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珍珠笑意盈盈,緩緩的開口了,“是……也不是。”
明玉看着她,火爐上的水壺開了,咕嘟咕嘟冒着熱氣,隔着蒸騰的水汽,鄧珍珠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玉說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想來不存在什麼中間地帶。
“你可能還不知道。”鄧珍珠微微一笑,笑容中多了些少女的羞澀,“這話叫我來說真有些說不出口……司馬侯府和我家正在議親......”
明玉看着咕嘟作響的水壺,神色微變,不置一詞。
“我知道他今天來公堂上幫你了。”鄧珍珠匆匆結束了議親的話題,轉而笑道,看明玉倏地擡起眼簾看向她,又語氣輕鬆的說道:“你別多想,我一開始就說過,我沒有任何針對你或者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對於他來幫你這件事,我沒有任何不高興的地方,相反,他這樣做,讓我很欣賞他。”
看明玉不吭聲,鄧珍珠又笑了起來,慢慢的說道:“我這人,從小想法就跟別人不太一樣,有點離經叛道的意思。我想着就算是和離了,你們畢竟夫妻一場,你家出了這麼大的事,連我都聽說了,他肯定也知道。倘若他對你不聞不問,那這人就太不通人情,過分冷漠了。如今他不計前嫌,肯出手幫你,證明他是個顧念舊情的好人,他把你當成他的責任,這點上來說,我很欣賞他。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明玉垂下了眼簾,沉默無言。她還真是沒想到,司馬宏這一舉動,還給他贏得了一個佳人的芳心。
“我知道你心裡很難接受……”鄧珍珠語氣誠懇。“不過現在你正處在困難的時候,不是講面子的時候,再說我也沒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這點錢對我來說沒什麼要緊。可對你,對你家人來說就舉足輕重了。我只是想幫幫你,替安侯幫幫你。”
說完,鄧珍珠又擡手,將桌上的信封輕輕的推回到了明玉這邊。
明玉擡頭頭,第一次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對面的千金小姐,肌膚白皙紅潤。年紀尚小,臉蛋還有些豐盈,尚未張開,然而配着華美精緻的服飾和妝容,襯的她如同一個整潔華麗的娃娃。
“謝謝。”明玉說道。想要笑一笑卻發現自己的臉僵硬的厲害。“不過,這銀子我真的不能收,鄧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鄧珍珠態度再和藹誠懇,也改變不了她以一個正室的身份,高高在上的,帶着憐憫和鄙夷的目光俯視着明玉,施捨明玉的事實本質。
說了這麼多,明玉還是不肯收。如同是駁了她的面子,鄧珍珠便有些惱了,“徐姑娘,你以爲我對誰都那麼好心?我鄧珍珠賞誰東西,還沒有人敢不收的。”
明玉靜靜的看了她一眼,點頭道:“鄧小姐地位高貴。明玉不敢與您比。只是……”明玉笑了起來,“你今日替司馬宏給我銀子,有跟他說過嗎?他這人性子霸道又驕傲,知道了你揹着他這麼做,恐怕不會高興。與其和我糾結這些銀子,鄧小姐不如還是想想怎麼跟他交代的好。”
說完,明玉便快步走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門。她甚至能感受到背後鄧珍珠射到她身上的目光,如芒在背。
等關門聲一響起,原本跪坐着姿態和神態都無比端正優美的鄧珍珠立刻伸手將桌上的茶壺茶盅統統掃落到了地上,咬牙切齒,表情猙獰。
隔間的房門打開了,一箇中年婦人快步走了進來,拍了下大腿,笑道:“哎呦呦,我的祖宗喲!剛還好好的,怎麼又發起火來了?”
鄧珍珠瞧見了婦人,眼睛一紅,扁嘴說道:“奶孃,你都不知道那徐明玉多可惡,簡直是……簡直是…….我好心給她銀子,她居然敢不要?還說些有的沒的……”
奶孃將鄧珍珠摟進了懷裡,哄道:“不要就不要了,她慣是個不知好歹的,咱們不都知道麼。今日小姐是發善心行善事,她好心當成驢肝肺!倘使她知道好賴對錯,當初怎麼會跟安西侯爺和離?你跟這種人生氣做什麼!”
經奶孃這麼好聲好氣的一鬨,鄧珍珠心裡氣順了不少,哼了一聲點頭道:“這話有道理,她腦袋有病!不過是個低賤之人,還敢駁了我的面子,下次見了她,一定要她吃點苦頭…...”
“小姐,她若是不跟安西侯爺和離,那安西侯爺也做不成咱們鄧家的女婿啊!”奶孃笑道,“您心思放寬一些,何苦跟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人計較這些小事?平白掉了自己的身價不是。”
想到皇后壽宴上和司馬宏的約會,鄧珍珠紅了臉,他真是一個完美的人,英俊勇敢,又那麼的重情義有責任心,那徐明玉有什麼?
奶孃看自家小姐一副羞澀萌動的模樣,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說道:“小姐,安西侯爺今日來幫那女人,我瞧着還是有些不妥……這事,不得不防着啊!”
鄧珍珠不以爲然,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不過是幫個忙而已,難不成還讓安侯裝作不知道?你想的也太多了些。”徐明玉不過是臉長的好看些罷了,論家世怎麼可能比的過她?安西侯爺又不蠢,自然知道什麼纔是好的。
出了茶樓的大門,明玉長長的出了口氣,早晨還陽光普照大地,這會上卻已經陰雲密佈了。梨香和東元在門口等她,瞧見明玉出來,表情低落,連忙關切的問道:“小姐,怎麼樣?那鄧小姐是不是欺負你了?”
明玉勉強扯出來個笑臉,說道:“沒有。我們回家去吧。”
人家是以司馬宏未來正室夫人的身份來敲打她,她還能說什麼呢?昨日司馬宏抱着她縱馬奔馳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還清楚的記得司馬宏寬闊胸膛上汗溼的味道,叫人臉紅心跳意亂情迷。
她甚至以爲這次司馬宏回來,就能給她一個交代了。
鄧珍珠的出現,彷彿是一記重擊,敲醒了她。
那她現在和司馬宏,到底算是什麼關係呢?明玉茫然的想着,腳步也跟着沉重了起來。
沒走幾步,天上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三人沒有一個人帶了傘,在街邊一家店面的屋檐下避雨,明玉看了眼天色,陰沉的厲害,恐怕這秋雨一時半會下不完。
一場急雨下來,原本熱鬧的大街上幾乎是瞬間就冷清了下來,半天不見一個行人一輛馬車。三人等了許久也沒有僱到馬車,東元脫了外袍頂在頭上,讓明玉和梨香在屋檐下等着,他衝進雨裡跑回家拿傘去了。
看着屋檐下滴落成一條線的雨簾,明玉心情低落,撇去剛纔鄧珍珠的事情不談,今日在公堂上,因爲她的心急莽撞,害了傅樂梅。
就在明玉站在那裡發呆的時候,一輛馬車停在了明玉跟前不遠的地方,陸灝從馬車裡探出頭來,對明玉喊道:“上車,我送你回家去。”
明玉回過神來,看清楚是陸灝,下意識的,便往後退了一步。陸灝依舊是那副儒雅穩重的模樣,即便伸出頭來後被雨水打溼了額發,散亂的貼在頭上,也無損於他斯文的氣質。
“不用了,謝謝陸大人好意。我家裡人會來接我的。”明玉搖頭道。
陸灝皺眉看了眼明玉,轉身回了馬車,明玉以爲他要走了,誰知轉眼的功夫,他從馬車裡拿了一把傘,撐着傘下了馬車,走到了明玉跟前,盯着明玉問道:“你在生我的氣?”
明玉搖搖頭,“沒有。”
“今日是我表妹不對,她吵着鬧着要來,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芳兒是小孩子脾氣,不懂事,再說你哥哥不是也沒事麼,你別多想。”陸灝耐着性子說道。
明玉擡頭,看着陸灝,嘴角噙着一絲冷笑,“她不懂事?我瞧着她是懂事聰明的很,知道對手哪裡最脆弱就打哪裡。”
見一時半會和明玉說不清楚,陸灝乾脆收了手裡的傘,皺眉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還想怎麼樣?其實芳兒就是個孩子脾氣,本性還是純良的……”
“我不想怎麼樣,也沒本事對陸大人的表妹怎麼樣。”明玉打斷了陸灝的話,“這種孩子脾氣我消受不起,她再純良幾次,怕是我一家人都要被她的純良給害死了。”
陸灝沒料到明玉這麼大的火氣,怔了一下,慢慢說道:“你一向是明理懂事的,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不過明燁有驚無險,你也不必……”
“我不必什麼?”明玉眼裡蓄滿了眼淚,“我明理懂事就不必把你家裡人做的這些純良的小事放在心上?陸大人太擡舉我了,我哪裡明理懂事?就是因爲我太蠢太笨,想着你表妹再不喜歡我,念在交情一場的份上,也不至於當衆捅我刀子,我差點害了我哥,我沒臉回家,我還害了樂梅,害的她名聲掃地……”
明玉深吸了一口氣,胡亂擦了下眼睛,擡頭看向了陸灝,“陸大人,您還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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