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四)
三日後杜瑩然是坐在藥堂之中的,杜瑩然手中拿着冊子,這是之前杜斐行醫的手札,杜瑩然讓小武把患者的症狀單獨抄成了冊子,翻看冊子中患者的症狀還有脈象,推敲如何開方。
每一位患者最少擬了三個方子,並把患者服用下藥方可能的反應也盡數書寫了下來。時而顰眉思索,時而奮筆疾書,原本杜斐只有一張紙便描述了患者的症狀和脈象,杜瑩然所寫的要比杜斐多得多。最多的一位患者,杜瑩然生生用了十頁紙,秀氣的簪花小楷在紙張上緊緊排列。
這三天的時間杜瑩然一天推敲了一個方子,等到第三日的時候,這三位患者的診斷方子已經佔了小半個冊子。杜斐見着杜瑩然滿滿的字跡,微微一怔,他原本以爲女兒耽擱了這些時間,是對開方子還要推敲一二,現在看來並不是這般。
杜瑩然立於一旁,說道:“爹爹有些事項寫得不詳細,我不曉得患者是男女,年歲大小,是否有過婚配。只得按照自己的猜想,多寫了幾個。”
“你這法子不錯。”杜斐細細翻看,杜瑩然立在父親的身邊,宛若被師傅考校一般,這樣的經歷讓她彷彿回到了被祖父教導的那段日子。
約摸一炷香的時間,杜斐大致看完了,指着第二個患者的脈案說道,“患者的年歲八歲,你這裡對應的孩童這一塊兒,開的方子過於重了。”
杜瑩然湊了過去,呀一聲,面色有些懊惱,說道:“我竟是忘了,他一直生病,又是孩童,藥力開重了。”
杜斐見着杜瑩然如此,反而出聲安慰道:“這也不礙事,你一時沒有想到罷了,若是親見此人,當是不會如此。”
杜斐見着杜瑩然點頭之後,手中摩挲她所做的冊子,說道:“你寫得細緻,這個法子很好。”
“還可以這般。”杜瑩然先前在讓小武整理杜斐的診書時候便有了想法,拿出冊子,上面用炭筆打成方框,細小簪花小楷在方框前寫着姓名、性別、年紀、過往病史之類,最後則留下了一大片的留白供大夫寫明症狀,“爹爹不妨用這樣的小冊子,患者有什麼新的病情的變化,可以繼續往後寫。”
杜斐接過了杜瑩然手中的冊子,仔細翻看,眼睛越發閃亮,對着杜瑩然點點頭,“若是有患者來了,摸不準的脈進內堂喊我便是。”說完拿着杜瑩然空白的冊子還有杜瑩然書寫的診斷書到了內堂去了。杜瑩然見狀微微一笑。餘光見着有人來了,杜瑩然便放下手中的冊子應了上去。來者是個着藍色長衫的書生,見着杜瑩然一愣,輕聲說道:“已經換了店主?”
那書生說話如同春日裡的楊柳拂面,唯有一點,應當是生了咳症,嗓子裡帶着些許沙啞。
杜瑩然笑盈盈地說道:“董掌櫃的返鄉,我爹爹盤下了這家店鋪,這位客人是抓藥還是看診。”杜瑩然打量起目前的男子,狹長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溫潤得如沐春風,書生的身子當有不適,薄薄的嘴脣淡到近乎淺粉色,偶爾擡手掩住口脣微微咳嗽一聲。
“你這裡的費用是如何。”那白淨的書生問話的時候,耳根帶着緋紅,杜瑩然見着他袍角和衣袖口帶着磨損的痕跡,皁鞋洗的乾乾淨淨,隱約見着縫補過的痕跡,心下了然,書生定然是囊中羞澀。杜瑩然面上帶着可人的笑容,說道:“入門看診是一錢銀子,抓方子的錢則是另算,在外面這裡取藥可以,也可以去旁的地方取藥。”
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不少醫者的方子是龍飛鳳舞,生怕別人看懂了他開的方子,其目的就是讓醫者在自家的店鋪取藥,這樣的藥也通常貴了三分價格。杜瑩然開口說的一錢銀子乍一聽是比旁的地方貴,若是方子錢省下了,恐怕還便宜些。這個價格也是杜瑩然同杜斐商議之後定下的。
“便勞煩請大夫。”那書生顯然是上道之人,暗自鬆了一口氣,如此說道。
“一錢銀子是我的價格。”杜瑩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眼眸裡也盪漾着柔軟的笑意,“若是我爹爹,價格則是三錢銀子,不過您放心,若是我治不好你,不要錢。咱們同和堂的生意還指望着長長久久呢。”
那書生也並不是拘泥之人,伸手放在杜瑩然的面前,書生面上帶着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陽光,舒適愜意,說道:“勞煩女大夫了。”
診脈的時候杜瑩然注意到這位書生有着長長的睫毛,落在眼瞼下形成扇形的陰影,杜瑩然知道這個年代仍是有不少的讀書人抱着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死念頭,眼前的書生並不如此,這一點的發現,讓杜瑩然對書生的診脈越發仔細了。
“你別動。”杜瑩然湊近了身子,指壓書生的檀中穴,“這裡可有痠疼之感?”
大約是待在藥房的緣故,女子身上淺淡的藥香味,藥香味之下隱隱有女子特有的淺香氣息,書生的耳根不自覺沾染了緋紅,說道:“有些疼。”
“春秋換季之時,多有咳症,現在我開的藥只能替我緩解一二,若是想要根治你的病症,有兩個法子,雙管齊下,才能根治。”杜瑩然在書生的面前搖了搖兩個手指。
書生垂下眸子,說道:“什麼法子?”
“第一你這病症須得在冬日裡治,等到入了三九,你來店鋪尋我或者我爹爹便是,給你開藥方。第二平日裡也不要總是溫書,□□也說了,強健體魄方能謀劃更好的前程。”
書生點點頭,“勞煩女大夫了。現在先開兩劑藥緩解一番,等到三九的時候再來診治。”
杜瑩然給書生開了方子,上面是秀氣的簪花小楷,杜瑩然指了指最下方的價格,說道:“這個價格應當在哪裡都是差不多的。人體經脈,通則不痛,痛則不通。醒來的時候,搓熱了手指,按壓檀中穴,一來是對你身子好,二來也是醒神。”杜瑩然笑着說道。
“謝謝女大夫,”書生頓了頓說道,“我便在同和堂這裡開藥。”
提了藥之後,付了錢財,書生也沒有離去,而是輕聲問道:“敢問女大夫貴姓。”
“免貴姓杜。”杜瑩然笑着說道,“不知貴客如何稱呼。”
“杜大夫,小生沈子豪。”沈子豪對着杜瑩然行禮之後方纔離開。送走了書生之後,杜瑩然的心情很好,低頭整理剛剛書生的病症,再見着陰影投射到自己的面前,帶着笑容欲招呼的時候,便見着盈盈而立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三公主。杜瑩然連忙從櫃檯而出對着三公主斂衽行禮。
“何須如此多禮。”三公主含笑說道,“前些日子你救了我,我想着親自登門纔有誠意,剛剛路過這藥鋪的時候還想着指不定是你家的藥鋪,誰知道仔細一瞥就見着了你,真是緣分。”
三公主說話的聲音軟軟糯糯,如同香甜的紅豆糕,讓人心裡甜滋滋暖洋洋的。杜瑩然也翹起了脣角說道:“三公主客氣。 ”
“纔不是客氣。”三公主說道,“剛剛我見着有個書生拎着藥出了門,可是你給看得診?”
見着杜瑩然點頭,三公主笑着拍拍手掌,“我猜着便是,就連東女醫也說過,你的針行得很好很好,還說是杜氏的一脈的。”
杜瑩然笑着說道:“我家也就在這附近,不妨公主隨我小坐片刻。”
見三公主點點頭,杜瑩然掀開簾子進了內間,喚來了杜斐守着店面,才帶着三公主一塊兒進了院子。
推開院門便見着黃色銀杏葉子隨風捲落,三公主打量着院子中的諸多石雕仙鶴,興致盎然拍了拍手,說道:“你這裡好,我們就在院子裡坐。”伸手指着樹下的石桌石凳。
進入到院子裡的時候,劍蘭已經迎了過來,聽着三公主的言語,再見着杜瑩然微微頷首,便去了內間拿軟墊好鋪陳在石凳上。
三公主收斂了裙襬坐下來,杜瑩然見着三公主坐下,也側着身子坐在三公主身邊的石凳上,劍蘭已經吩咐小丫頭再拿了個兩個木製的矮凳,是給三公主的兩個丫鬟留下的,其中一個丫鬟是春桃,另一個已經換下了。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上次那個叫做春桃的出了那般的紕漏。
“你們坐下便是。”三公主笑着說道。
春桃坐下了,另一個丫鬟才貼着邊坐下,性子和之前的冬梅是截然相反的小心翼翼。
三公主說道:“你這裡是跳舞的嗎?聽凌璇閣的掌櫃說,你爹爹是帶你去挑選跳舞用的布料的。”
杜瑩然點點頭,說道:“爲強健體魄,早晨的時候會繞着院子跑上兩圈,活動手腳,接着我爹爹打拳,我跳舞。”
三公主吐吐舌頭,“我身子不好,我也不喜歡弄得自己汗涔涔的。”
杜瑩然是給三公主診過脈的,她的症狀是心肌炎,若是適當的不太激烈的運動,對身子也有好處,杜瑩然便說了這樁事。
三公主笑着說道:“杜小大夫果然是杏林聖手,東女醫也這般說過呢。是我自個兒懶。”
杜瑩然的眼眸彎起,說道:“若是公主有什麼感興趣的活動,每日裡用一炷香的時間也是好的。”
三公主神情一怔,“一炷香也好?”
“公主的身子本就不適宜長時間的活動,若是化整爲零,上午一炷香,中午一炷香,晚上再一炷香,其實累計下來,也是好的。公主可是對跳舞感興趣?”杜瑩然問道。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跳舞?”
杜瑩然微微一笑,“若是按我的法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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