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寨的山上修有數條可供騎兵衝下的馳道,寬敞平直時對敵,一衝而下,就如同洪水瀉地,勢不可擋。
可是如今在這黑暗的雪夜裡,如此放馬急衝就是找死,只能以小步快跑的向着山下奔去,速度雖然不慢,但總沒有騎兵集團衝鋒的那種氣勢萬鈞,不可抵擋的威勢。
這也讓郭德山心中多少都有些疑慮,只是如今也唯有硬着頭皮衝上去。
一直到山下,都沒有遇到傳說中的宋軍襲擊,反到不時的聽到大營那邊傳來求援的長號聲,不時還會有一陣激烈但不連貫的爆炸聲響起。
從永寧寨到僕從軍大營,正好有三裡左右,當初修建這麼遠,主要就是考慮對方遇到襲擊,自己有足夠的反應時間,並讓己方的騎兵有足夠的馳騁空間。
只是此刻反到成了一個缺陷,讓己方不能迅速瞭解情況。
郭德山望着遠處紅光漫天的大營,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爲什麼自己派去的偵騎一個都沒回來,這會不會是個陷阱?
腦海中的念頭一閃而過,郭德山迅速的調整好心態,此刻無論對方有什麼陰謀,只要能衝進大營,喝令僕從軍接戰,自己一方至少可保證不敗。
雖然暫時不知道僕從軍的情況,但要說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宋軍消滅,郭德山也是不信的,畢竟放在大營指揮的都是自己知道的將領,無論能力還是忠誠,都值得相信。
稍微整理了一下隊伍,郭德山就帶着所部六千餘人,在悠揚的牛角號聲中,向着遠方奔馳而去。從這裡到大營都是平地,只要衝起來,無論敵人有何圖謀,自己都不怕。
“亮火把!”
一聲雄壯的喝聲中,無數的火把燃燒起來。如同無數顆燃燒的流星,瞬間就驅散了黑夜的朦朧,
隆隆的鐵蹄攜帶無數的火光狂奔而去,驚碎了寒夜地霧氣,也踏破了雪原的白布,向着遠方的大營鋪天蓋地的席捲而去。
近了,近了,火光中的大營馬上就要到達。只要衝到那裡,就可以反攻敵人,消滅他們。
抱着這個念頭,狂奔的騎兵不自覺的又狠狠的一夾馬刺。速度再度加快,猶如出鞘地利劍,發出鋒利的寒光,摧毀一切敵人。
啊。這是什麼?
就在打頭騎兵的速度提到極限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一片黑壓壓地障礙物,領路的騎兵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就聽到“撲哧”一聲。身下的戰馬猛然一停,一股不可抵擋的大力將自己摔到空中,重重地落下時。直覺全身一陣刺痛。再也無法站立。隨即無邊的寒冷襲來。
排山倒海的衝鋒頓時一滯!
雷霆萬鈞的衝殺隨之一停!
摧山推嶽地士氣轉爲一愣!
無數前鋒騎兵猛然落馬,後面騎兵一時不察。還是猛然衝來,推擠着,跌撞着,成片成片的騎兵翻倒在地。一些察覺不對的騎兵緊急勒停戰馬,結果卻和後方衝來地戰友狠狠相撞,身不由己地向着前撲跌而去,整個隊形驀然大亂。
前鋒騎兵迅速混亂起來,這種混亂如同瘟疫,很快就波及後軍,使地後方的騎兵紛紛轉向,意圖從側面繞過去。可是不久兩邊也傳來接連不斷地慘叫聲,如同在宣示此路不通一般。
“扔火把!”
郭德山也勒停戰馬,大聲吼了起來,聲雄氣足,激盪夜空。
無數的火把劃過夜空落到前方那片黑壓壓的東西上,獵獵的火光迅速驅散黑夜的迷霧,將一切顯現在衆人面前。
拒馬樁,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拒馬樁已經佈滿了整個大地,正好將他們前進的道路完全阻隔,拒馬樁之間的地上佈滿了鐵蒺藜,在火光的映照下,正發出森森的冰冷寒光,猶如惡魔的獰笑,又猶如閻羅的請帖。
大批的騎兵被長長的拒馬樁刺穿,無論人還是馬,都被串了起來,少數僥倖避過拒馬樁的騎兵也栽倒在鐵蒺藜上面,被扎的渾身是洞的躺在地上。周圍的積雪已經全都變紅,還有幾灘泛着白泡沫的小血池,正在火把的照耀下,發出一種暗紅色的光暈,如同地獄大門的小小缺口,正在誘惑着,呼喚着,渴望着,來吧,來吧,繼續揮灑你們的鮮血,讓你們的鮮血成爲我耀眼的裝扮。
幾匹傷而不死的戰馬在地上掙扎着,嘶叫着,還有一些剩下一口氣的戰士發出聲聲的慘叫,淒厲刺耳,迴盪夜空。
眼前的慘象讓郭德山的心都涼了,不是爲了這地獄的景象,從軍這麼多年,這些早就習慣啦,也不是爲了部下的慘死,既然走上這條路,死亡就是必需的覺悟。讓他心涼,讓他害怕的是眼前這些拒馬樁,這些鐵蒺藜,這些東西他都認識,因爲這本來就是他放在僕從軍大營中的。
金人和蒙人交戰多年,深知對付騎兵衝擊最有效的就是拒馬樁和鐵蒺藜的組合,只要縱深夠,無論多兇猛,多強大的衝鋒都無法打破。爲了對付宋軍的騎兵偷襲,他在僕從軍大營中安置了許多,可是如今這些東西卻都被擺放在這裡,成爲攔截他的利器。
這讓他明白,宋軍已經控制住僕從軍大營,就算僕從軍沒有被全殲,也不能再給宋軍造成什麼麻煩。
宋軍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不能再衝啦。
腦海中剛剛響起這個念頭,無數的弩箭從天而降,就像下了一場傾盆暴雨,措手不及的蒙軍騎兵一羣羣的倒地,有些甚至被長長的弩箭從頭頂貫穿,直接被釘到戰馬上。
“快散開……啊……”
幾個將領嘶喊的聲音中途而斷,爲數過千的宋軍騎兵從夜幕中衝出,如同黑夜中的幽靈,帶着死神的邀請,狠狠的衝向這羣驚魂未定的蒙軍,就像一個優秀的刺客,揮舞着鋒利的短刀,狠狠的插進目標地後腰,讓對方連反抗都來不及。
這支宋軍剛一現身,就如同一支迅疾的利箭。兇狠無比的穿過因爲受阻而停頓下來的蒙軍騎兵。大批外圍
騎兵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砍落刀下。隨即,數千跟着殺入,如同瀉閘的洪水,奔騰洶涌的狂掃而進。攜帶着死亡請帖,揮舞着奪命鋼刀,深深地切入蒙軍的隊列中,轉眼之間。就爲地上泥水添加了新的來源,爲大地的被毯染上血地紋章。
爲首的那員宋將,揮舞着手中的大戟,如同判官的勾魂筆。一劃一個準,個個不落空。三個蒙軍中地勇士捨命的衝上去攔截,卻讓他哈哈大笑,雙手一錯。大戟就在頭上盤旋了一圈,四面寒光飛過,三個衝上來的勇士都噴出鮮血,哼都未哼的就倒栽下馬。竟連一刻都沒阻擋。
“耶律雄!”
郭德山認出來人,他就是宋軍中著名地猛將耶律雄,據說他還是耶律楚才大人的親族。只是這個消息只是流傳。沒有本人來證實。
此刻看到耶律雄。也就證明的確是秦州地宋軍來偷襲,只是他們怎麼過來地?
郭德山地疑惑並不能解決戰場上的敗勢。此刻他地部下已經散亂,不能形成有效的攔截。特別是耶律雄,其勇猛之勢,簡直有若戰神降臨,將郭德山的部下殺的鬼哭狼嚎。
耶律雄的勇猛越發帶動宋軍的衝殺,不到半刻,他們就衝到郭德山的中軍附近,此時,整個蒙人騎兵都被衝散,不成隊列。
這些蒙軍只是投降金人組成的隊伍,是郭德山帶來的歸順軍,論起騎射比之蒙人還是差了不少,最擅長的還是集團衝殺。此刻衝鋒被截停,再捱了一頓箭雨,接着又被敵人攔腰截斷,就算白癡也知道中伏,頓時軍心有些大亂的跡象。
郭德山大聲呵斥,不斷的召集有潰散跡象的部下,結果被耶律雄發現,怒喝一聲,驅馬就向他殺來,無人可擋他片刻,轉眼就衝到郭德山近前。郭德山再也顧不得招呼部下,拿出長槍,藉着幾個親衛的掩護,從側面刺向耶律雄。
耶律雄的眼中閃過一道輕蔑,大喝出聲,一夾馬腹,大戟急速的在掌中舞動,帶出條條縷縷的銀色光帶,最後竟然化身成一條銀龍,跳躍着,翻滾着向着撲來的敵人衝去。“鏗鏘,哐啷,滋滋,絲絲”一陣難聽的兵器碰撞聲傳來,如同巫婆的詛咒曲,飛濺的火星甚至映照出敵人驚駭欲絕的表情。
鮮血泉噴,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幾個親衛跌下馬去。
舞動的大戟猛然停了下來,就停在臉色慘白,手中的長槍還在微微顫抖的郭德山面前。
“你能接我一招,也算不錯,再來!”
耶律雄的話讓郭德山心中一寒,不覺得看向他的雙目,那是如何的一雙眼睛,熾熱的戰意如同實質,落在自己身上甚至都有灼熱的感覺,讓人心神抖顫。
“殺!”
郭德山一低頭,不敢再看,猛夾戰馬,以吼壯膽的向他刺去,爆發之下,手上的長槍竟然也帶出一道弧形的軌跡,有種一往無前的決死殺氣。
“好!”
耶律雄的大戟倏然變爲一道長線,幾乎毫無氣勢的迎上這氣勢不凡的一招。
“砰!”
兩騎交錯而過,耶律雄毫髮無傷的轉過馬頭欲再戰,而郭德山的左肩處卻是甲翻血出,如同泉涌。回頭看了耶律雄一眼,郭德山猛然一夾戰馬,向着己方陣營逃了去,十多個親衛也匆匆趕來,想接應他跑。
“無膽鼠輩,那裡逃!”
耶律雄大怒喝罵,猛催戰馬就向他追去。七八名郭德山的親衛轉身迎戰,成散形的向着耶律雄迎擊而來。耶律雄看都未看他們,漫天飛空銀線再現,成網成線的向着他們籠罩而去。
飛肢與碎肉齊飛,鮮血和白雪共色,一招未接,這幾個親衛就變成幾具殘屍倒在地上。郭德山回頭看了一眼,就這一眼,讓那把揮舞着的大戟變成腦海中的噩夢。
高高的大戟拽射出一條銀色的長線,噴涌的鮮血就在長線後追逐着,無數失去生命的肉塊正在漫天飛舞,滴溜着鮮血,化作彌空的血霧,就在這飛騰的血霧中,一條人影若隱若現。如同地獄的魔神,就算隔了這麼遠,那強烈地戰意和殺機還是讓自己感受到陣陣灼痛。
郭德山驚恐的回過頭來,再也不敢向後看一眼,不住的策馬,向着後方跑去,許多的敗兵跟隨他逃離,再無先前的氣勢無倫。只有惶惶不安。
眼看追之不及,耶律雄恨恨的看了遠方一眼,手中的大戟再擺,帶着死亡的旋風衝進混亂惶恐地敗軍隊列。無人可擋。他騎着雄健的戰馬,手中的大戟就像天神的雷電,縱情肆意地在戰場上肆虐着,馳騁着。炫耀着。他就像高原雪崩,鋪天蓋地,任何稍微擋一下的意圖都被迅即吞沒,他又像遼闊北原的奔騰寒風。將死亡播撒到整個戰場。
銀的光,紅地血,黑的幕。白的地。都成了他一個人的舞臺。盡情演繹着鐵血地風采,讓那些演員拿出最真實的情感來表演。來塑造,也讓那些暫時的觀衆或興奮若狂,或膽寒心慌,甚或讓他們中地一部分也親身體驗一把,讓他們一一盡興。
大戟所過,只有一地地屍體和殘肢,間或還有慘絕地哀鳴,無人可以和他對壘,也無人可擋其銳。他帶領着身後的宋軍騎兵,將整個蒙軍都攔腰截斷。
親眼目睹一位勇猛地千夫長人頭飛起,變爲大戟亡魂之後,這支部隊終於崩潰,他們覺得今晚毫無勝利的希望。他們策馬轉身逃離戰場,甚至連回頭望一下都不敢,只想遠遠的逃離這裡。逃不掉的那些人有四處亂竄的,有發狂衝鋒的,有手腳顫抖,動都動不了的,還有投降的。
六千蒙軍前鋒,在遭遇阻截之後,又被三千宋騎攔腰截斷,堅持不到一刻,就完全崩潰,此時通往永寧寨的大道上,隨處可見亡命奔逃的敗軍。
敗軍亡命奔逃中和帶隊下山的也速蒙哥迎頭撞上,黑夜之中,蒙軍以爲是敵人,一連殺了多人,最後還是驚魂未定的郭德山用蒙古密語叫喊,才讓對方知道殺
,派出人員前來詢問。
一個蒙古千夫長認出郭德山,見他滿身是血,一臉驚慌,頓時知道事情緊急,不敢多問,直接帶他去見也速蒙哥。
見到也速蒙哥,郭德山第一句話就是:“我軍敗北,但已證實是秦州宋軍,快舉烽火向鞏州求援!”
爲了防備秦州宋軍,窩闊臺在鞏州到永寧寨這裡都設有烽火臺,如果宋軍大舉出動,鞏州馬上可以得到消息,然後就可大軍出動,在野外和宋軍決戰。應當說,這種設置是很高明的,利用避強擊弱的戰術,將宋軍引誘出來,然後利用蒙軍機動力強的特點,逼迫宋軍決戰於野外,使用蒙古人特有的騎射戰術,擊敗宋軍,避免攻擊堅城。
這種安排是成吉思汗臨走時悄悄告訴窩闊臺的,也是防到秦州宋軍不去支援利州,反到攻擊鞏州的後招。因爲這個原因,永寧寨的駐軍才都是過的去的雜牌軍。誘餌嘛,掛不好要被吞掉,太明顯,別人又不會上當。至於貴由和也速蒙哥帶來的一萬多本部精銳,監軍的實質也是大於增援。
此刻鞏州的蒙古人還有五萬人,都是窩闊臺帳下以及察合臺留下的本部蒙古精銳,實力強悍,機動力高,最多一個半時辰就可以增援永寧寨。
郭德山的建議也是當初說好的,可惜他驚魂方定中,又忘記照顧也速蒙哥的心情,語氣已經帶上命令。
如此敗將也敢命令我?
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也速蒙哥甚至舉起鞭子,卻被一個千夫長攔住,搖頭示意不可。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不甘的放下,察合臺的死亡,讓他收斂了許多,如果他真的打了郭德山,這個事情一定會鬧到成吉思汗那裡,結果一定很不愉快。
真不知道爺爺爲什麼相信這些漢狗。
也速蒙哥一邊在心裡腹誹着,一邊譏諷的說道:“你不是號稱漢人中的勇士嗎?我剛下山,你就敗了,這也太快啦。看起來,你們漢人的勇士也不過如此嘛!”
見他如此輕慢,喘息未定的郭德山恨不得給他一下,目光兇狠的閃動片刻,最後還是忍住衝動,冷冷說道:“從這裡到大營都被安下拒馬樁和鐵蒺藜,我軍根本衝不過去。況且天黑雪滑,宋軍到底來了多少人也不知道。雖然攻擊我的宋軍只有幾千人,但爲首的就是宋軍猛將耶律雄,此人極爲兇狠,簡直有萬夫不擋之勇。
若他族弟耶律天石也在的話,宋軍光騎兵都將過萬,加上不知其數的步兵,只怕爲數不會少於數萬。大隊冒險出擊實在太過危險。不如分成數支小隊,只要能突破宋軍地攔截,進入大營堅守即可。只要援軍一來,就可內外夾擊。宋軍將無所用其計,我軍勝算極大!”
這話讓也速蒙哥身邊的幾個千戶頻頻點頭,頗爲認同他的這個戰法,都拿眼看也速蒙哥。等他同意。
“哼!”也速蒙哥冷哼出聲,臉色不屑的說道,“你這個漢狗已經被嚇破膽子,我看宋軍來偷襲的部隊根本不多。只有區區數千而已,若不一戰,如何可知真僞?你等着。看我擒下那個耶律雄於你看。”說完。他一揮馬鞭。不再管郭德山,徑直的向前衝去。
幾個千戶互相看了一眼。搖搖頭,轉身前往部隊,行進途中,過萬的部隊按照蒙古人最擅長的散兵佈線,橫向分開地戰術變成幾個橫隊,猶如一個巨大的網,向着前方大營鋪過去。
這種黑夜中無聲無息的從密集變鬆散,自然流暢,不帶半點雜亂的高明騎術,讓郭德山羨慕不已,蒙古人自稱騎射天下無雙,不是沒有原因地。
望着眼前的騎兵逐一消失,郭德山不再猶豫,策馬向永寧寨跑去,他知道,這次宋軍來的人馬一定很多,方纔的攻擊不過是熱身。
就算也速蒙哥地騎兵是蒙古本部騎兵中的精銳,在如此情況下也難討的好去,如今只有發出信號,讓鞏州增援纔是正理。
過萬騎兵組成的鬆散橫線向着前方輕快地推進着,速度不算很快,但也不慢,保持可以隨時變向。
也速蒙哥雖然看不起郭德山,但對郭德山如此快的失敗也感到惱火和警惕,沿途見到郭德山部的潰兵,問也不問,就下令射擊,不少潰兵就這樣死在蒙古人手上,充滿諷刺。
很快,他們就到達郭德山中伏處,這裡很好辨認,到處都是遺棄地火把,還有遍地地屍體,染成紅漿地稀泥,折斷的兵器,沾滿污泥地戰旗被扔的到處都是,只是宋軍卻已經消失,如同來時一樣,又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黑夜中。
速度快的讓這羣蒙古兵都感到驚訝!
看着眼前的景象,也速蒙哥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也不是戰場初哥,跟隨父親和爺爺也打了不少仗。這種情景他一眼就可以判斷出,宋軍若不是撤離,就是又埋伏起來,準備偷襲自己。
嘴角微微扯出一絲冷笑,還真把我當郭德山那個廢物。
“王子,我們找到這些人!”左翼的一個千夫長帶了一羣人過來,正是投降宋軍卻被他們沒收了兵器和戰馬,然後又被釋放的郭德山所部。
聽完千夫長在耳邊的小聲介紹,也速蒙哥的眼神掠過一絲殘忍,冷冷的喝問道:“宋人在那裡?”
一個似乎是將領的人站出來小聲道:“回稟王子,他們向東邊跑了,剛走,肯定沒跑遠,我們有兄弟跟過去啦,只要快點追,一定可以追的上!”
東邊?
也速蒙哥想了一下,大聲命令道:“兩翼散開,中軍隨我向東,遇敵吹號!”說完,又看了看身邊這些人。
“全殺掉!”
一句冷酷的命令決定這羣人的生死,大隊的蒙古騎兵上前,用刀用箭,不理對方的喝罵求饒,將他們盡數殺死。
幾百人轉眼間又橫屍於地,他們被敵人放過,卻被自己人殺死,很是諷刺。
也速蒙哥下完命令就策馬離去,他沒想過殺掉這些人有什麼不妥,只要能消滅這支宋軍,什
都會有,至於這些人,多的是,沒什麼打緊的。
向着東邊追了片刻,也速蒙哥得到回報,那支宋軍騎兵已經脫離戰場,向着伏羌城方向而去,似乎要逃走。
這個消息讓也速蒙哥猶豫一下。停下部隊,又向四處派出多個遊騎瞭解情況。
不得不說成吉思汗爲蒙古軍創下的諸般規法很有效,雖然郭德山部戰敗的極快,但蒙古放出來的遊騎卻早早的盯上宋軍,甚至還有一支遊騎繞到大營附近,發現衆多的宋軍正包圍着大營,他們不能進入。在遠處觀察到大營裡面也有宋軍,粗略估計不下三萬人。大營中的旗幟還是己方戰旗,另外告急的號角聲也不時響起。
最關鍵地就是大營面朝永寧寨方向已經被放滿拒馬樁和鐵蒺藜,只有少數空隙,大隊人馬無法通過。黑夜中也無法清除,但沒發現宋軍有埋伏。
很快,也速蒙哥就得到這些消息,頓時知道自己判斷錯誤。對方這不是騷擾,而是真正的夜襲。
看着黑漆漆的夜色,他覺得有點不安,宋軍如此大規模的進攻。卻能做到無聲無息,足以說明是籌謀已久。自己就帶了上萬人,又是在這種黑夜中。實在不宜展開作戰。
可這麼退回去。他又感覺不甘心。
躊躇片刻。他毅然下令:“大軍散開,分成小隊突入。圍繞大營旋轉突襲,若遇敵騎攔截則四散而退,尋隙而擊,分合之機,以號聲爲準。”
此法正是蒙古擅長的遊騎作戰,運用此法,不知擊敗多少強敵,也不知多少次以少勝多,轉危爲安,這種戰法幾乎已經成爲蒙古騎兵的本能。
身邊的號手很快吹響了牛角號,接到命令的蒙古騎兵,橫列地隊形又迅速分散,三三兩兩的分成一個個小隊,迅速的向着大營方向突進,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只聞陣陣馬蹄聲。
也速蒙哥也帶着數百親衛,繞過拒馬樁陣,從兩邊尋找突進的道路。
繞了一圈,也速蒙哥來到一處溝坡之地,這裡已經可以看到大營,雖然火光已經開始變小,但在黑夜中卻十分醒目。
策馬踏上一個小坡,也速蒙哥正要細看大營那邊地情況。
颼颼颼颼,動人心魄的奇怪響聲突然在四周連串響起,也速蒙哥心裡猛然一緊,還沒有任何反應,就感覺一個親衛撞到自己身上,頓時一股大力將自己撞開,落到馬下。
也速蒙哥的黑色戰馬也受驚跑開,讓那個親衛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弩箭地範圍內。
幾十道黑影盡數扎到這個忠心的親衛身上,轉眼之間他就成了刺蝟,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發出喊叫!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猶如拉開了死亡地幕布,不絕於耳的颼颼聲在四邊響起,整個天地都似乎瀰漫起殺機。隨之而來的就是聲聲慘叫,讓人聽地頭皮發麻,心中發顫。
也速蒙哥死死地趴在地上,他甚至能感覺到頭頂上地逼人氣勁,無數看不清的細小黑影刺破頭上地空氣,帶着颼颼的獰叫,從四面八方向着自己的親衛撲來,親衛們連反應都來不及就慘叫着倒跌下馬,還有的是連人帶馬的一起翻滾到地,整個隊伍已經有些散亂,但卻沒有潰散的跡象。
連環弩,這是宋軍的連環弩。
也速蒙哥知道這種利器的名字,也見過這種宋軍利器,但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這種利器用在偷襲上是多麼有效和殘酷。
“下馬,反射!”也速蒙哥用蒙古語大聲喝令着手下,並奮力爬到一個和戰馬同時死去的親衛身邊,一邊借用他的屍體掩護,一邊拿出弓箭向着弩箭射來的方向射出一箭。
尖利的叫聲響徹夜空,猶如魔鬼發出的刺耳詛咒,難聽的要死。
鳴鏑箭,這是一支代表方向的鳴鏑箭!
得到提醒的親衛迅即下馬,藉着戰馬的掩護,拿出弓箭向着鳴鏑箭的方向射去。
此舉的確有效,很快,前方也傳來痛呼聲,射來的弩箭倏然停止。
還沒等到倖存的人喘上一口氣,無數的白色人影從地下,樹上,雪堆,枯草叢中鑽了出來,幾乎在眨眼間就已經佈滿整個空間,將他們完全包圍,近的讓他們連舉弓都來不及。
這些人正是據說不在這裡的宋軍。
躲藏的宋軍一出現,就已經組合成攻擊隊形,殺氣騰騰的向着他們壓了過來。急衝的腳步踢起大片的積雪,冷晃晃的鋼刀就算在黑夜中都可以感到冰冷的殺意。如同暴風驟雨般的襲來,兇猛無比。
幾支跑地快的已經衝到蒙軍親衛中,揮舞着兵器,巧妙的穿行着,意圖分割這些蒙古精銳,卻受到他們的拼死反擊。
“該死,這些宋人是怎麼做到的!”看到宋軍如同變魔術般的出現,也速蒙哥狠狠的罵了一句。抽出腰刀直衝而上,迎着一個向他衝來的宋軍而去,手中地鋼刀揮擺間激盪出狂風陣陣,反手一撩。正和對方直砍而下的鋼刀撞個正着。
一陣難聽的金屬交錯聲中,雙方的身影迅速靠攏,也速蒙哥手臂連震,在短短時間內連向對方砍了十幾刀。刀刀帶着風雷激盪之聲。
對方絲毫不懼,一刀接一刀地硬擋,不時閃過的火星讓也速蒙哥模糊的看到,這是個年輕的宋軍。不會比自己年紀大。
對方穿着白色棉衣,黑夜中很是醒目,也速蒙哥也在電光石火中想明白。對方就是利用這種白衣躲藏在雪地中。瞞過自己地耳目。
“該死”也速蒙哥恨恨的罵了一句。也不知是罵誰,但卻似乎激怒對面那個宋軍。只見他左手一個橫擋。砰的一聲巨響,也速蒙哥感覺手上一震,鋼刀就被撞偏,心裡一個咯噔還沒驚完,對方的鋼刀就已經砍在他地腰上上。
優良的戰甲只是稍微阻攔了一下,對方鋒利的刀刃就已經刺破內衣,鮮紅地熱血迅速涌出。也速蒙哥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體內地氣血正在大量地流逝,連鼻中都聞到一股血
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裡,就像父親和哥哥一樣?
也速蒙哥只覺全身一陣虛弱,正要倒地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衛隊長不列哥地怒吼,他只覺腰中一熱,對方的鋼刀迅速的離開,揚起,和一把從側後襲來的鋼刀撞到一起。
刀光血影,殺聲直震,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在黑夜展開捨命搏殺。這種黑夜的搏殺中,花俏的招數並沒多大用處,拼的就是雙方的力道和勇氣,只要一方稍微示弱,就將被殘酷截殺,絕無幸理。
拼殺的兩人顯然都明白這個道理,暗夜中,只看的見兩雙紅通通的眼珠,死死的瞪着對方,橫劈,斜砍,撩刀,反刀,上刺,下剁,雙方的兵器不斷交錯,清脆的金鐵交擊聲,聲聲誅心,閃滅之間的火星不時可以照出兩張殺氣沖天的猙獰面孔。
“鐺!”一聲特別巨大的撞擊聲響過,兩條黑影驀然分開,互相對峙片刻,這名宋軍轉身就走,速度極快,轉眼之間就只見朦朧的白影在夜色中閃了兩下,然後消失在不見。
在這名宋軍退走的同時,其餘宋軍也紛紛撤退,而且不是向着一個方向,四面八方都有,讓蒙古人追無可追。
有幾個吃了大虧的親衛不甘之下,策馬追去,可是很快傳來一陣慘叫聲,一個渾身是血的親衛跑了回來,伏在馬上大口的吐着鮮血:“埋伏,到處都有埋……”話還未完,又一口逆血噴出,再也不動彈。
此刻這些親衛才注意到四邊都是鳴鏑聲,黑色的絨布下早已是殺聲處處。
不列哥沒時間管他,幾步跑到也速蒙哥身邊,發現他臉色發白,正虛弱的看着自己。
“不列哥該死,王子,你堅持一會兒,我馬上帶你走!”不列哥一邊撕下衣服幫也速蒙哥纏好傷口,一邊不住的愧悔着。
“不能怪你!”也速蒙哥微微轉頭,看到此刻圍攏過來的親衛無不帶傷,而且人數只有數十,心中頓覺一陣慘然。
三百最精銳的親衛,不到半刻就死的只剩下幾十個人,這麼大的損失,讓他如何不心痛若絞。這些可都是他最親信的部下,也是最驍勇的戰士,可惜大多數人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就死在宋軍的連環弩下。
這個仇,我一定報!
暗自在心裡發着毒誓,也速蒙哥扶着不列哥站了起來。
萬幸,傷口不算很深,這也多虧不列哥救援的及時。也速蒙哥感激的看了不列哥一眼,還未說話,一陣馬蹄聲傳來,頓時讓這批劫後餘生的人高度警覺。
幸好對方喊出幾句熟悉的密語,這些頓時放下心來,自己人。
爲數近千的一支蒙古騎兵衝到這個小坡下,一名千夫長越衆而出,詢問了幾句,知道也速蒙哥在這裡,連忙跑過來相見。
當見到也速蒙哥半個身子都是血,人也有氣無力的時候,頓時大驚:“王子受傷了?”
也速蒙哥認得他,是貴由那邊的一個千夫長,名字叫烏格勒,是個很精明的傢伙。
“不要緊,你有什麼事情!”
“王子,我們一分開就中伏啦,這裡到處都是宋軍,無論走到那裡都會碰到他們,地下,樹上,樹林中,甚至連結冰的河裡都有。他們先是用弩箭偷襲我們,然後就衝出來砍殺一番後就撤退。我帶人去追,結果又中了埋伏,死傷很多人。他們的弩箭很厲害,只要中了一箭就走不了,好像箭頭有毒。我將所有能召集的人都喊了過來,還請王子趕快發出號令,讓所有人都回來。”
也速蒙哥一聽就明白,這和自己的遭遇完全一樣。
張大耳朵聽了聽四周,果然鳴鏑不斷,慘叫不絕,不用看就知道己方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也速蒙哥的心中也升起明悟:對方早將一切都佈置好,自己無論是分兵還是合擊都一樣。
郭德山是對的,雖然這個結論讓也速蒙哥很不服氣,但他知道,此刻若還要堅持就真是找死。
“吹號,回山寨!”
也速蒙哥無力的宣佈失敗,在不列哥的幫助下,小心的騎到馬上,慢慢的朝着永寧寨方向而去,悠遠有力的牛角號也響徹夜空,按照一定的頻率傳遞着約定好的命令。
蒙人騎兵很快又開始集結起來,三三兩兩的騎兵互相靠近,互相吆喝着,很快就聚攏了一大堆。而此刻的宋軍伏兵也彷彿消失一般,再也沒有出來偷襲,讓蒙軍順利的集結。
回到永寧寨山下時,蒙人就大致集合完畢,清點一番,只剩下八千餘人,就這麼一會兒,損失就接近二千,連千夫長都死了三個,傷了四個,這讓蒙古將領又驚又怒,紛紛叫嚷要殺回去報仇。也速蒙哥胸口一甜,一口逆血涌到口邊,又被強行嚥下去。
經過詢問,其餘人的遭遇和也速蒙哥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們沒有停下來,只是在移動中遭到無處不再的打擊,雖有損失,但一次損失並不大。綜合損失過大,也是因爲己方散開,局部不佔優勢,而宋軍埋伏的人很多很隱蔽,而且是伏中套伏,一環接一環,幾乎是一追就中伏。而連環弩的打擊也太過突然猛烈,防無可防,加上鐵蒺藜和拒馬樁的存在,也限制蒙古騎兵的躲避機動,這麼多條件湊合下才造成蒙軍短時間傷亡慘重。
互相比較之下,也速蒙哥反到是一次損失最大的一個。
這個事實讓也速蒙哥再也忍不住,一口熱血噴出,人也差點從馬上倒下,幸虧被不列哥一把抓住,按在馬上。
“回去!”有氣無力的下完命令,也速蒙哥擡眼看看永寧寨,一團巨大的火光在上面升了起來,它在黑夜中是如此顯眼,映照的四方也如同白晝一般。
求援的烽火終於被點燃
也速蒙哥呆呆的看了半晌,心頭一鬆,人再也堅持不住,倒在不列哥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