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斧你叫我來做什麼?”小云兒頭上挽着垂練雙髻,身上穿着柳綠短襦,繫着牙色羅裙,打扮的很是幹練的模樣,跺着腳埋怨孟破斧,“前面這兒十六娘最多再彈上一曲那也該走了,下面就是整個閣子都要忙起來了,阿孃叮囑了我早些回小院子裡去,免得被人瞧見了生出是非來,咱們因着先前的事情都關門了那許久,今兒個好歹開了張又到了這許多貴客,若有什麼差池你瞧十六娘不揭了你的皮?”
孟破斧聞言翻了一個白眼不屑道:“小云兒就是蠢!雲娘子擔心的事情你道我還不知道麼?好歹我也是東市裡面長大的——只是今兒十六娘請來的都是朝中權貴或望族子弟,咱們閣子在北里數一數二,憑你這樣的姿色怕也只有貴客的隨從才瞧得上眼!”
小云兒聽了他這話倒也不生氣,只是哼道:“那又如何?阿孃說過自古紅顏多薄命,我這樣的纔是有福氣,她只要我有福便是最好了,又不要我生得與錦娃、歌娘那一般,再說阿孃在這兒也待不了多久的。”
“好了不說廢話了。”孟破斧神秘的朝她搖了一搖頭,湊近了小聲道,“還記得你上回求我的事麼?”
迷神閣裡如小云兒、孟破斧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其實不少,只是那些都是調.教着預備幾年後接秋錦娃這一般的班的,如今正是加緊了教導練習的時候,又豈能放出去隨意玩耍,因此整個閣子裡也就小云兒並孟破斧兩人住的又近、年紀又彷彿,這些日子竟是三天兩頭的玩在了一起,也不知道說了多少話兒,此刻小云兒聽了便有些茫然道:“你說的是什麼?”
孟破斧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壓低了嗓子道:“你說若是宮裡的公主到了迷神閣來,叫我帶你瞧上一眼,可是忘記了麼?”
小云兒哎呀一聲,驚喜道:“難道今兒的貴客裡頭有公主?這怎麼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公主的乳母極是喜歡十六孃的琵琶,因此將公主也哄着過來了,你若是要看,這會可是最好的時候,畢竟公主還是女郎,咱們閣裡又不做小倌的生意,一會十六娘住了弦,必定就要走了。”
小云兒急道:“公主在何處?只是我身份卑微卻怎麼才能夠看見。”
“你聽我說。”孟破斧笑眯眯的將她拉到了附近無人處,貼着耳小聲道,“等下我指與你瞧公主所在的雅座,你便扮作了送果子的進去,這樣便可以近些看着了——今兒來的這一位,可是宮裡生得最美的那一位元秀公主!你可不要錯過了機會!”
小云兒正待答應,可她究竟是跟着雲娘子在迷神閣裡住着多時的,也不是全然沒長心眼,不免問道:“我送果子進去?可是公主方纔命人上果子麼?你拉着我在這裡羅嗦了這許久該不會讓她等得急了罷?”
“這倒沒有,不過你放心,就算不是送果子,總也有旁的差使,我總會叫你名正言順的進去的。”孟破斧自信的說道,“你且跟我進來,等着看吧。”
孟破斧拉着小云兒進了大堂,這會雖然燈火明亮,但人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曲名上面,倒也無人注意兩個半大孩童,孟破斧趁機帶小云兒到了杜拂日與元秀所在雅座遠處,指給了她看,叮囑道:“與公主同行的郎君身手很是厲害,耳力尤其出色,別瞧這會隔了好幾間雅座,若是咱們再往前走幾步,說什麼他就能夠聽見了,所以你等會出來若有什麼想法可別急着說。”
小云兒自是頻頻點頭,孟破斧又拉着她從迴廊到了高臺附近,這時候秋錦娃正拿着一張紙笑吟吟的站起了身道:“師父以爲此名恰當方纔隨意所奏之曲!”
臺下衆人早已等得心急,當下便有人叫道:“錦娃何必遮掩,方纔十六娘之曲定然一夜名傳長安,既然已經擇定了曲名,總也要說了出來好叫我等知曉,出去之後方可與人誇耀罷?”
秋錦娃眼波流轉,嫣然道:“汪家郎君說的是——這位郎君爲師父方纔之曲所擬之名,乃是——迷神引!”
曲名報出,臺下少不得又一陣騷動,末了方有一人擊節讚道:“此處乃是迷神閣,十六娘爲迷神閣主,今日衆人皆應邀而至,亦可謂爲迷神閣或迷神閣主引來,況且方纔曲聲跌蕩起伏似喜似憤似惆悵,隨心而奏,卻引出我等心潮亦隨之難平!這三個字看似取巧卻貼切無比——我等方纔苦苦思索咬文嚼字,欲得一名以配十六娘所奏之曲,卻反而俗了。”
說着那人從雅座中走了出來,含笑對四方一揖,欣然問道:“未知是哪位高才,還請露面容在下一晤,以瞻風儀!”
原本還有人對迷神引這個名字得中有些不服,這會聽了這人如此一分析,卻都覺得深爲有理,便是還有幾個心有不忿,欲出言反駁的,卻也被身邊人立刻拉住了。
雅座裡,杜拂日在秋錦娃報出了迷神引三字後,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恢復常態,只是神情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麼。
元秀神情古怪,低聲道:“採藍把帷帽取來。”
杜拂日所擬的曲名既然中了選,這代爲解釋曲名緣由之人又已公然出言相約,一會定然會有人過來相請,她自然需要遮掩起面容。
“沒想到此人今日也在。”採藍幫元秀將帷帽戴好,元秀有些抱怨的說道,採藍不由笑了:“王家二十二郎素喜詞賦,工詩擅書,自然能夠看出十二郎這三個字的精髓,若是再見了十二郎的字,怕是更要欣得知己了。”
元秀因先前王子節慾撮合她與王子瑕之事,對王子瑕不免還有些不喜,淡淡的道:“十二郎素來淡於接物,難不成他想見就見麼?”
杜拂日卻笑了起來,神情悠遠:“恐怕這回是非見不可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珠簾外有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甜甜的道:“敢問杜家十二郎君可還在裡面麼?司徒並王家二十二郎等幾位貴客欲請郎君過去一敘,未知郎君可願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