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淳皺起眉:“你要看那個做什麼?”
元秀聽出他語氣裡有些不悅,也吃不准他是個什麼意思,不過她究竟是豐淳唯一的胞妹,只要不是與他人勾結了謀反,私下裡提出的要求逾越一些也沒什麼,便道:“忽然想看就是了,李淳風何等有名,他留下來的東西我總是好奇些的。”
“先帝曾經留下來遺言,將此物封存,不許打開。”豐淳搖了搖頭,“就連我也是沒看過的。”
元秀噫了一聲,驚訝道:“先帝居然這樣說過?”
豐淳皺起眉來問:“你是不是在外面見到了長生子?可是那道士提到了這推.背.圖?所以你纔來尋我?”
“是有這麼一件事。”元秀也不否認,“只是沒想到先帝會提到了此事,既然先帝有言在先,那便這麼算了。”
豐淳也無意就這個話題多說,只是溫言道:“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但眼看一個月後就是你笄禮了,如今東平與雲州都有了着落,你既然看不中王子瑕並韋維端,好歹也要有個大概的人選範圍,就是長安沒有你中意的,還有東都也有許多大家子弟,或者你要等明年春闈的結果麼?”
“三年一開的科舉,雖然每年過者不過幾十人,也沒有太希奇的。”雖然在懷宗憲宗朝都有三甲尚主的例子,如今科舉出身爲仕前途是最寬闊的,但元秀還真不怎麼希奇,她現在琢磨的是如何幫助豐淳將皇權整合集中,儘快真正掌權,杜青棠的餘勢看似衰微但卻不無殊死一搏之力,否則以豐淳對他的怨恨也不至於就讓他辭了相位在家休養、連玢國公的爵位都保留了下來。
但豐淳登基好歹也三年多了,他收權和培植自己的班底也這麼久了,再拖下去,不但局勢會更加僵持,也顯出新帝的無用來,尤其豐淳前面的憲宗皇帝那是上上下下一致交口、包括藩鎮都心服口服的英主,一度被引爲與開國那幾位帝王相比。
當初憲宗皇帝雖然有嫡立嫡,但後來許多人覷着憲宗寵愛李儼,自然許多人跟着轉口贊起了李儼,李儼的生母是羅美人,在後宮之中品級並不算太高,而李儼自己在憲宗子嗣裡排行第六,非長非嫡,能夠捧他的便只剩了一個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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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李儼生而肖父,憲宗皇帝精明果敢,自有人贊李儼大有乃父之風。
豐淳當初在這一點上不知道忍氣吞聲了多少回,如今雖然大局已定,他當然也不願意給天下留下來一個無能的印象。
只是憲宗皇帝那般精明,卻始終對杜青棠信任有加,足見後者的能幹與精細,豐淳登基之後杜青棠立刻識趣的讓了位於韋造,接着與杜青棠交好的官吏被豐淳一再挑剔貶斥,如今杜青棠身上除了爵位什麼也沒有,杜氏五房唯一的男嗣杜拂日更是一個白身,連蔭庇都無,況且杜青棠這會雖然時常出門訪友,但多半是尋着同樣致仕的老輩,說的也是風月閒聊,若豐淳還要直接針對他,不免叫臣子寒心——憲宗一朝,杜青棠權勢之盛,這上上下下,誰人不畏懼三分?況且他還有個賢相的名聲!就是那起子自詡忠誠清廉名聲的直臣,也有許多受過他的提攜,真正追究起來滿朝文武哪個與杜青棠沒點兒關係?
科舉取士,固然讓閥閱勢力一落千丈,難以威脅到皇權,但畢竟是前隋纔有,本朝繼承過來,到如今兩百多年光景,閥閱勢力遠不及魏晉時候,但這些進士出身的官吏們有一點卻是望族子弟所不及——那就是會做學問之人卻未必擅長庶務,擅策論之人未必長袖擅舞。
望族卻不同,先不必說他們的子弟自小學的就是八面玲瓏,單是見識氣度都非常人所能及,待中了榜,身後少不得一羣長輩幫襯指點。也因此科舉之中漸漸形成了師生關係以對抗閥閱,只是畢竟中榜裡面只會做學問的人也不少。
況且如今長安的局勢,可不是才子能夠解決的。
元秀笑着否決了豐淳的提議,豐淳卻更憂愁了:“咱們夢唐的女郎慣常都是十三四歲開始議親,到了十五及笄便正式行禮,最多耽擱一兩年出閣,但親事卻是先定下來的,因着先帝的孝期,你已經到了這會纔開始擇人,我留意的這兩個你卻都看不中,你與兄長說一句實話,你究竟想要什麼樣的駙馬,若是人不錯,你又當真喜歡,門楣低一些也不打緊。”
豐淳對這個唯一的胞妹是真心疼愛,他之所以中意王子瑕與韋維端,不僅僅是因爲這兩人家世,也是因爲這兩人一個是他妻舅,一個是他師父的獨子,都是與他接觸多的適合尚主的人裡面,他留意過多年爲人與品性的,並且也都有些能力,雖然不能和杜青棠、李瑰之流比,但磨礪幾年重用起來想也無妨——元秀雖然是公主,可夢唐並無駙馬不得參政的限制,恰恰相反,本朝歷來喜歡將公主下降給期許的臣子,問題是駙馬若實在無才,譬如韋坦那樣的,他之所以清閒不僅僅是因爲他拆散了憲宗親自爲長女挑選的駙馬,也因爲他本身便沒什麼才幹,否則即使有承儀郡主在裡面挑唆,可鄭蠻兒纔多大?韋坦身爲堂堂駙馬居然連個孌童都收拾不了,到底也是太平庸了。
只是豐淳到底是帝王,況且自古以來皇家嫁女,那都是看中了誰家郎君沒有敢不應的,不提當年武周爲了太平公主逼死人家元配,像崔風物那樣的人爲着家族前途也不能不斷了與李十娘之間自幼一起長大的情份。因此豐淳覷中了王子瑕與韋維端,只留心着這兩個人未曾婚配,至於他們是否愛慕元秀,豐淳卻未想過,他想着自己妹妹年少美貌,身份尊貴,也不是綿軟的性.子,況且這兩個人的性情,無論是誰尚了主,總是會依禮相待的。
元秀心念轉了幾轉,想起在玢國公府與杜青棠的密談,見豐淳面色溫和,便索性說了出來:“若是兄長當真依我所想,莫如……玢國公之侄杜拂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