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吃了紅殮無鹽丸,變得如同行屍一般麻木,可我鼻子上的嗅覺還在。
陰兵身上面腐爛的土腥味,被這股子帶着黴味的風陰面吹來,讓人差點就嘔吐出來了。爲了不露餡兒,我忍着這股嗆人的氣味,愣是裝作陰魂一般面無表情。
陰差比我還外貌協會,瞧着我的臉以後,呆滯無神的眼中竟也閃過噁心厭惡的情愫來。它算是比較敬業的,皺着冰冷僵硬的眉骨,湊近來對我潰爛長蛆的臉還聞了聞。
確定我身上沒有陽氣了,也不輕易的放棄。
掌心鈷藍色冥焰一起,在我眼前晃了幾下。
似乎想通過冥焰帶來的幻覺,考驗我是不是活人。
那冥焰就和在靈堂裡看到的蠟燭一樣。它來自於魂魄身上的命燈,對於鬼物來說本身就是稀鬆平常的火光罷了。
可是對於活人來說,卻帶着陰鬼極強的怨念。
會蠱惑人心,誘騙人自殺。
以前老子定力不咋地,並不能抵擋冥焰所帶來的幻覺。可是在靈堂上經歷過兩回,此刻情況有十分的至關重要。
免不了急中生智,腎上腺素爆發,硬是挺過去了。
雖然是頭暈眼花,眼冒金星。
索性沒露餡,陰差收了手中的冥焰,還喃喃了一聲:“真醜,竟然是個比蛤蟆還醜的老妖婆,還以爲聖主家的家僕,會有絕色美人呢!晦氣……”
艹!
老總遇到陰差,我都沒說晦氣,它倒是不滿起來。
不過心頭也是徹底的信服了那耗子,它看起來似乎是並不那麼想幫我們,甚至還有坑人的意思。
但是所做的一切,都在爲我和瑾瑜考慮。
難怪它會告訴瑾瑜,我如果連靈堂上的冥焰所帶來的幻覺都抵禦不住,還不如就死在陰宅裡。至少那時候是死在自己的地盤上,眼下要是排查的時候被發現是侵犯,指不定要下十八層地獄扒皮拆骨呢。
這時候陰差檢查到了後面的供品,扎堆的圍了過去,在煮好的一些雞蛋還有豬肉上貪婪的嗅着,“這些是什麼?”
“這些事給聖上月靈貓大人的供奉呢,難道軍爺也感興趣?”陰宅裡跟出來的一名陰魂問道。
陰差哼了一聲:“要例行檢查。”
聖主鷙月的排場如今可能還在,可惜風頭早就弱了,這些個陰差管他什麼聖主不聖主的。就跟打家劫舍的土匪一樣,搶劫這些公平。
我回頭瞄了一眼,發現他們把我的雙肩揹包都拉出來了。
一名陰差從揹包裡,拿出了用密封包裝袋包裝好的拗九粥,問陰宅中的家僕道:“那這又是什麼供品,怎的沒見過?”
“小的不知,軍爺要是喜歡可以拿走。”那陰魂真是不是自己的東西一點都不心疼,還讓陰兵拿走。
我心裡可是一凜,心想着完了,這要是被拿走了可怎麼辦?
這一路上去冥淵我不吃家裡帶來的拗九粥,難道要吃陰間的供品。要知道陰間是沒有食物的,所有的長得像吃食的。
全都是陽間祭祀過來的,我要吃那玩意,我還不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了。
那陰差打開拗九粥的袋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喃喃道:“好像不乾淨,黑漆漆的,不會是活人腦殘祭祀的泥巴過來。”
說完又好奇的聞了聞,這一聞不要緊。
它丟開我的書包,掐着自己的脖子,伸出了舌頭使勁的乾嘔,“臥槽什麼東西這麼噁心啊,薰死軍爺我了。”
說完依舊乾嘔個不停,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去檢查別的祭品。
我這包東西,算是保存下來了。
難怪瑾瑜會讓我準備拗九粥帶下來,陰間的那些陰差卻是對拗九粥不感冒。就跟貓見了榴蓮一樣,除了噁心找不出第二個形容詞了。
陰差仔細檢查完了之後,就放整個轎輦通行了。
送陰官賜福聖上月靈貓的隊伍特別的長,放行之後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出去。城門外實則就是金籠上開的一座小門,金籠欄杆之間的間隙聽大老鼠說是用詭絲編制而成的,看似無形無質。
實則是用來關押從前的鳥人用的,如果不走城門的話。
這一座妖鳥城,是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顧星,它們要去幽冥殿朝見中山鬼王,同我們並不是一個方向。”瑾瑜抓着我又破又厚袍子,出城沒一會兒都將我往隊伍的另一個方向走。
他動作輕盈如風,腳下就像是踩着一股旋風。
我被他拉着絲毫不費一絲力,就能跟着走很遠一段路,只是猝不及防之下重心身子前俯後仰了好幾下。
等到保持好了重心,就看見被他拉着手腕,隔着厚厚袍子都發出紅光來。
我喊了他一聲:“別……別急着走,我身上的血咒契約亮了,好像是提醒我們得把那隻大耗子給帶上。不然,它恐怕要惹上麻煩。況且揹包……揹包還在隊伍裡,這幾天的補給都在裡面。”
“我怎麼把它忘了,真是個累贅。”瑾瑜牽着我,腳下動作一滯,居然就懸浮在了半空中。
他那雙棕色皮鞋,距離地面有兩三釐米。
在鞋尖處漂浮的一團黑色的霧氣,好似就是這股霧氣幫着他能在陰間飛速的行走。
我以爲等那耗子的時間會很長,卻沒想到不一會兒眼前就奔來了一團黑色,那黑色行進的速度也快如閃電。
口中還銜着我書包的揹帶,它脊背上血煞誓咒的咒文,此刻正紅的都快要燒着了。它眸光冰冷而又堅定,根本就不像是一隻動物能發出來的睿智的目光。
看來血煞誓咒對人和鬼的約束都極大,只要有半點不按照誓咒內容進行。誓咒就會立刻變紅,對宿主發出警告。
到了近前,纔將嘴裡的書包帶吐掉,“誰是累贅?瑾瑜少爺,你說誰是累贅?我跟着聖主大人南征北伐的時候,你恐怕都還沒出生吧。”
“好了,前輩,你最厲害了。瑾瑜就是怕您跟着一起去冥淵,傷着您,既然誓咒不可違抗那隻能一塊了。路上大家還要相互照應,也多謝你把吃的給我帶上。”我其實挺感激這隻耗子的,它其實沒有義務要幫我把揹包帶來,卻還是累死累活的帶過來了。
瑾瑜這個貨做事又丟三落四的,差點就不要這個包就上路了。
他臉上微微一紅,“顧星,我落下了揹包,你怎麼不提醒我。”
“我也忘了,多虧了鼠前輩記得。”我其實是記得要帶揹包的,只是出於現狀考慮,不由的油滑起來。
一來是給瑾瑜一個臺階下,而來是拍這隻耗子的馬屁。
耗子精也許能看穿我是拍馬屁,但也知道我是有意討好,輕輕“哼”了一聲算是對此事受用。
從妖鳥城外出發,從此就是一片孤城萬仞山。
四野之外只有這一座城,遠離了之後靠近冥淵方向根本就是寸草不生,周圍的魂魄是越來越少。
耗子精說妖鳥城是流放城,算是陰間通往冥淵最後一座城,往冥淵方向不會再有城池。冥淵就是陰間大陸的盡頭,每年都會自我增長數千公里來擴充陰間土地的面積。
只是在盡頭處,是斷壁高聳。
下面是無盡深淵,靈體是無法從上面飄忽過去的,但是遠方一望無際。
越往冥淵靠近,陰風就越吹的凜冽。
最後陰氣濃的人都要窒息了,我是吃了紅斂無鹽丸,可是畢竟還是活人。這藥丸到了後面我才知道只是降低呼吸頻率,以及心率跳動的頻率,讓人體進入一個類似休眠的狀態。
每隔一個時辰會呼吸兩到三次,心跳也會跳幾下,維持生命活動。
正因爲這片陰氣濃郁,讓人呼吸變得厚重,連一個時辰兩道三次都無法繼續。
只要一到呼吸的時候,那人就會經受不住,渾身痙攣發冷汗。有時候一次能抽搐咳血五六分鐘,而且越是發作,身體就越虛弱。
一連走了兩天,不僅身體越發的疲乏。
就連補給都要吃完了,眼下似乎纔到冥淵方圓十里附近的分界線。
只是到的時候無聲無息,我還並未察覺。
周圍如同人類沙漠的邊緣,像是荒蕪的戈壁,只是地面都是龜裂的紋路。風吹起來有黑色的風沙,陰風如刀又夾雜着沙子,哪怕我皮膚麻木無知覺。
可是掛在臉上,那也是一刀紅印子,疼的人眼淚花子都要掉出來了。
正捂着脖頸處氣管,渾身顫抖的咳嗽着,“瑾瑜,還沒到嗎?時間也忒久了一點,我怕凌軒在裡面堅持不下去。”
這種難受大概要持續五分鐘左右,其他時候陰氣聚集,有身上的泰國符籙詛咒。將陰氣彈開,所幸沒有被冥淵附近的陰氣入侵到體內。
“前面就是方圓十里冥淵的分界線,有一座專門的鬼耳冥殿作爲路標,一會兒可以在裡面休息一會兒……等等,顧星,我好像……好像遇到麻煩了。”瑾瑜拉着我前進的步子停了下來,一頭紫發飄揚如黑風中突現的紫色綢緞。
瑾瑜說話的時候,還結巴了一下,讓我一下就感覺事情大條了。
撐着膝蓋低頭的手鬆開了,我慢慢直起身子朝前看,就見到風沙中多了一道古怪的影子輪廓。
一口又大又長的棺材上,坐着一個膝蓋微微彎曲,戴着高帽子的人。這人身邊是以棺材爲中心,衆星拱月一般的圍了半月形一整排的黑影在身邊。
遠遠的就能感受到一股來者不善的,陰邪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