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瀾回到房間裡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對着柳蓮安笑了笑說道:“我問了劍蘭,她也不太清楚,等會或許就回來了。”在柳蓮安的目光注視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綠瀾連忙打開了食盒,端出了那煮的軟軟糯糯的白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表小姐要不要用一些,看上去就香香軟軟糯糯的。”
此時的柳蓮安連吞嚥都困難,更遑論是喝粥了,想到了吃粥的難受,就搖搖頭,在紙上寫着,【劍蘭剛剛同你說了什麼。】
綠瀾的額頭上有了細密的汗水,她本就不擅長騙人,心中是暗暗叫苦,小聲說道:“沒什麼的。”
柳蓮安當即就落下了淚,那蒼白的小臉上帶着淚珠,似是雨後新荷,說不出的動人和惹人憐惜,【不要騙我了。】柳蓮安手上微微顫抖,【剛剛的那聲音是不是如墨的聲音,她出了什麼事情?】寫完了這些之後,她丟下了手中的筆,似乎是撐着身子就要起身。
這樣的動作可把綠瀾嚇了一跳,連忙攙扶住了柳蓮安,“表小姐,腳上還傷着呢,少夫人說了,是不可以下牀的。”
柳蓮安是崴着了右腳,她的左腳已經點在了地上,這讓綠瀾終於是繃不住了,“表小姐,你先休息,這樣好了,我讓人去問問,我讓人去問問好不好。”
此時吱呀一聲推門的聲音響起,房門站着的正是杜瑩然,“綠瀾,我來同表妹說吧。”
綠瀾心中是鬆了一口氣,連忙就退下了,而杜瑩然上前,對着柳蓮安悠悠一聲嘆息,“若是可以,我還當真不想告訴你究竟發生了什麼。”
柳蓮安此時恨極了自己不能開口說話,恨極了杜瑩然的賣關子,在自己先前寫下的對綠瀾說的一句話上打了圈兒,抿着嘴,往杜瑩然的面前推了推。
杜瑩然看到了這紙,嘆息一聲,“如墨死了。”杜瑩然沉重地開口,“剛剛你聽到的那個聲音正是如墨的聲音,她和李佳佳廝打在一塊兒,被推入到了水中,淹死了。”
柳蓮安的手指一顫,搖着頭,顧不上口舌的疼痛,“我不信。”聲調極其粗糙和怪異,柳蓮安感受到了隱隱鐵鏽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之中,那是舌頭因爲剛剛的顫動再次裂開了口子,流血了,“怎麼就死了呢?”說完了這最後的幾個字,就再也不敢開口也不能開口,那舌頭上的傷口裂開,彷彿是有小刀在割舌頭一般。
杜瑩然像是沒有注意到柳蓮安開口說話一樣,繼續說道:“這件事情,那個李佳佳說話是顛三倒四,說如墨害了自己。”
柳蓮安的心中一突,因爲口腔裡的鮮血的味道也不敢繼續開口說話,拿起了那支筆,因爲剛剛擲下,墨汁飛濺在了宣紙上,就連筆桿上也沾上了墨汁,柳蓮安卻並沒有在意墨汁弄髒了自己的手,緩緩在紙上寫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墨什麼時候認識了那個李家姑娘了。】
杜瑩然說道:“李佳佳說是如墨姑娘吩咐讓往聽風姑娘的簪子裡塞花粉,你可知道這件事情?”
柳蓮安擡眼就看到了杜瑩然試探性的眼神,垂下了眼眸,如墨究竟有沒有死,如果她真的死了,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爲止,查到查不到都無謂了,於是柳蓮安寫道:【我沒有聽如墨提起過,李家姑娘的事情晚些再說,我想,和如墨主僕一場,想要再見見她。】
杜瑩然幽幽一嘆,“按道理是不應該讓你看到的,免得你受了驚,不過冠玉說了,如墨很早的時候就跟着你,所以落水之後讓人替她收拾了一番,罷了,你若是真的想要見見如墨,便讓劍蘭揹你過去罷。”
柳蓮安伏在了劍蘭的背上,此時已經是正午,正午的陽光曬在身上,按道理應當說是有些溫熱的,那溫熱卻只是停留於肌理表面,柳蓮安的心中一陣陣發涼。李佳佳推瞭如墨,如果如墨真的死了,那麼她就等於要一個人禹禹獨行,柳蓮安一瞬間心底很是迷茫。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呵斥如墨,總是覺得如墨過於蠢了,她卻一直以爲如墨會跟着她一輩子,柳蓮安想着若是某一天自己死了,就會帶着如墨一塊兒,黃泉路上有人伺候自己倒也不寂寞,沒有想到,如墨竟是走在了她的前面。
等到見到了放入在棺淳之中的柳蓮安,心中的那點不真切感逐漸地擴大,如墨就這樣死了?柳蓮安的心中一陣陣發虛,想要上前看看如墨。柳蓮安對着劍蘭,示意她上前。
杜瑩然柔聲說道:“表妹,你還是不要看了,我和冠玉會妥善葬了這丫頭的。”
柳蓮安卻飛快地搖着頭,隨着她的動作,淚水都飛濺了出去。劍蘭感受到了溼熱的淚水順着衣領滴落到了她的脖頸處。
反而是孟舒志開口了,“主僕一場,表妹是想要看看如墨,劍蘭,你再往前走幾步。”
柳蓮安看了一眼表哥,隨即垂下了頭,心裡頭有一絲甜蜜的酸楚,還是表哥懂她。聽到了孟舒志的吩咐,劍蘭就往前走着。
柳蓮安手指勾着劍蘭的手背,做了一個寫字的手勢,紅箋就上前拿出了筆墨紙硯之物,柳蓮安寫道:【我想一個人陪陪如墨,送她最後一程。】
杜瑩然瞧見了之後說道:“表妹,這人已經死了,獨處就不必了,怪晦氣的。”
“好了。”孟舒志說道,“瑩然,表妹想要和她處處,就讓她去了。如墨一丁點大的時候,就跟在表妹的身邊。”頓了頓,孟舒志再次說道,“我們家可沒有晦氣之說。”
杜瑩然連忙說道:“我也是關心表妹,她身子不好,以免過了病氣。”杜瑩然連忙說道,“那其他人都退下吧,紅箋搬一個高凳。”
房間之中很快就只剩下瞭如墨和柳蓮安了,這樣的正午,卻覺得房間裡鬼氣森森。看着棺淳之中的如墨,如墨的頭髮還有些溼潤,她的面色有些蒼白,靜靜躺在那裡,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亡。
柳蓮安嗚嗚咽咽哭了起來,一隻手探在如墨的腰間,另一隻手像是撫摸如墨的臉頰,實則是在探她的鼻息。右手捏住瞭如墨腰間的軟肉,死死一擰,而手指卻沒有一丁點的呼吸。
如墨是真真切切死了。
柳蓮安的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半晌之後緩緩坐直了身子,伏在如墨身上哭了一場,離開了如墨,她現在崴了腿,傷了口,這段時間她又能夠做什麼?以往的時候用慣瞭如墨,那如香還要從頭培養起,此時的柳蓮安心中有些後悔,若是留在京都之中就好了,起碼時常去王家坐一坐,若是王二姑娘真的生了事,杜瑩然也得不到好。
對如墨來說,這一切簡直就是一場噩夢,那時候被紅箋和劍蘭兩人把頭狠狠壓在水裡,她當真以爲自己會死,死在那個假山的附近,死在那個曾經差點讓老夫人喪病的地方。如墨醒來的時候,頭是裂開一樣的疼痛,腰間更是隱隱作疼。
“你醒了。”黑暗之中一個聲音響起,隨着他的開口,房間裡的燈也漸漸亮了起來,如墨才注意到是少爺,“我……”如墨想要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是躺在棺淳之中,身上更是穿着的是白色壽衣,這個發現讓她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如墨。”孟舒志開口,“或許不用叫你如墨,如墨這個丫鬟,今日裡被李佳佳推入水,已經死了,現在只有宋梅這個人。”
如墨的心跳得厲害,宋梅這個名字,正是她未進入孟府的本名。
“少爺。”
孟舒志說道,“你先前要替柳蓮安遮掩,不過是因爲她是你主子,現在她不再是你主子,有什麼話,你說就是了。”孟舒志的手指微微敲打着桌面,“其實你不說也沒有關係,如墨已經死了,總是有法子撬開你的嘴。”
如墨,或者說是宋梅,從軟榻上爬起來,跪在了孟舒志的面前,對着少爺深深磕一個頭,“少爺,奴婢既然已經不是柳姑娘的奴婢,自然是什麼都可以說的。”如墨的眼神有些忐忑,“小姐當真以爲奴婢已經死了?”
此時孟舒志開口說道:“你腰間的傷是柳蓮安掐出來的,就是爲了確定你有沒有死,你說呢?”
如墨想清楚了之後,淚水竟是沁了出來,其實這般折磨人的日子她早就受夠了,無意之中知道了去年的時候,老夫人並不是無意摔倒,而是因爲柳蓮安跪下來央求老夫人,讓老夫人撞到了假山導致傷得很重,她就有了懼意,今年年初,柳蓮安一開始的時候也並不是想要傷了老夫人,而是想要掖死老夫人,那時候如墨心中的恐懼就到了極點。
如墨哭着說出了一切,最後的時候小聲說道:“若是老夫人死了,少爺就要守孝,她原本是想要讓少爺守孝的,誰知道老太爺正好進來,加上老夫人動彈了一下,才讓小姐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