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是嘉城公主的生辰,若是七月之後嘉城公主還是鐵了心要出家的話,這也許是她最後一個俗世的生辰了,不但其胞兄瓊王提早就向豐淳請旨回了長安來爲她慶賀,連豐淳也吩咐王皇后辦得隆重些。
“大家話倒是說得容易,天潢貴胄,還怕隆重嗎?可嘉城公主雖然是姊姊,若是壓過了元秀公主一頭,大家嘴上不說,心裡定然是不喜的。”王子節這時候已經看不出來幾日前的惱怒,她神態溫和,穿一襲秋香色底繡百蝶穿花並雷紋鎖邊的夏衫,端坐在榻上仔細看着內庫裡的種種物事,不時詢問幾句殿下的宮人某事如何,聽得替自己打扇的小宮女靈奴這麼說,蹙了蹙眉。
杏娘還在休養之中,王子節身邊最近的就是梅娘,忙不迭的呵斥道:“叫你替皇后打着扇讓皇后仔細想事情,誰準你胡言亂語的擾了殿下思緒,看怎麼罰你!”
靈奴嚇了一跳,趕緊住了嘴。
王子節卻放下了帳冊招手叫她過來,摸了摸她的頭含笑問道:“你既然這麼想,那且告訴本宮,嘉城公主的生辰該怎麼辦纔好?”
“奴不知道。”靈奴雖然是小宮女,但因爲嘴甜手巧又勤快,平素很得杏娘她們幾個的喜歡,連王子節也不時叫她近身伺候,時常賞賜一些點心瓜果於她,這靈奴與杏娘關係尤其的好,儼然是嫡親的姊妹,這一回杏娘去承香殿被砸傷,她最是難過,也因此得王子節另眼看待,專門調到了面前來。
王子節身爲皇后,那趙氏不過是個芳儀,究竟爲了什麼不能重罰她爲杏娘出氣,六宮上上下下都清楚得很,靈奴心裡自是把承香殿都恨了個死去活來,對護着趙氏的豐淳也沒了好聲氣,她年紀還小,又自以爲是在蓬萊殿,說話便沒了分寸,如今先被梅娘呵斥,又被王子節看着,心裡就慌張了起來,囁喏着不敢回答。
王子節見狀,露出失望之色,嘆道:“原來你也不知道啊!”
“回皇后殿下,奴只是一介宮人,這樣的事情怎麼有資格多嘴呢?”靈奴聽了,臉漲得通紅,小聲說道。
“那麼假如你有資格呢?你打算怎麼做?”王子節饒有興致的追問道。
靈奴面上紅色更盛,抿了抿嘴,見王子節定定看着自己,忽然衝口道:“奴會請瓊王妃前來一起商議!”
“嗯?”王子節露出了一絲意外,像是沒想到她會想到瓊王妃一樣。
梅娘對這靈奴有幾分喜歡,知道王子節這幾日看似無事,那晚豐淳還住在了蓬萊殿,其實她心裡卻是煩躁得緊,擔心靈奴說話不當心惹怒了王子節,忙輕斥道:“說了不要你多嘴,這些事情你不知道該怎麼做,皇后殿下難道不知道嗎?只管打你的扇子就是!”
靈奴聽了,委屈的扁了扁嘴,倒真的不作聲了。
王子節失笑道:“梅娘你這麼兇做什麼?她究竟還是個孩子,別把人嚇壞了,咱們蓬萊殿可不是承香殿,沒有無故責打宮人的做派——哪怕是咱們自己殿里人也一樣!”
“皇后殿下說的極是,奴以爲,杏娘阿姊平素就是殿下身邊得力之人,如今被承香殿那毒婦打傷,大家還要護着她,又藉口嘉城公主生辰需大辦,宮中不宜傳出懲罰宮妃之事——”靈奴容貌普通,但一雙眼睛生得卻很有韻致,睫毛尤其的長,此刻忽閃着越發惹人憐愛,但她臉上卻滿是怒氣,一邊繼續打着扇,一邊忿忿道,“所以奴想到大家既然拿嘉城公主出來做藉口,不如殿下藉口身邊人手不足,請瓊王妃過來一起操辦公主的生辰,也好將那毒婦的名聲傳播了出去,好叫全長安都知道她的面目!”
王子節微微一笑,指着她對左右道:“你們瞧,杏娘究竟是沒白做她的阿姊,本宮還以爲她提出請瓊王妃進宮來商議嘉城公主的生辰,是爲了免得本宮太過爲難,原來歸根到底還是替她的杏娘阿姊抱屈——替本宮出主意麼也不過是順便而已!”
梅娘等人見王子節似是真心戲謔,並未動怒,也紛紛笑了起來,道:“杏娘平素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想着她,靈奴到底是個有良心的。”
靈奴聽出她們都是在調侃自己,有些不依的跺了跺腳,嗔道:“皇后殿下,你看她們……”
“好啦好啦。”王子節心情鬱悶,與這天真潑辣的小宮女說了幾句,倒是覺得好了些,隨手把旁邊一碟子杏酥遞了過去,“喏,拿去吧,一會王妃就要進宮來,公主們也差不多要到了,你們還不快去換了衣服?”
“謝殿下!”靈奴瞧見杏酥眼睛頓時一亮,高興的接了下來,卻盼望的望着王子節,“奴也可以去殿上服侍麼?”
“本宮不會明着提這件事的,你去殿上也看不到什麼好戲,還是坐到外面去把這碟子杏酥吃了吧。”王子節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你啊,雖然本宮喜歡你,可要想在這宮裡過下去,還是得像你杏娘阿姊並梅娘阿姊們學一學,沉穩一些,機變一些,懂麼?”
說着,站起身來向寢殿走去,準備更換上正式見客的禮服,外面靈奴懵懵懂懂的抱着裝了杏酥的描金鑲珠玉瓷碟,茫然的答了一個是,正要退下去,卻被柳娘叫住了,素來對她和藹的柳娘板起了臉,低聲而嚴肅道:“皇后殿下很是看重你,這個機會不多,以後說話做事,都要更加謹慎才成,知道麼!”
靈奴似懂非懂的點一點頭,見左右無人,眼珠轉了轉,小聲道:“柳娘阿姊,爲何殿下不肯向瓊王妃提起趙氏那毒婦的事?”
“你知道什麼?殿下是什麼身份,那趙氏又是什麼身份?你去外面打聽打聽,管束不住不安分的妾室難道當家主母很得臉麼?”柳娘也是王子節的陪嫁,此刻又是看出王子節有意留着靈奴在身邊,自是要幫着教導,見靈奴年幼,說話不免一針見血,冷笑着道,“何況瓊王妃又算得了什麼?論長幼她是弟媳,論尊卑她到了殿下面前按國禮還要自稱臣妾,莫非殿下還要指望她來給自己主持公道不成?你冀望她出去說趙氏是毒婦?你當她蠢嗎?瓊王的封地那般遙遠,王妃可是長安人氏,她啊,還巴不得討好了大家以及寵妃們,好能夠留在長安不必去那麼遠的地方呢!”
說着,伸指用力在她額上戳了戳,不無遺憾之意,“你要跟在殿下身邊的話,以後啊還有得學呢!要用心,知道麼?”
“嗯!”靈奴認真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