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落落的冰渣子散落在河牀兩邊,小小的河流蠕動着漫延着,有點急切的想將自己的觸角伸上兩岸**的河灘,只是稀薄的流量讓它很難如願,只能艱難的向前奔進,推動着一塊塊冰凌,像一個個挪動的白烏龜,緩慢而吃力。
一陣急劇的馬蹄聲驚破小河的寧靜,隨即一名宋軍斥候出現在河灘邊,舉目望了望兩邊,沒發現什麼礙眼的東西,搖搖頭,又策馬向前奔去。
這名斥候顯然很小心,他一邊策馬一邊緊張的看着兩邊,不時在路上留下一點點灰塵樣的東西,寒風吹過,可以聞到淡淡香氣,似乎是一種什麼香料。
一路奔過,沒有任何異常,很快這名斥候就消失在遠方!
這名斥候消失沒多久,河灘邊又出現五名宋軍斥候,爲首的一名粗壯大漢望了望小河,呵呵笑了起來:“都解凍啦,看來要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回建康去啦!”
身後一名瘦長的斥候隨口贊同道:“是啊,什麼蒙古軍,吹的那麼厲害,還不是敗在我們手下。這次陛下四面合圍,看他們望那跑!”
其他幾名斥候也笑了起來,殲滅蒙古二十多萬人馬的消息早就在宋軍內部通報過,前些日子陛下在大散關下又狠狠的教訓了他們一頓。如今局勢分明,幾十萬大軍合圍,就算蒙古三頭六臂也難逃被殲滅地命運。沿途不時可見散亂的蒙古遊騎,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是潰兵,也許等不到大軍合圍,這些蒙古蠻子自己就一轟而散啦!
“聽說了嗎?陛下在大散關前全殲了蒙古的重甲騎兵,嘖嘖,近衛親軍那幫傢伙硬是要得!”
“是啊,聽說殺的蒙古蠻子血流成河。哭爹喊娘。鐵木真連褲子都快嚇掉啦!”
“說起來,這次紅龍,青龍,西南三個軍團都殲滅了敵人,只有我們黃龍最晦氣,只是守住鳳州城。沒能好好的教訓那幫蒙古蠻子,我看這次論功,我們黃龍可能要墊底啦!”
“就是,其實要說起來,三衛軍也算我們黃龍的人,這次有點不夠意思,吃肉地時候,連……”
“好啦,胡扯什麼呢,三衛軍是陛下地親軍。不要亂說,給我把眼睛放大點,小心蒙古人埋伏!”
爲首的粗壯大漢。制止了手下的牢騷,再度看看遠處,還是沒發現什麼,用鼻子深深嗅了嗅,沒有血腥味。只有淡淡的香氣。
這種香料是宋軍斥候特有的。開始很清淡,但若遇上血腥味。就會變的非常濃郁,而且可以保持很長時間。宋軍斥候除了警哨,濃煙,標記等常見地手段外,這種撒播香料也是聯繫示警的方法之一,若有宋軍斥候被殺,或者這裡發生戰鬥,後面的斥候僅僅憑藉氣味就能知道前方有危險,然後採取措施,避免更大的損失。
而入選宋軍斥候,則要有三靈,眼靈,耳靈,鼻靈,特別是鼻靈,更是重中之重,很多時候,埋伏起來的敵人不是靠眼耳能夠看到聽到,這個時候鼻子要有用的多。這名大漢名叫馮易,更是用鼻的高手,以至軍中有些人稱呼他爲獵犬,是黃龍軍團著名的斥候。
據說就算敵人躲在土裡,也休想瞞過他的鼻子,很受高層將領看重。這次增援黃牛堡的行動,呼延義慶就特意把他要過來,安排在前鋒徐遠地部隊中。於路遭遇的那支蒙古潰兵,就是他最先發現,示警後方。
這條小河位於官道西邊五里處,不是斥候重點的偵察範圍。徐遠在擊潰蒙古兵,獲得豐厚地戰利品後,一直覺得不安,當得知東面十里內未見蒙古人的蹤跡後,就加大對西邊的偵察力度,這位王牌斥候也被他派了過來。
蒙古騎兵身上有種特有的馬騷味,就算他們洗再多次都不可能掩蓋這股味道,有大部隊經過後,留下的這股味道更是會停留幾天。這是馮易辨別他們行蹤地一個重要依據。馮易抽着鼻子在空氣嗅吸了半天,遺憾地搖搖頭,除了香氣和河灘本身的氣味外,地確沒有其他異味。
這種情況只說明一個問題,蒙古人的大部隊,最近幾日內沒有經過這裡!
沒有大部隊經過,又沒發生戰鬥,看來蒙古人不在這裡!
馮易下了這個判斷後,招呼了一句,帶着手下的幾個兄弟繼續前進,後來更是分開距離,成扇形的搜索這片地區,最後還是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每個斥候小隊,搜索一定範圍和時間後,無論是否遇到敵人,都要回去稟報看到的情形,讓大軍主將隨時知道戰場情況。若沒遇見敵人,一般都會有接替的斥候小隊找到他們,交換情況後,他們就可以回去。他們回去後,大軍又會派出一批斥候找到上批斥候,這樣循環往復,保證斥候消息的連貫性,只要某一隊斥候出了問題,就能很快知道方位和人數,給部隊留下預警時間。
馮易一行人在這個方向巡視了許久,始終未見可疑的地方,連蒙古人一根頭髮都沒發現。等到後來一批斥候找到他們後,簡單的說了一下情況,然後帶着手下回去。
徐遠大隊的行軍還是不快不慢,不過就算如此,他們離黃牛堡也是越來越近,就算這個速度再減去一半,下午也可以到達黃牛堡。
不得不說,徐遠的確是很小
對這個以小心謹慎出名的將軍,馮易頗有些不以爲然,不過他當然不會多說什麼。和負責斥候地將領彙報了情況後。他又被徐遠叫去詳細的詢問了一遍。
徐遠還不厭其煩的多次問到一些細節地方,馮易的回答始終流暢肯定,最終讓徐遠相信,西邊數裡內,沒有蒙古大軍的蹤跡,甚至連遊騎斥候都沒有。
徐遠鬆了一口氣,隨即負責其他方向的斥候也陸續回來。結果仍然一樣。甚至前鋒斥候還帶回幾名黃牛堡的斥候,告訴徐遠,除了北面大散關一帶出現大批地蒙古遊騎外,其餘地方都未見蒙古人地蹤跡,另外還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大散關明日將派一萬翼騎兵前來黃牛堡。準備協助黃龍軍團攻打蒙古大營,至於具體情況由翼騎兵統帥楊沃衍和呼延義慶面談。
徐遠聽的大爲高興,這次黃龍軍團來西北的多是步兵,騎兵很少。步兵守城沒問題,可是要他們攻擊機動靈活的蒙古輕騎,那就很傷腦筋,有了鼎鼎大名的翼騎兵相助,那真是如虎添翼,絕對可以狠狠教訓蒙古人一頓,到時黃龍軍團的戰功很可能不再墊底。讓自己這些人見到其他軍團地同僚,不至於掉價!
考慮一會兒,徐遠一邊派人通知後面的呼延義慶。一邊將這個消息通知到軍中將士,讓他們有個心裡準備!
此消息立竿見影的大大提高了士氣,對戰士來說,軍功當然越多越好,特別是蒙古蠻子已是甕中之鱉後。這種貪功的情緒更是滋長。幾十萬主力大軍合圍。蒙古人卻只剩下十多萬,真等到青龍紅龍西南那幫人過來再和蒙古人交戰。黃龍估計又是墊底的,畢竟別人來的要麼是精銳騎兵,要麼人數最多,相比之下,黃龍就很不佔優勢。
這種情況對一向認爲自己是諸軍團老大的黃龍戰士來說,絕對是個羞辱。這種私下的競爭,自從三大軍團成立起就沒斷絕過。這次西北大戰,黃龍來的人數不少,功勞嘛,也算有,可論獎賞最重的殲敵大功,連杜杲那些地方部隊都不如,實在讓他們臉上無光。
有了這麼個利好地消息,這些戰士還不使出老勁向前趕,恨不得一步跨到黃牛堡,準備開戰!
不知不覺間,隊伍的行進速度大爲加快,不到中午,就隱約看到黃牛堡的影子,對方派來地迎接部隊也出現在先鋒秦火的眼中。
兩方人互相確認一下身份,說了幾句最新情況,就合兵一處,向黃牛堡開去,沿途徐遠還是不住的派出大量的斥候探察兩邊的情況。
不知怎麼地,他就是覺得這次行軍總有古怪。
沿途他也多次留意,但卻無絲毫跡象證明有蒙人地埋伏,現在就要到達黃牛堡,他不僅沒有放鬆警覺,反到如同鷹隼一樣,機警的看着四周,不斷召來回報地斥候問明情況。
等黃牛堡在望時,他下令大軍暫停前進,派出幾名精幹的傳令兵前去黃牛堡告知他將到達的消息。
做好這一切後,他策馬跑上路邊的一個小土坡,望着遠處的溝壑山谷,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舉目遠望,一切都是如此平靜,連身邊戰士都沒發出任何喧譁,靜靜的保持隊列站在路邊,只有寒風忽忽刮過。
雖然是一月,已經算得上初春,但天氣還是很寒冷,只有偶爾的一點頑強絨綠,多少表示一些春天要來到的消息。不過這些都很平常,沒有什麼可疑的。
甩甩腦袋,徐遠暗自嘀咕是不是自己太多疑啦,明明這裡很安靜,沒什麼異常……安靜?
“叫馮易去那邊看看!”
被親自點名的馮易沒有任何怨言,帶着自己的斥候小隊就向着遠方溝壑奔去。
這裡已經是黃牛堡的警戒範圍,守軍也派出聯絡部隊說明這裡情況正常,按說不會有什麼問題纔是。徐遠的舉動讓很多人不解,甚至派來聯絡的黃牛堡守軍也多少有些不滿,認爲徐遠太過小題大做。
不過黃牛堡的守軍也是黃龍軍團的戰士,負責的守將都沒徐遠軍職高,這些低級軍官們當然不會當面說徐遠什麼,都站在一旁拿眼看着徐遠。靜靜地看着他折騰。
身爲當事人的徐遠似乎無絲毫自覺一般,望着遠處,隨即又擡頭看看天上,發現天上有七八隻大雕正在天空盤旋,姿態優美,似若畫圖。
“最近這裡一直有大雕嗎?”徐遠望向黃牛堡派來的迎接將領。
“稟將軍,自從我軍入駐黃牛堡以來。就經常可以看到它們!”
徐遠點點頭。又望向遠處。
他知道,這裡很多人都認爲他是多此一舉,但他覺得那裡肯定有問題。
如今寒冬已過,雖然只是初春,萬物即將復甦,肯定會有不少獸類出來活動。甚至連一些早歸的鳥兒也應該從南方返回,無論如何,山谷溝壑中都不應該這樣安靜,他甚至從這種安靜中嗅到某種危機。
這種感覺沒有任何理由,但他卻知道,這絕對不是自己杞人憂天。
徐遠既沒有花勝那樣英武傑出,也沒有秦火那樣的勇武,更沒有呼延義慶那種雄武的大將氣魄。他能從一個義軍頭目成爲黃龍軍團的重將,靠地不是勇武,也不是多麼出色地用兵作戰。憑的就是這份謹慎和小心,注意別人沒有留意的地方,這讓他往往察人之未察。得以立下不小的功勞。
今次派他們增援黃牛堡,最危險的一段路程就是鳳州到黃牛堡這八十里路程,這麼點距離,平時最多一天半就可以走完,可他這次在路上足足走了三天。不爲別的。就是因爲他不想在即將勝利地時候被蒙古人咬上一口。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呼延義慶才聽從他的安排。中速行
過了一段時間,呼延義慶的中軍也逐漸靠近,派出信使詢問:“爲何不前進?是否有敵情?”
徐遠當然無法即刻回答,只得轉告信使,他發現一些異常情況,正在覈實情況。
得到信使彙報的呼延義慶沒多會就趕了上來,他將要攻擊蒙古大營的消息告訴戰士們後,他們的行軍速度比徐遠還要快了不少,快到黃牛堡的時候,基本上就只剩下前後腳的功夫。
“阿遠,到底怎麼樣?”強壯有力的呼延義慶穿上一身大將軍服,更顯得威風凜凜,和他一比,徐遠像個教書先生多過像個將軍。
“說不上,你看看那邊,溝壑山谷那麼多,怎麼不見什麼鳥飛?再看天上,我總覺得這些雕有問題,我聽說蒙古人善於馴養鷹鵰來偵探敵情,你說這些東西會不會是……。”
呼延義慶擡頭看看天上,又看看遠處,隨即又拿出一個望遠鏡,看了片刻,臉色嚴肅下來,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先將部隊整備好,這裡離黃牛堡這麼近,有什麼問題也可行形成犄角之勢,不怕他蒙古蠻子翻上天去!”
徐遠點點頭,和呼延義慶回去整備隊伍,盾牌長槍在前,弓弩刀斧在後,圍成一個防守地圓陣。
變化成圓陣好一會兒後,遠處突然穿來尖銳的報警聲,一股宋軍斥候用來示警的紅色濃煙也在遠處升騰而起,一條紅煙衝上天際,隨着戰馬地奔騰拖出一條弧線,醒目無比。
隨即遠方塵煙滾滾,馬蹄震耳,讓原本還心存懷疑的戰士神色大震,不自覺的握緊手上的兵器。
“敵襲,敵襲……”馮易嘶吼着嗓子,舉着濃煙,向着隊伍衝來,身後跟隨的幾名斥候身上都已經是血跡斑斑,顯然有過一番接戰。
呼延義慶無絲毫緊張,冷冷地看着遠方。
東北方向,足有過萬地騎兵大呼小叫的向着這裡快速奔來,北方更是有批黑盔黑甲地騎兵陣容嚴謹的向着這邊緩緩逼近,離他們最多不過兩裡。
按照他們出現的方位,宋軍到達黃牛堡的時候,這兩支部隊正好將宋軍夾在中間。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個事實:這批蒙古人是早就埋伏好的,準備等宋軍到達黃牛堡,放鬆警惕後再襲擊宋軍。呼延義慶狠狠的瞪了黃牛堡的將領一眼,讓這名將領臉色青白,不知該如何解釋,頭上大顆的冷汗直往下掉!
馮易他們很快衝到戰陣附近,靈巧的從後方進入戰陣中,沒多久,蒙古騎兵也趕了過來,看見宋軍嚴陣以待後,紛紛勒住戰馬,停在弓弩範圍外。沒多久那批黑盔黑甲的騎兵也到達,看着組成嚴密防守陣形的宋軍,遲疑了片刻,還是掉轉馬蹄,迅速離開。
等蒙古人都離開後,呼延義慶又派出多組斥候,最終確認蒙古人的確離開這裡,向北而去。
得到這個消息後,大軍迅速轉換陣形,前進到黃牛堡,進入早就建立好的大營,和黃牛堡成犄角之勢將官道給控制住!
這場未成功的伏擊戰就以這樣的方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