了的熟悉感,那在死亡之間徘徊的感覺;這本應該是極爲熟悉的,卻又有着那麼些陌生,在這時候卻又是那麼一種久違的暢快;
對於渝閒來說,李理的離開,這看着倒是挺平靜的,或者說李理走得很平靜,讓渝閒找不到那麼些需要宣泄的理由;只是那心中的悲傷,卻又無法抹掉;有些莫名的想要一個人在這城市裡獨自行走,似乎只有走在那熟悉而陌生的城市裡,才能夠靜下來去想些什麼;
寒冷的冬夜,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行走於這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那些在濃霧籠罩下的路燈顯得有些暗淡;不覺之間,竟然走回到了貧民區,也不知道這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或者說在渝閒回過神來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回到了貧民區;對此,渝閒卻是沒有進去,而是想起了另一個地方,那個他最初還記得的那個貧民區,儘管那裡早已變了模樣,可是在他那心底,似乎那個地方纔是他真正可以歸屬的地方;
濃霧之中,那所謂的高檔住宅小區,顯得有那麼些模糊;或者說,至少看上去挺模糊的;或許是因爲霧太濃吧,這所有的景物看上去都是有那麼些模糊的;不過呢,在那模糊之中,卻是有着那麼一抹猩紅顯得極爲清晰,甚至是有些刺眼;
對於那有些刺眼的猩紅,這是渝閒再熟悉不過的東西;因爲在那無數個的不眠之夜裡,只有那麼一抹猩紅相伴,以至於這不熟悉都不可能;
或許吧,是受到那模糊中的那麼一抹猩紅的刺激,渝閒在下意識裡掏出了香菸,獨自燃上;也或許是受那麼一抹猩紅的影響,在渝閒燃上的時候,莫名的竟有那麼些疼痛;或者說,對於那一抹的猩紅,這從來都是渝閒自己轄在手指間的,現在卻能夠看到那麼遠遠的距離,這有那麼些思緒亂飛;
在記憶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開始用這樣的詞;在記憶裡,渝閒需要香菸的時候,都是那麼已經形成習慣的在文黎的兜裡去掏,而渝閒自己似乎從來都不會記得在自己身上揣着香菸;爲此,文黎還曾經玩笑似的說過,如果她那天不在了的話,看你怎麼辦;
現在呢,文黎不在了,而渝閒也終於學會了在自己的身上揣上香菸;只是每到點燃香菸的時候,總還是會有那麼些習慣性的動作,然後纔會燃上;
一個人在這寒冷的冬夜街頭獨自燃上香菸,着實有那麼些找不到那一抹猩紅所帶來的溫度;或許是因爲那不遠處的另一抹猩紅,讓人更有那麼些寒意;或者說這樣相距不遠的看着對方的那麼一抹猩紅,這甚至都不需要太過去花費腦子就能夠猜想到那個人此時應該是什麼樣的心緒;或是在這寒冷的街頭,獨自的燃着香菸,這本身就是一種悲傷;而那悲傷的人兒,總是能夠感覺得到那同樣悲傷的人兒的;
或許正是因爲這樣吧,那原本相距不遠的猩紅,在不知不覺間竟然有些靠攏,直到在這濃霧裡也能夠看清楚對方的模樣;而在這能夠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時,渝閒竟然有那麼一種熟悉的感覺,或者說是那人生最初的感情歸屬的舒適;
有人說:愛情是不分種族,地域,時間的;其實友情也一樣,幼時分開,相隔多年,友情依舊;或者說在渝閒看清楚那一抹猩紅的時候,那腦海中所浮現的是那幼時的小乞兒模樣,很自然的便將那已經許多年都不曾說起的名字給流露出來;
同樣的,對於子秋來說,她那漫長的獨自等待,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裡終結;或許吧,對於一個人來說,有些人是永遠不會忘記的;那怕是許多年都沒有那麼絲毫的消息,可是隻要那麼一個不經意的相遇,便能夠在第一時間內認出對方,找回到那人生最初的感情歸屬;
所謂人生最初的感情歸屬,可以理解爲一個人最初對於家的安全感的歸屬;這樣的感覺對於渝閒來說,這最初的歸屬實際上是在子秋的身上,而不是文黎;
有時候想想,這也挺正常的;儘管文黎對於渝閒來說,那是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人,是他的愛人;是文黎給了他家的溫暖,就如果文黎曾經與渝閒說過的那樣的話,有我就不會凍着的;只是,這真要說起來,渝閒那最初對於家的安全是來自於子秋的;
那時候的渝閒還不叫渝閒,或者說那時候的渝閒連名字都沒有;雖然是有人說,一個人的名字不過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可是如果一個連這個代號都沒有的話,那麼也是很難知道自己是誰的;而那時候的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乞兒,卻是子秋給了他一個名字,讓他知道自己是誰的;
這或許是渝閒最初的名字,可同樣也是如果渝閒那時候所說的那樣,從現在起我也叫做子秋;也可以說是從那時候起,子秋成爲他的代號,讓他知道自己是誰,讓他以什麼樣的身份去面對這個世間;
除了這最初的名字之外,在那整天就爲填飽肚子的日子裡,子秋同樣的是他那人生最初的一種歸屬;或者說那時候的渝閒,這在外面乞討或是偷盜時所想到的在換了食物之後,是要帶回去給子秋的;也就是那時候的子秋,便是他那以乞兒身份活着的理由,因爲他還要和子秋將肚子填飽呢;
或許那時候的渝閒並不懂得什麼是人生最初的歸屬,只是那樣的日子卻給他留下了無法抹去的記憶,或者說一種對於歸屬的情感;到後來,在渝閒明白很多事之後,那更是將那段日子作爲他最珍貴的記憶;甚至可以說,這渝閒總是喜歡呆在貧民區裡,那其實便是因爲那段關於子秋的記憶,或者說關於那人生最初的情感歸屬;
渝閒之所以總是喜歡呆在貧民區裡,這要真說起來的話,其實還是因爲抱着那麼一些希望的;希望能夠在這貧民區裡去遇見子秋,遇見那個最初的歸屬;只是那現實也讓渝閒明白,這只不過是他個人的臆想罷了;或者說在這麼些年過去,他也長大成人,甚至是連名字都不再是那個名字,那麼這還能夠遇見的希望着實太過於渺小,只是在那兒固執的不肯將這希望給抹滅掉;
希望有時候還真是一個好東西;以渝閒來說,如果不是還抱着那麼個希望,也不會在那無數個難熬的夜裡,就靠着那麼一抹猩紅渡過;也不會在失去那麼多之後,還會在那貧民區裡像條狗一樣的活着;儘管渝閒還做出過那般輕生的舉動,可是那只是說明文黎對於他來說,纔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也是他真正的歸屬;但是,渝閒卻從來沒有去掐滅那對於最初的歸屬的希望,儘管那已經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記;
而對於子秋來說,渝閒同樣是她的人生最初的歸屬;或者說從那個小乞兒在那兒帶着幼稚的宣稱自己從現在開始也叫做子秋開始,在她的心裡便將這個與她同着的名字的小乞兒給當作了是她的歸屬;
或者說以子秋那時候的情況來說,在那寒冷的冬季裡邊,那個與她用着兩樣名字的小乞兒給了她可以熬過寒冬的地方,雖然那只是一個四面漏風的廢棄的破屋,可是那確實也是溫暖的;
而在子秋與那個與她有着同樣名字的小乞兒一起爲那麼一口能夠活着的食物而奔波的時候,這個小乞兒也給了她以前似乎很是艱難才能夠得到的食物,能夠讓她活下去的食物;特別是那對於她們來說可以算得上滅頂之災的災難到來的時候,這個小乞兒卻還是那般的維持着她,給着連他自己都不再擁有的歸屬,或者說安全;
或許吧,在子秋從那人販子手裡逃離之後,這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過得甚至還不如那乞兒的生活,或者說是因爲那個與她用着同樣名字的小乞兒與她的約定才能夠讓她在那麼不堪的日子裡堅持着活着;
子秋在那時候逃脫之後,這以她那時候的年齡,並不能改變什麼;或者說,只是換了一個地方,還是過着那小乞兒的生活;或許那便是那時候這些小乞兒的命運吧,子秋過着的那小乞兒的生活,雖然是逃脫了那一幫人販子的追捕,可是卻還是被另一幫人販子給捕捉到,成爲那麼一件用來販賣的貨物;
命運這玩意兒,還真是沒有誰能夠說得清楚;這看着是逃脫了命運,可是那隻轉瞬之間,便又被籠罩;想要逃,那總是逃脫不了;
子秋沒有能夠真正的逃脫被人販子捕捉成爲貨物的命運,在那被捕捉之後讓人給販賣到了境外的草原;
有時候想想,這子秋與子秋還真是有那麼些所謂註定的命運交集;以子秋被捕之後所販賣到的地方,也是那時候的渝閒所被販賣到的地方;或者說,在他們那相差無幾的年齡段裡,所經歷的命運大致相同,甚至是那所活動着的區域都差距不多;只是這各自所遇到的人不同,也就註定了這不同的人生;
那時候的子秋只是一件貨品,被販賣到境外草原;而那時候的渝閒呢,卻是跟着周定國和代君這對視他如子的夫婦,過着那殺戮的生活;一人只能是被動的接受,讓人販來賣去;而另一個呢,卻在那兒將雙手染得鮮紅;
子秋在被販賣到境外之後,這幾經倒賣的輾轉異手,最後淪落到了羅剎國境內,而爲那所謂的雛妓;對於那段記憶,子秋是有些不太願意去提及的,甚至在渝閒的面前也沒有說得太多,只是說那段時間裡她的所謂身份;
不過呢,渝閒卻是能夠懂得的;或者說,以渝閒在這江湖裡這麼些年,或是以渝閒的成長經歷,那所接觸的世界,自然是明白那雛妓是什麼,也懂得那樣的經歷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是有着多麼不堪的一段記憶;
以這樣算來的話,渝閒真的是幸運之極;因爲在子秋淪爲雛妓的那段時間,正是渝閒在園子裡過着那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紈絝少爺的生活;或許吧,渝閒這雖然也是有着那麼些不堪的經歷,可這比較子秋來說,那已經好得太多太多;
不過呢,這蒼天似乎還是有那麼些憐憫的;子秋淪爲雛妓的生活,實際上所持續的時間並不長;當然,這所造成的傷害那是絕對無法想像的;或者說在子秋淪爲雛妓的時間,實際上只有那麼幾年的時間,然後便逃離了;或是用子秋的話來說,她着實受不了那樣的生活,所以她逃跑了,或者說逃亡;
很難想像,那麼個十來歲的女孩子,一個人在那異國他鄉的獨自逃亡,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境,甚至是連渝閒自己都有那麼些無法去想像,或者說不敢去想像;
在子秋逃亡的過程之中,還算是幸運的沒有因爲寒冷飢餓而導致死亡,還遇到了那麼一對好心的夫婦收留;而在被收留之後的生活,子秋說得很簡單,而實際上也挺簡單的,或者說加上之前那麼些經歷,那被人收養真的是一種恩賜;所以,子秋也是按着養父母的對她的培養或者說期望,在她成年的時候便站在了那世間矚目的舞臺上,成爲那最優秀的舞者,而贏得無數的榮耀;
可是,這些對於子秋來說,那沒有多少的重要性;或者說只有回到山城,找到那個小乞兒,去趕赴那麼一個約定,纔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現在,無論是子秋還是渝閒,在這相遇之後都找到了那他們人生最初的歸屬感,兩人也相互的向對方訴說着分別期間的故事;
只是這說法卻有那麼些簡單,渝閒或者說子秋說他現在只是一個小混混兒,而這個所謂的小混混兒卻是江湖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或者說是這山城的實際統治者,甚至是整個西南的擁有者;而子秋說她現在只是一個舞女,只是這個所謂的舞女卻是讓世界所矚目的舞者;
子秋與子秋現在在他們各自的領域裡,那都是別人奮鬥的目標,是別人的夢想,而他們卻是那般輕描淡寫的稱爲小混混兒和舞女;這不是炫耀或者自嘲,而是對於他們來說所面對着他們人生最初的情感的歸屬的一種坦承;無論這許多年間發生過什麼,變成了什麼樣的人,擁有如何耀眼的成就,但是與這人生最初時的情感依靠相比,都顯得那麼的眇小,那麼的無關重要;
找回這人生最初的情感歸屬,子秋與子秋兩人這除了那般的緊緊的擁在一起,似乎再找不到其他的情感宣泄;
或許吧,這子秋與子秋他們所經歷過的實在是太多,雖然他們對於各自現在的身份都說得那般的簡單,可是卻也都講述了這麼些年是怎麼過的,現在又是什麼模樣;以此,在那麼一段不算短,卻也不算長的相聚之後,或者說在這個冬季即將結束的時候,子秋選擇了離開;
那時的他們只是那街邊的小乞兒,沒有過去,沒有未來,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裡最多的話題是怎麼解決飢餓;現在呢,兩人在經歷那麼多後再次相遇,卻仍然沒有未來,卻有了過去,變作了有故事的人;
或許是因爲現在仍然沒有未來吧,所以子秋選擇離開;或者是用子秋的話說,她完成了那個叫做子秋的小乞兒的約定,那麼接着她要去尋找她的未來;而對於子秋所說的未來,其實很簡單,可是對於她來說,卻顯得有些奢侈;
子秋所說的未來或者說是她一生的歸宿,其實只是遠離都市的喧囂,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成個家結婚生子,簡簡單單的過完這一生;
這看似簡單的未來,卻是那麼的難以得到;或者說,這應該是大多數人最平淡的未來,也是大多數人最不甘心過的生活,可是對於子秋來說,這就是她想要的,也是有那麼些奢侈的;
其實呢,這樣的生活也是渝閒有想要過的;只是那時候的渝閒,卻僅僅是想想而已,並沒有做下什麼要去實現或者說去追尋的決定,或者說那時候的渝閒的心境還沒有達到這個層次;不過呢,對於子秋要去追尋這樣的生活,渝閒並沒有阻攔,有的只是祝福,祝福子秋,也祝福他自己,因爲他也叫做子秋;
分別時,子秋獨自舞動着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獨舞;那是在子秋與子秋在相聚的時候所編排的一曲舞蹈,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舞蹈;一曲雙人舞,但是卻只能一個人舞蹈,子秋將這曲舞蹈命名爲菊林,因爲那是他們人生最初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