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密封的石室,一個詭異的陣法,一張鬼魅漂浮的臉。
這就是現在我處的情況。
我原本以爲,經過不斷的努力這次一定能把妖人從背後扣摟出來,然後再一舉將他們消滅還死者一個公道,還黃石村一個安寧。但想法的確很美好,卻過於簡單。
現在的處境簡直可以用十分不妙和稀奇來形容了。
要說它不妙,是因爲我們被封死在了石室裡就跟待宰的羊羔一樣。而說它稀奇,是因爲老大叫他:太師叔。
我從沒見過老大的表情會是如此緊張,一張臉幾乎把汗滲光了,只留下一絲絲慘白。
當聽到老大震驚地叫那個和尚太師叔,我幾乎以一種難以置信地語氣問他:“老大你是不是着了他的道啊!怎麼叫他太師叔,就算是,你太師叔現在算起來也應該至少八十幾了吧?”
很顯然,上面那個飄着的老和尚雖說已有一定的高齡,但怎麼看,都沒有八十吧!老大已經是接近四十的人了,就算太師叔不死也不可能這副面容啊?
然而,老大依舊沒有改變剛剛慌亂的神情,他呆呆地盯着上空對我說道:“是‘四方靈位造獄陣’不假,而能使出這個陣法的人也就我的太師叔申屠千齡了,當年他就是憑着這個陣法將茅山新任掌門公孫龍困住還打成了重傷。”
他略微地頓了頓,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早該想到,‘雙蛇勾魂’就是他的邪術‘陰蛇湮’了,這是他在十八歲那年自創並偷偷修煉了,也就是這個原因他的容貌才得以延緩蒼老。”
陰蛇湮?光聽名字就知道有多邪了,更別說練法了。這個申屠千齡真可以說是身上根本就沒長出一絲人的本性。拿別人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壽命,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特麼的噁心。
更讓我覺得噁心的除了他的所作所爲之外,就是他的實力了。我不懷疑剛剛洞外的一戰他一定是引誘我們進石室來好中了他的圈套。
我想,要是真正硬拼起來,不敢說我們慘敗,但至少不拼個你死我活是絕不會罷休的,凡事都做絕的人才稱之爲壞人,戰鬥也不例外。
至於他襲擊茅山掌門公孫龍,我就不清楚。但公孫龍我聽老大講過是一個茅山新生代掌門,一來爲了防止那些心有邪念的人走上歪門邪道,二來爲了鞏固教內的人心。就決定不均小節,凡是正義之士,那些我們稱之爲邪術一類的都可以拿來用,就比如上次提到的:“開鎖符”。
他的實力,不敢說無敵,但已經超於了不少茅山的歷代掌門前輩了。而他竟然會被申屠千齡困住。這個可就有點奇怪了。
在裡還是有必要簡單說明一下,中國由古代以來就有不少的玄學派系,但最著名的就要屬“南毛北馬”了,南毛自然是茅山派了,而北馬是指北上的馬氏驅魔一族
。北馬一派主要以修煉仙術爲主,他們均奉東北的野仙爲師,成爲出馬弟子,也就是與野仙達成關係借用它們的仙力。而茅山主要修煉茅山術,但它真正的位置已經無人曉得,就連老大也不知道。主要的原因就在於,茅山派內漸漸出現分歧,因爲真正的好壞無人能夠定論,所以自從茅山術被新掌門公孫龍擴大後,人心也開始出現諸多陰暗。
人是種貪婪的生靈,他們希望一切都能確切的握在自己的手裡。所以茅山派開始瓦解,衍生出諸多小干係。或者入山修煉,或者自成一派。就比如民國時期比較著名的一位毛氏後裔,他被稱之爲“殭屍道長”頗具名望。而像我們這種遊走於民間卻無門無派的,都統一稱之爲“陰陽先生”。
話又說回來,至於申屠千齡和公孫龍的對決,我還真不知道。於是我就問老大:“你說他暗算茅山掌門是怎麼一回事?”
他點了下頭,然後打開久遠的記憶開始訴說那一個轟動玄界的歷史。而上空的申屠千齡也暫時沒有打算攻擊我們,可能就是因爲我們已經成了他菜板上的魚肉,想要什麼時候宰都可以,只是時間問題了。
“那是小時候老頭子告訴我的了。”他帶着歲月滄桑的語氣回憶道:“申屠千齡和公孫龍爲同代的師兄弟。但兩人的性格似乎完全相反,公孫龍爲人正直坦蕩,而申屠卻心腸歹毒。他自恃悟性極高,走上歪門邪道。偷學邪術祭拜邪神。這‘四方靈位造獄陣’就是他二十八歲時創出來的,專門剋制茅山術。他還有一種邪術叫“陰蛇湮”,是一種通過與處女交合,採陰補陽來換取衰老的延遲。他不僅存心謀奪掌門之位,更利用自己的邪術害人。就在公孫龍出任掌門之位的那一天籌劃了一場陰謀。”
“他用自己偷練的邪術‘陰蛇湮’勾走了公孫龍的妻子的魂魄,引誘公孫龍進了他的那個‘四方靈位造獄陣’,結果公孫龍大敗,雖然教衆及時趕到,但哪是申屠千齡的對手。所幸,在危機的時刻,號稱茅山“三茅真君”之一的茅固天師顯靈出手將他制伏。並嚴密囚押在‘禁慾洞’。”
“但他怎麼會跑出來?”我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
這時上空的申屠千齡開口了:“就憑一個破洞就想關住老夫,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吧!”
“哈哈哈!”他接着笑道:“不錯哈!講得夠生動,就是把我說得不夠壞啊!你怎麼不說我奸了公孫龍的妻子,還殺了公孫龍啊?”
我鬱悶了,你說他做了壞事怎麼還敢這麼得意,惡人都是這麼一副令人作嘔的嘴臉麼?
“小輩。”他說道:“看那小子手上的那把劍就知道是茅山派七寶之一‘玄鐵血劍’了吧,那你的爺爺應該叫叫毛易吧?”
“哼。”老大毫無語氣地回道:“他姓梅。”
“對對對
!他後來姓梅了。”申屠千齡玩笑似地說道:“你想知道你父母是怎麼死的嗎?”
老大聽到這句話突然證了一下,這句話就好像如雷貫耳一般直擊心臟啊!
老大自小沒了爹孃,一直都是由他的爺爺,也就是他稱呼的老頭子帶大的。而他的老頭子也從未對他提起過父母的事,只說那年家鄉鬧瘟疫,父母都死了,幸虧他爺爺較早的帶他離開家鄉才倖免於難。
那之後,老頭幾乎成了他唯一的親人,直到十六歲那年,老頭去世了。他開始四處遊走靠一身本事過活。
“讓我來告訴你吧!”申屠千齡帶着一種嘲諷似的語氣說道,然後說出了發生在那個動盪歲月的事。
時間直指1970年,湖南省某個落後的鄉村。
那個鄉村是一個祥和的鄉村,莊稼豐盛,人羣和睦。而就在這個村子有一戶姓毛的人家,那人家是這個村有名的陰陽先生,村民的生養死葬幾乎全都由它包辦。
人們不知道毛家是何時遷住村子來的,也不知道他們來自何處,但知道他們都身懷異術。
那時候是抗日戰爭剛結束的幾年,而那個村子也曾經一度被當做戰場,所以那裡的孤魂野鬼可以說是滿山遍野都是。
人多口就雜,鬼多也容易生事。村子時不時會有人患癔症,也就我們常說的“鬼上身”。得了這種“病”的人沒有別的症狀,就是發瘋胡鬧,甚至鬧出人命。而且,那些郎中無論給吃什麼要都完全不能見效。
但自從毛家在這裡立足之後,“患病”的人一經他手的就好了。他還蒐羅了那些孤魂野鬼或者送入地府,或者封進罈子。然後建了個公墓,將罈子一併埋了。
他們的聲望在這個村子不可謂不高,凡是村裡人無不對他們畢恭畢敬,知恩圖報了。
但1970年是一個特殊時期的一年,它是那個艱難時期過渡的部分。
人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比鬼還要可怕,他們裝成“小鬼”毀滅一切看得到的流傳下來的文化,他們糾結成羣把那些他們稱之爲:“臭”的一切東西消滅,甚至會不惜針對自己的親人。他們如蝗蟲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如瘟疫一般無情地蔓延到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把中國掩蓋在了一片陰霾之下。在那個時期,任何鬼怪見了他們都要逃走,而要是見了主席的神像,它們就會驚得魂飛魄散。誠如主席的話: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甚至都不需要打,那些牛鬼蛇神就已經消散了。
最後,他們的惡行終於踏到了這個美好的村莊。但村子可沒有什麼文化人,除了那戶被稱之爲“先生”的那家子。
爲了不受牽連,村子裡的人開始變得冷漠,他們果斷地和毛家斷絕來往。以前見到毛家的人都會恭敬地問候一聲,現在甚至連頭也不擡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
慘劇不斷地發生,毛家的人不斷被批鬥,他們不斷地遭受平時親切的村民的侮辱,受到他們口水的侵襲,人身的攻擊以及心靈上的挫傷。
而在那羣“戴紅巾的小鬼”中間,有一個“大鬼”,他打算把毛家殺絕,甚至是一個兩歲大的孩子。於是他把毛家團團圍住,打算付之一炬。
但人算不如天算,村民中還是有良心未泯的幾個,他們合力挖了一個地道通到了毛家。
最後,毛家的一個老爺子和小孩的救了,他們流落到福建省某個村子改名換姓開始了另一個生活。
故事說到這,老大已經淚雨滂沱了。我撫着他的背,感覺得到他是那麼難受。於是我從衣兜裡拿出了那支他給我的煙,並點上遞到了他的嘴裡。
沒想到,這支菸終歸還是老大抽了,爲什麼難過的總是他,爲什麼總是讓他吸菸?我在想,都說好人有好報,但我有點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根本有沒有公平和正義這麼一說。我甚至現在我覺得,當陰陽先生不僅是不值得什麼驕傲的,反而覺得是一個自作自受的行業。
當人心開始變得惡毒的時候,甚至連鬼都要怕被它給吞噬而避之不及。原本受人敬仰的毛家卻招來唾棄,這算天理?這算公道麼?
就在我以一種悲憤的心情暗指上天不公的時候。申屠千齡突然發出了一陣笑聲,他的笑聲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想知道那個‘大鬼’是誰麼?”申屠千齡帶着玩味的語氣說道:“想當年,要不是我有些本事識時務籠絡那些高官幹部,不僅免去他們把我打成‘臭老四’,還讓我加入了他們的陣列成爲他們中的一員。”
“可是偏不湊巧!”申屠千齡改換成一種偏激的語氣說道:“我一上任,碰到的就是自己本門中人,你的爺爺毛易,而他也認出了我,爲了不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我就打算滅了你們毛家,可惜,燒你們家的那晚,讓毛易給逃了!”
“哼!”他冷冷地笑了一聲然後接着說道:“剩下的兩個自以爲能夠打敗我竟然留了下來,那我就只好成全了他們咯!”
申屠千齡說得很開心。但我能感覺到老大一直在顫抖。他的眼裡溢滿了銀光。他嘴上的煙一口也沒吸或許他連吸菸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他的手卻異常有勁,一雙手緊緊地攥着銅錢劍。
“王八蛋!”好像完全由牙齒摩擦出來似的一句粗話。
這是我從小第一次看老大如此生氣,第一次爆了句粗話。
但時間凝住了幾分鐘後,老大淚光閃爍地深情看着我,就好像生離死別一樣的眼神,充滿了深情與淚水。然後艱難地搖了搖頭朝申屠千齡看去。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老大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在地上揚起一陣塵土
。震動的聲響驚動了整個石室的灰塵。
“老大!幹什麼?你是氣瘋了嗎!”我使勁地喊道。
但老大沒有回答我,自顧自地跪在了那裡,跪在了申屠千齡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