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才放下,元秀的臉色便陰沉似山雨欲來的天空。
采綠卻誤會了,安慰道:“阿家不要擔心,大長公主府裡的醫士不也說了嗎?雲州公主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和脫力纔會昏迷不醒的,如今公主已經被護送回宮,耿太醫醫術高明,定能手到無恙。”
“雲州當然不會有事,怎麼說也是金枝玉葉,又是四姑的府上,若是出了大事必定會追查到底,那樣的話鄭家還怎麼順理成章的要回那匹大宛馬呢?”元秀冷冷的道。
采綠一怔,採藍已經橫過一眼:“雲州公主是被人謀害的!”
“那鄭家郎君救了雲州公主……”
“若不然他們怎麼討下這個人情?”採藍瞪了她一眼,“今日前來慶賀昇平縣主生辰的人全部都知道雲州公主獨自帶着宮女去馬房探望赤火,不知怎的竟引了赤火發狂,若不是鄭家郎君趕到,誰知道雲州公主會怎麼樣?就是嘉善大長公主都只能對鄭家郎君謝了又謝,這時候韋十五和杜十八趁機提出贖回赤火,嘉善大長公主問完了緣故又怎能不叫昇平縣主將赤火牽出來直接送給了他們?赤火踏斷了雲州公主近身宮女的腿,又叫雲州公主吃了大虧,就算鄭家郎君不把它要走,昇平縣主以後還能留着它嗎?雲州公主可是縣主的表姑!”
采綠性情爽快,對這些彎彎繞繞向來反應都是慢了一拍,聞言吃驚道:“這鄭家郎君好生狡猾!”她頓了一頓,見元秀心情不佳,便小聲道,“可是既然阿家知道了他的計策,方纔卻爲什麼不說出來?”
“這是因爲雲州除了受到驚嚇外並無大恙,而且今日又是在四姑府上,還是昇平生辰,若是爲此大動干戈追查到底,最丟臉的首當其衝就是四姑!”元秀咬牙切齒道,“哪怕最後查得清楚是鄭緯使計索回赤火,四姑也要落一個治府不嚴,竟讓外人在府裡算計了親侄女、堂堂貴主了去!何況昇平贏了赤火後一直不願意還給鄭緯之事長安許多人都知道,今日之事又沒有十分的證據,而且雲州獨自帶人去馬房也是湊巧,追究不但先掃了四姑顏面,也叫人議論皇家不辨是非,對貴主的救命恩人竟還要懷疑!”
“那鄭家郎君當時定然就在左近!我陪阿家去馬房的路上和附近都沒看到多餘的下人,單這一點說他無辜都不太可能!再說之前昇平縣主帶着去那回那麼多人赤火都十分正常,偏偏雲州公主獨自去就發狂了嗎?”採藍嘆了口氣,看了眼元秀道,“只可惜今日大娘沒有過來!”
薛氏若在,憑她的身手自然不難救下雲州,這樣鄭緯精心準備的援手自然也沒了表現的地方,而且薛氏在的話,鄭緯若是藏得近,壓根就瞞不過薛氏耳目,這樣的話他的算計也落了空了。
元秀心頭鬱悶,冷笑着道:“是咱們太低估了這位鄭家郎君了!本來以爲只是個尋常望族子弟,沒想到卻是個智武雙全的主兒,好在他也知道分寸,不敢叫雲州真的受傷,今兒念在了四姑的份上,且不和他計較……”
她閉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忽然道,“赤火原本的主人,韋家韋徽端,是櫻桃宴上也要進宮的?”
採藍和采綠對望一眼,點頭道:“韋徽端是韋相之女,是第一批收到皇后之帖的人。”
“那就好。”元秀哼了一聲,“櫻桃宴本宮也去,到時候記得提醒下本宮!”
“是!”
回到珠鏡殿,元秀匆忙換了件衣裳便趕去探望雲州,到的時候,耿靜齋已經在了,她暗鬆了口氣,因綿兒斷了腿,如今雲州身邊便由另一個大宮女軟兒伺候,皇后王氏親自命身邊的梅娘持了方子去熬藥,拉過元秀的手輕責道:“大宛馬這幾年雖然不多了可御苑裡總還有幾匹,阿家若是喜歡大家未必就會捨不得,雲州怎的就帶了一個綿兒趕過去呢?幸虧鄭家郎君及時趕到,若不然……”
她這番話元秀怎麼聽怎麼不入耳,冷冷打斷道:“五嫂,如今最緊要的就是雲州是否無事,耿太醫?”
耿靜齋已經開完了方子正在收拾藥囊,聞言淡淡道:“貴主並無大礙,只是驚惶過度,所以夜晚時恐怕會有夢魘,着陪夜之人及時喚醒後讓貴主喝一碗安神湯便可。”
“難道不能在睡前先喝?”一旁同樣先到了的東平公主與昌陽公主雙雙蹙眉。
“貴主現在昏迷着,湯藥難進。”耿靜齋淡然道。
“杏娘去三清殿,替雲州公主上幾柱香。”王氏反應迅速,看了眼四周,吩咐軟兒道,“把阿家平素燒的香先換成安息香吧。”
元秀見年紀最小的利陽公主與徐王都露出了疲憊之色,便吩咐乳母與董不周將兩人各自帶回去休憩,李佑走了幾步,卻站住了腳步問元秀:“九姐,你那隻猞猁如今怎麼樣了?”
“錯金很好。”元秀不意他忽然在這時候提起了猞猁,詫異道,“莫非十弟的猞猁出問題了?”
“我也是頭一回養,總覺得最近似乎有些不對。”李佑道,“回頭我去九姐那裡看一看可好?”
“既然如此,那明日本宮傳獸苑的人去一回武英殿吧。”王氏溫和道。
李佑搖頭道:“櫻桃宴在即,五嫂事務繁忙,再說我那猞猁也未必就是病了,問一問九姐便可。”
王氏見他如此,便也不再堅持。
元秀上前摸了摸李佑的頭,道:“我也是頭一回養,你既然不放心,還是叫獸苑的人看看罷。”
李佑看了眼王氏,這才應了下來。
元秀覷在眼裡,微微蹙眉。
翌日一早,李佑便抱着猞猁到珠鏡殿,但見那隻猞猁皮毛光滑,眼神伶俐,看不出什麼不好來,元秀吩咐將錯金帶出來,兩下里放在一起比較半晌,正要好奇的問李佑究竟哪裡不對,卻聽李佑低聲道:“九姐,昨日在四姑家的事情另有緣由。”
元秀一怔,道:“你怎知道?”
“冀表兄忙着招待來客,我又不喜嘈雜,就叫他自去忙碌,在花園裡挑了個僻靜的地方想獨自待一會,哪知道過了片刻就睡着了,醒時聽到有人議論,其中一人問另一人,今日嘉善大長公主府上來了這麼多貴主,崔郎此計是否真的可以將赤火弄回去?另一人說正是因爲來了這些貴主,崔郎才臨時想了此計!”李佑皺眉道,“我本想姐姐們都在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就未放在心上,後來在席上知道了十姐的事纔想起來,但當時鄭緯救人之舉已經得到衆人爭相稱讚,我想說出來似不大合適,但什麼都不說的話,十姐這個虧吃得也太大了。”
“崔郎?難道是崔風物嗎?”元秀沉思着撫摩着錯金的皮毛,眯了眯眼,道,“議論這話的人你可注意到是誰?”
李佑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們,起身時他們也走得遠了,但聽聲音年紀並不大。”
“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七姐了,她對崔風物愛得緊,爲了這個八姐那麼不痛快她都不顧了。”元秀叫人把兩隻猞猁都抱下去,擺上吃食來,“萬一不是倒也罷了,是的話,外人沒料理,倒先傷了自己姐妹之情……十弟難得過來一趟,來看看九姐這裡的酪釀櫻桃做得如何?”
“也好……”李佑才點了頭,卻聽身後有人笑着道:“原來大王在阿家這裡?皇后殿下傳了獸苑專門飼養猞猁的人到武英殿去,哪知卻不見大王和猞猁的影子,問了那邊的人才知道大王往這邊來了。”
元秀淡淡道:“昨日十弟就說先過來問問我了,五嫂怎還叫杏娘你跑這一趟?”說着拍了拍手上點心細屑,道,“既然十弟已經在這裡,那就叫人再跑一趟,幫錯金也瞧一瞧吧!”
杏娘笑吟吟的屈膝:“是!奴這就去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