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恨她算計自己,搶在豐淳之前不冷不熱的道:“望仙殿難道不是後宮嗎?五哥才說後宮都是交給皇后打理的,怎麼如今卻又還要進來稟告?”
聽她當着豐淳的面叫自己皇后,王氏面色一陣尷尬,只是她進來的太過湊巧,如今想說自己不曾在外偷聽元秀也不可能相信,好在豐淳只是皺眉看着她,並沒有立刻說什麼,她定了定神,輕聲道:“臣妾是來向五郎請罪的。”
“皇后統領六宮是份內之事,好端端的五哥怎麼會怪你?”元秀淡淡的道,“莫不是望仙殿出的事與皇后有關?”
“究竟是什麼事?”豐淳如今與王氏正情投意合,然而元秀到底是他唯一的胞妹,卻是捨不得責怪的,只得出言圓場,看向了王氏。
王氏躊躇了下,方道:“鄭美人有了身子……”
豐淳一怔,纔要高興,卻立刻發覺王氏面上並無喜色,而且她進來時說的不是喜事而是出事,臉色頓時沉了下去:“然後呢?”
“鄭美人年輕,從前又沒有過經驗,如今正逢暑時……”王氏聲音很低,但在空曠的殿上卻足夠聽者入耳,她說話時不時咬一下脣,顯得很是爲難與愧疚,“難免貪涼多吃了些冷物,今兒在裴才人那裡吃了盞凍飲,見了紅,因不是小日子的時候,肚子也疼得厲害,這才着了慌……”
豐淳猛然擡起手,將面前一隻琉璃盞掃了下去,那隻葵形琉璃盞一骨碌跌到了席上又滾下了地才摔了個四分五裂,他臉色鐵青,元秀在旁聽着,忽然偏了偏頭,嗤笑道:“皇后殿下想是被趙芳儀的事情嚇壞了,望仙殿距離蓬萊殿甚遠,本宮與五哥說這麼幾句話的功夫,似乎還不夠皇后殿下得了信使人去望仙殿等到太醫的結果來回稟吧?怎麼就斷定了鄭美人是小產而不是貪涼傷了些身子呢?本宮記得大娘曾經叮囑女子吃多了涼物,小日子的時間本就容易紊亂……五哥若是不信,只管召了耿靜齋來一問便知!”
王氏掩在寬大袖子裡的手頓時攥緊,見豐淳投來疑惑的眼神,她飛快的思索了一下,語氣微帶了一絲顫抖道:“九妹說的不錯——承香殿那日九妹沒有進內室,原本這樣的場面你們沒出閣的女郎也不該看,方纔望仙殿那邊來稟告的人,恰是當初趙芳儀出事時去探望過她的裴才人,五郎想是記得,當時裴才人被嚇壞了,緊緊抓着五郎的袖子不敢放手,如今過來的人也是當時跟在她身邊的使女善音,她說鄭美人那場景與趙芳儀當初委實太像,若不然這會子知道九妹在這裡,她們也是不敢輕易打擾的。”
元秀冷笑了一聲——什麼知道自己在這裡?王氏這些日子在宮中剷除異己,做得名正又言順的,是這些人知道了皇后的厲害,再不敢在豐淳在時過來攪局吧?不過這麼說來,望仙殿那邊多半出了事,此事,恐怕與王氏當真脫不了關係!
她正在思忖時,卻聽王氏又哀哀向豐淳懇求道:“不拘是真是假,如今鄭美人想是又驚又怕的,還求五郎移駕過去看一看,因是在裴才人那兒出的事,怕是裴才人如今也嚇壞了,這兩人都是今年才進的宮,年紀尚輕,身邊也沒個象樣的老人指點着,望仙殿那邊還沒有主位,若無人過去主持一下必然要鬧得亂糟糟的不成樣子了……”
王氏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元秀聽着嘴角的冷笑卻越發的明顯,鄭美人,裴才人,這會子出了事的是鄭美人,並不怎麼得豐淳寵愛,但那一位裴才人,卻是如今宮中顏色最好的一位,在王氏沒有盛寵前,她位份最低卻最得豐淳之心,從當初趙芳儀出事,元秀恰好到了承香殿前,聽裴氏那一聲五郎可知——就是王氏這正宮,也是這段時間以來纔敢如此稱呼豐淳,便是已有兩子的趙芳儀也沒有得到准許這樣稱呼他。
此刻王氏故意提起了裴才人受到驚嚇,看似關心裴氏,可那鄭美人若當真是沒了子嗣,可想而知無論裴氏究竟有心無心,也必然要擔上責任!
而且王氏這番話說的,倒彷彿是元秀不體恤妃子,攔着豐淳不肯叫他往望仙殿去、還要她這個皇后在這兒代鄭氏與裴氏苦苦哀求一樣……元秀暗暗咬牙,舉起袖子半掩住嘴,淡笑着道:“皇后殿下說的很是,五哥,我纔回宮就出了這麼件事兒,再者,趙芳儀出了月子到如今才幾天?這宮裡便接二連三的發生類似之事,我彷彿記得當初趙芳儀小產也是因爲貪涼?趙芳儀也就罷了,究竟是司帳出身,難免不知道節制,這鄭美人乃滎陽鄭家的嫡出之女,聽聞在家裡也是備受寵愛的女郎,想來以鄭家的門庭,從前鄭美人在家裡做女郎時,總不至於連冰碗都沒見過,怎麼進了宮來就變得如趙芳儀般不知道適可而止了?”
她眼波流轉,淡淡道,“如此說來,我卻要向五哥討一個人。”
豐淳夾在了妻子與妹妹之間,饒他身爲帝王,又是憲宗皇帝一手教導出來的,如今也感到有些頭疼,但元秀看住了他,氣勢洶洶,他又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得勉強問:“你要什麼人?”
“我想要鄭美人身邊的廚子。”元秀似笑非笑的,目光從豐淳身上掠到了王氏身上,王氏的身子半掩在燈火之中看不分明,然而目光灼灼,神態之中絲毫不見慌張,卻只帶着一絲悽然與無奈看着豐淳,元秀盯着她淡淡的道,“鄭家乃是五姓七望之一,最是講究食不厭精,宮中飯食我吃了這些年,雖然有所偏好,但還不至於貪嘴到了大傷身子的地步——給鄭美人做廚子的人倒是好生厲害,這才進宮幾天?就能夠引得鄭家出身的女郎變爲饕餮之徒?”
“五郎!”元秀這番話裡的用意委實明顯,王氏抿了抿嘴,也不辯解,只低聲叫了一句豐淳,豐淳嘆了口氣,站起身:“先去望仙殿看看究竟是什麼事!”
元秀一撇嘴角:“我也去!”
“胡鬧!”豐淳皺眉輕叱,“若是……那裡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才從終南山回來,先回珠鏡殿裡去好好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