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來得比往年要早,天高氣爽,路邊的香樟樹沿街而立,橋下的大漠湖宛如一面乾淨的大鏡子。
路上的行人已經換上了秋衣,落瑤穿着一件單裙,稍稍有點冷,不過這不影響她的心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夾雜着好聞的青草味,她確實好久沒有出來透透氣了。
路上有不少認識慕楠的,友好地對他笑笑,偶爾有幾個膽大的姑娘紅着臉來送他花,被念彤嗖嗖的眼神瞪回去,慕楠搖着扇子淡笑着,在念彤眼裡卻是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樣,但是在旁人看來,慕楠真是極寵愛旁邊的這位女子啊,連這麼兇的樣子都能忍。
其實慕楠和念彤的事情早就傳得人盡皆知,許多人未見過念彤,但是看到慕楠萬般呵護地照顧着她,猜了個*不離十,反而看見他們倆旁邊的落瑤時,一開始是驚豔,隨後是奇怪,最後是……高深莫測,念彤和慕楠顯然已經習慣帶落瑤出去,可是不知道在旁邊看來,她是個多麼閃閃發光的燈泡啊。
落瑤望着天哀嘆,明天街頭巷尾又要傳出兩女和緋青公子一同逛街的爆料新聞了。
落瑤一邊哀怨地看着念彤和慕楠,一邊朝前走,在經過一個攤位時,再也挪不動腳步。
攤主是一個年輕人,旁邊掛滿了各種畫像,上面有送子觀音,有財神像,有松鶴圖,還有一幅她怎麼也沒想過會在大街上出現的畫像。
這幅畫雖然離他本人的神韻差了不只一點半點,但是落瑤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因爲在她的印象中,只有常年住在耀清宮裡的祁遠,才擁有這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眼。
難道她在章仇府太久了,久到不知道閉門不出的祁遠已經到凡間來了?若真是這樣,她當真不該在街上亂晃免得碰見他。
攤主見來了客人,忙笑臉相迎:“姑娘需要什麼?我這裡什麼畫都有,沒有你買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出來的,若是沒有,我當場畫給你。”說得很琉璃,這話每天要說上百遍吧。
落瑤指着祁遠的畫像,問:“這畫像上的人,你是什麼時候見過的?”
攤主臉一黑,這些畫上的人都是神仙,她這麼說,是不是在咒他早點死了昇仙?
這位攤主的職業素養比較好,只是僵硬着臉說道:“這上面的人,我都沒見過。”
“沒見過?那是怎麼畫得出的?”
攤主以爲她是在問,沒見過就畫,誰知道像不像,那不都是唬人麼?臉上有點不愉快:“商業機密。”
“……那你畫的這個人是誰?”
因爲畫像是朝外掛着的,攤主這纔不情不願地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道:“哦,這是姻緣之神,現在流行得很,賣得非常好。”
落瑤聽到“姻緣之神”這四個字的,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到過,仔細想了想,突然想起上次她在房間裡看祁遠的畫像時,被珍珠撞見,後來隨口胡謅了個名號,似乎就是“姻緣之神”?沒想到居然流傳到了大街上,居然還賣得很火?
落瑤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咬牙切齒,這個珍珠,回去再找你算賬。
落瑤不希望祁遠的畫像滿大街亂飛,問攤主:“這個……姻緣之神的畫像你這裡還有幾幅?”她實在有點難以啓口這個“姻緣之神”。
攤主聽到她的口氣似乎不是小戶人家,臉色稍霽,語氣已經沒有剛纔那麼僵硬:“五幅。”
“連帶這一幅,都給我包起來吧。”
攤主高興地把畫都包好,遞給落瑤:“謝謝姑娘,總共三十兩。”
念彤聞言,走到身後,問:“瑤姐姐,你連姻緣石都不信,爲何信這小小的畫像?還是人畫出來的,這是不是他本尊都不知道呢。”
落瑤看到攤主的臉又像馬臉一樣了,忙說道:“閤眼緣罷了。”
付完錢拉着念彤走,念彤還在問:“那買一幅就夠了啊,買這麼多,有這麼閤眼緣的麼。”
落瑤嚴肅地回答:“我確實就要一幅就夠了,可是今天出門前看到廚房火摺子不夠了,買一些給廚娘,就當答謝她早上教我做點心。”
念彤皺着鼻子,一臉不信的樣子。
倒是慕楠,看着落瑤一臉若有所思。
後來的一路,落瑤的心思便不在逛街上,而是不停地買祁遠的畫像,大的小的,攤主們都神色微妙地看着她,大概心裡都在想,這個姑娘是等姻緣等瘋了吧,急成這樣。
落瑤擦着頭上的汗,在心裡盤算着,沒想到光是一條街,就收了不下三十幅,價錢倒是不一,有六兩的,七兩的,都被落瑤還價到五兩,到後來,身上的銀子不夠,只好問念彤借,念彤是從來不隨身帶錢的,還是慕楠掏了五十兩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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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瑤心裡無比感概:看來以後沒錢了就畫祁遠的像拿去換錢,她畫的比這些可要正宗多了,不過若是讓祁遠知道他的畫像才值五兩一幅,會不會氣得吃不下飯?哦,天族從來不用銀子買東西,他是天君,對這些沒有概念,只能給他打個比方,但落瑤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林嬸和珍珠在操心,她對這些也沒什麼概念。
她想問念彤,馬上反應過來念彤在這方面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轉頭問慕楠:“五兩銀子還可以買什麼?”緋青公子雖然有章仇氏的血統,但是他畢竟是在市井長大,這個問題對他而言不難。
慕楠略微一思索,回道:“若是兩年前,五兩足可以買一頭豬了,現在傾玉城物價貴了些,但買半隻還是沒有問題的。”
落瑤嘴角抽了一抽,難道到時候真跟祁遠打比方,他的畫像在凡間至少能換半隻豬?這似乎,不大妥當。
落瑤還在想五兩銀子可以買什麼別的東西,突然看見前面一幢茶樓裡出來兩個挺拔的身影,左邊的章仇沫一身墨衣,右邊的段詢着一身絳紫色衣袍,之所以一眼就看見他們,是因爲他倆本來就長得禍國殃民,何況居然同時站在一起,落瑤瞬時感覺到,整條大街上的人都成了他們的陪襯,他們倆就那麼一站,引得人紛紛側目,還有人看着看着不小心撞上了樹幹,引起不小的騷動。
段詢的翩翩公子風,是段老夫人從小用銀子和詩書養出來的,任誰也學不來。而章仇沫的爹孃去世得早,他的風流倜儻,是在官場和商場的跌打滾爬中練就的,永遠不溫不火,進退得宜。
兩人此刻站在一起,盡有點相得益彰的味道。
兩位肇事者渾然不覺給大家帶來的麻煩,也沒發現在不遠處的落瑤他們幾人,應該是剛談完事出來,一左一右並肩走着,段詢已經算高挑的了,和章仇沫站在一起還是低他半個頭的樣子。
段詢揹着手,就像在大街上散步一般,章仇沫搖着摺扇,俊雅不凡,正微微偏頭跟他說着什麼,兩人的動作雖然不同,卻都是瀟灑倜儻,風流不可方物。
許是那兩人太不懂得收斂,不一會兒,人羣開始騷亂,章仇沫和段詢的名號不停地在耳邊響起,等章仇沫和段詢意識到的時候,他們已被一羣姑娘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雖然周圍有護衛,可這些姑娘們沒有惡意,且幾乎都是未嫁的女子,侍衛們推也不是拉也不是,黑着臉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卻見章仇沫皺了皺眉,似乎在段詢耳邊低語了幾句,落瑤看見段詢僵着頭說了句什麼,似是不同意,章仇沫低頭笑了笑,再擡頭時,已是一副無關己事的模樣,反而用玩味的笑容打量着周圍。
落瑤覺得奇怪,時間對章仇沫來說比金錢更貴,他這一幅不急不躁等着看戲的樣子,完全不像被圍觀的人。
念彤踮着腳尖用手搭了個涼棚往人羣集中處看了看,“哥哥和侯爺怎麼會在這裡啊?”
慕楠加了一句:“似是遇到了些小麻煩。”
念彤隨口道,“不用擔心,他們那麼多人總有辦法,被圍觀是家常便飯。咦,你也是四公子之一,爲何沒見人過來圍着你。”
慕楠挑了挑眉:“不是都被你瞪走了嗎?”
念彤原以爲他不知道自己方纔瞪那些姑娘的小動作,當下臉一紅,強詞奪理地嘴硬道:“你是說,如果我不瞪她們,你也打算這樣被圍着,任君採擷了嗎?”
“任君採擷”這個成語剛說出來,就讓一向喜歡推敲文字的慕楠習慣性地微蹙了一下眉毛,隨後意識到說這話的人是念彤,馬上舒展開,笑道:“我出生於尋常百姓家,整天在街上晃,人家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倒是你哥哥,和段詢一同出現,想不被圍觀也難。”
落瑤對念彤嘆了一句:“做名人也不容易啊。”
念彤故作無奈地點點頭。
三人說話間,聽聞人羣一陣動亂,原來是層層包圍着的人羣裡,似乎有幾個姑娘暈了過去,而所有人,正保持着一個仰頭四十五度的姿勢看着某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