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陛下有旨,您先用膳,他有些緊要事,忙完了再來見夫人。”
“緊要事?”杞桑蹙眉,瞥了眼牛嬤嬤。宣室殿議政分明散了,他還有何緊要事?她不解,卻不便多問,只得悻悻踱步。忽的,她回眸:“可是去歲羽殿?”
“大抵是吧。”牛嬤嬤過來攙過主子。五載相伴,主僕二人早已情同母女。冷嬤嬤變得慈眉善目起來:“夫人不必憂心,陛下特意派人捎話,那兒事一完,他便回來。”
“嗯……”杞桑點頭,卻難抑憂心。內亂事涉五公,又勾結晉國北伐,長安深陷重圍,危機四伏。她深吸一氣,振了振,笑道:“不知陛下可喜歡桂花糕。”
歲羽殿,一片沉寂。
嗒嗒……嗒嗒……輕輕的腳步,亦顯得分外刺耳。
“啊……樂兒,樂兒,我的樂兒!”驚惶的女人披頭散髮,光着腳直奔出來,嘶啞的呼喊,淒厲而絕望。圈纏着脖子的紅紫勒痕格外刺眼。
“娘娘,娘娘……”近侍宮女趕忙攔腰摟住她。
頎長身影杵在珠簾前,劍眉森冷,眸子幽沉。男人周身上下散發着凌厲寒氣,直叫人望而生畏。方和擺了擺手,宮女識趣地退了去。
強賢妃順勢伏跪着,深埋着腦袋。蓬散碎髮遮了眸眼,瞧不分明神色,唯是那似抖非抖的肩泄露了她此刻的怯弱。
“此事……皆是臣妾一人所爲,與強家毫不相干。還有樂兒,她是無辜的,求陛下善待她。”
“爲什麼?”他冷聲質問。
她微微一凜,片刻,倔強地擡了頭,通紅的眸,噙着淚珠卻愈顯空洞。“爲什麼?”她冷笑,豆大的淚珠滑落。她揪着心口,咬着嘴脣,直搖頭:“陛下問臣妾爲什麼?可陛下可曾問過臣妾過得如何?這些年,陛下可曾想過,問過?”
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悽苦控訴:“五年來,臣妾飽受病痛折磨,三天小病,五天大病。一個女人再無生養!陛下可曾關切臣妾半分?”
“催產……”苻堅微嚅脣角,頓了頓,語氣冷凝,“是你自己所爲?”
淚眸一顫,她拂袖揩了揩眼角,心虛垂瞼那刻,驟地擡了眸:“不錯!”她倔強地引頸:“我有何錯?我不過想努力爭取自己的幸福!”
“幸福?”苻堅冷笑。笑褪盡,冷毅的脣角緊繃,他冷哼:“苦肉計,一石二鳥,拉皇后下馬,震懾朝顏閣。爲了後位,不惜殘害親身骨肉,時至今日,尚且不知悔改。”
“我沒錯!”她仰着脖頸,愈發決絕,“爲了家族姓氏,入宮爲妃。我拋卻情緣,卻得不到你半絲眷顧。已然無情,我何必假意清高?除了追名逐利,我這一生還有何意義?”
“情緣?”眉宇騰起一絲薄怒,苻堅逼近一步,卻到底沒邁過珠簾。
“哈哈……”女人仰天近乎癡狂地大笑,笑得淚水漣漣,“情,你吝於給我。便是名利,你都吝於給我!後位空懸四年,你都無意擢我!”她死死地瞪着他,怨懟逼得脖頸青筋凸起,她怒吼:“我再無生養,沒有子嗣,今生無望!後位,我窮其一生都再搏不到!”她揪着心口,揪得錦緞皺作一團:“我恨!我恨你!”
苻堅垂瞼,眉角緊蹙,仿若沉思,擡眸時,卻愈發冷漠:“賢兒,你沒說實話。孤心如明鏡,即便你不說,孤也知道,你如此……是爲了誰。”他幽幽斂眸,再捎得一眼凝視,便轉身離去:“樂兒是孤的孩子,孤斷不會委屈了她。”
“你……”強賢妃慌亂地摸爬起,卻屈膝噗通再度跪倒。“你……你別動他!別……”她屈肘伏在地上,驚恐萬分。
苻堅駐足,卻並未回頭:“君王亂臣,勢同水火。縱是孤冷落於你,你夥同亂臣,謀害親夫,孤欠你的,都清了。”說罷,他又邁開了步。
“別,別走!”慌亂的女子不支地匍在地上,卻如何也止不住疾步離去的玄黃身影。
她流淚滿面,兀自委屈哭訴:“我不是天生的惡女人,我想過對你好,一直都在對你好。你忘了嗎?我提醒過你,防着他。我落到如今這般田地,我心甘情願!像我這樣的病殼子,又能有多少年活頭?情意,你不給,名分,你也不給!我用殘生爲自己的愛,自己的心,搏上一回,又有何錯?我有何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