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打開車簾,墨如蘭的目光放在街道兩邊川流不息的人羣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吆喝謙卑的商販,奇裝異服的胡商,各種各樣的景觀盡入眼底,吵鬧雜亂中充滿着勃勃生氣。
看着這一切,墨如蘭的目光充滿複雜。最近一段時間,建康出了許多事情,流了很多鮮血,就在幾天前,曾經威風無比的楊太后也病逝在宮中,但這一切,並沒影響到建康的繁榮,這座城市仍然充滿着活力,那種涌動的生命,旺盛的熱情,充斥着這裡的每一寸土地。
似乎一切都沒發生,仍然重複着以前的生活。
放下車簾,墨如蘭坐在車中沉默起來,許久,才從身邊拿起一張請帖,翻了翻,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搖搖頭,又重新放下。
“蘭丫頭,要我看,陛下將武雲公主這麼晾着,只怕是另有安排。她請你相見,還是慎重點好。”
這是接到這份請帖後,墨門二號人物,智囊墨師義告訴她的話。雖未明說,但阻止之意,已經很是明顯。自己沒聽他勸告,執意赴約,的確有些欠考慮,甚至會壞事,可有的時候,真要考慮的這麼清楚,那自己還是墨如蘭嗎?
這個疑問她沒有答案,也無法問人,只能埋在心底,她能做的,就只做好自己,實現自己的理想,這樣就夠了,其他的,她無法計較那麼多。
趙昀回京已經數日,但她一直沒求見過他,只是在朝堂和劇院,遠遠見過他幾面,她很想找到趙昀,問一些心中疑難。但每每在最後時刻打消念頭,她覺得自己就算見了趙昀,也無法責問或指責什麼,無論他做任何事情,無論他做的讓自己如何不滿和失望,但大宋越來越強盛,這是不爭的事實。
而她負責民部以來。也確實感到趙昀推行的諸多改革,讓百姓得到許多實惠,雖然因爲一些慣例問題,出現許多的不盡人意之處,可總體而言,只要堅持下去。任人得當。這些改革都是可行的。
從這個意義上講,自己和他差距太大,根本不是一個境界上地距離。
想到這裡,墨如蘭在心底嘆息一聲,根據對趙昀的瞭解,她知道自己無法給自己的好朋友太多幫助,若她真的插手,結果只能更糟,更可怕的是,她已經深深認同趙昀的手段。就算這些手段讓她感到渾身不舒服。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相信他,這纔是她感到恐懼地地方。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竟然會被趙昀影響這麼深?
略帶痛苦的閉上眼睛,將手中的請帖放到旁邊,默默無言。
“小姐,到了!”
跟隨墨如蘭多年的車伕老羅嫺熟的將馬車停穩,回頭吆喝一聲。十多個跟隨的墨門侍衛。不動聲色地將這裡控制起來。防止變故。
這是一座清雅地小院,和鬧市區隔了一段距離。門前的大路上行人稀少,就算偶有路過,也是行色匆匆,似乎身後有人追趕一般。
墨如蘭走下馬車的同時,那扇緊閉的大門慢慢打開,一前一後出現兩個身影。
爲首一人是個身穿長裙的高挑女子,曲線適中,長髮飄飄,清雅的彎眉清晰入目,一對大眼睛清亮有神,明澈如鏡,其面容姿色雖然不算萬中無一,絕世芳華,但其剛強英武的氣質,大異平常女子的柔媚動人,反如一個將軍,充滿幾分戰火氣。
此女正是西夏武雲公主李婉清,身後那名侍女,就是忠心耿耿,多災多難的木茜。
見到墨如蘭走下馬車,李婉清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上前幾步,輕聲說道:“如蘭,我還以爲你不會過來了。”
墨如蘭略帶激動地看了看李婉清,也笑了起來:“你這麼隆重下請帖,我怎能不來?婉清,你和我相識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我是什麼樣地人。”
李婉清略略露出幾絲歉意,卻沒再說什麼,側身讓開,示意她先請。
墨如蘭到也沒客氣,和她並排走進小院,不住的打量着沿路風光,過了片刻,還滿意的點頭道:“雖然不算華貴,但庭院蘭芝,清雅寫綠,也算別出心裁。看來你在這裡住的不錯。”
“就算我是俘虜,也不用關大牢吧?何況我現在無家可歸,就算你的那位陛下放我出去,我也不知該到何處去,反不如老老實實呆在這裡,至少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墨如蘭突然停下腳步,李婉清也站定的看着她,只有木茜向前走了幾步,才發現問題,又退了回來,不解地看着二人,不知她們要做什麼。
“婉清,你是在怪我!”
“不敢,你現在位居大宋高官,而我不過是大宋皇帝從蒙古手中搶回地戰利品。你我身份,何止千差萬別。”
兩道清澈的眼神默默對視片刻,墨如蘭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頓時打破兩人之間地冷場,原本冷着張臉的李婉清也瞬間崩潰,無奈的搖頭道:“你就不能嚴肅點,我醞釀好久了。”
出乎意料,一貫給人清冷自若,淡雅文靜的墨如蘭主動的伸手抓住李婉清,嘴角露出頑皮的笑容:“婉清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你會怪我,騙鬼吧!”說完還故意皺了一下鬼臉,其頑皮之處大異平常給人的印象,若趙昀見到,只怕也不敢相信這個人會是墨如蘭。
李婉清到沒什麼意外,反到認爲理所當然的反手將墨如蘭握住,惡狠狠的說道:“你還真可惡,明明知道我已經到了建康,也不主動來找我,還讓我下請帖,實在太不講情誼。”話雖說的兇狠。但手卻抓的更緊。
墨如蘭略帶慚愧的低下頭,李婉清也沒再說,拖着她來到大廳。
大廳的佈置很簡單,除了賓主坐椅,就是一張圓木桌,上面還有一套普通茶具。
李婉清將墨如蘭拉到椅子上坐好,再度問道:“你現在可以說說。爲何不過來看我?”
問到這個,墨如蘭原本地輕鬆瞬間消失,沒有回答她,反面色凝重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問道:“婉清,自從你出事後。我多方打聽。可是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你怎麼會落到蒙古人手中,又被陛下救回來的?”
雖然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李婉清還是老實的將如何被李德旺暗算,又是如何被送給蒙古人,然後一直呆在蒙古大營,直到被長空無忌救出,被送到趙昀身邊來到建康爲止。除了西夏宮廷發生的那些事情是一略而過外,其他地地方到是說的頗爲詳細,就連木茜也在旁邊補充了不少。
如此經歷也算曲折離奇。就算墨如蘭有所估計。但還是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李婉清說完自己的遭遇,墨如蘭久久不語,就在李婉清有些不耐的時候,墨如蘭纔有些歉意的說道:“看來事情真如師義叔說的那樣,你地身份過於敏感,唉。我真不該見你。”
這話讓李婉清有些不高興了。眉頭一揚:“如蘭,爲何不能見我?難道你認爲我這個樣子會影響你嗎?”
墨如蘭望着李婉清。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就算經歷了這番磨難,但自己這位最貼心地好友,始終沒將她的性子改過來,還是這樣剛強爽直,讓自己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李婉清見墨如蘭望着她不說話,略帶些不解的說道:“怎麼啦,難道這麼說有問題?”
墨如蘭搖搖頭,卻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問了一句:“婉清,你老實告訴我,你這次邀請我,是不是有讓我設法,請求陛下放你回西夏的意圖?”
李婉清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點頭道:“是這樣,如今蒙古勢敗,金國又自顧不暇,正是我西夏的機會。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李德旺那個小人將西夏……”
“婉清。”墨如蘭截斷李婉清的訴說,面色也開始嚴肅起來,“我可以給你說句實話,你若不改變這個念頭,你不僅什麼事情都做不了,而且將來還會後悔。”
“後悔?我爲何要後悔?”“你不瞭解陛下……”墨如蘭似乎驚覺什麼,將後半句話縮回去,沉吟片刻,轉了話題,“在你被救回大散關後,我就知道你平安的消息。當時我本來要和你聯繫的,可是師義叔阻止了我。他告訴我,陛下將你救回,肯定另有安排,若我參與其中,不是幫你,反是害你。我一直忍着不和你聯繫,但沒想你自己到忍不住……你地那封請帖,可是把你自己害苦了。”
李婉清聽地不解,思索間,不知怎麼就想起蒙古的監國公主阿刺海別吉。當初在大營被攻破前,兩人正在閒談,話題中涉及夏蒙宋金的四個著名公主,而阿刺海別吉說趙昀很是推崇自己……脫困以來,自己在得知蒙古大敗,實力遭到重創,連鐵木真都死掉後,原本死寂絕望的心思又活了過來,一直在考慮如何藉着這個機會,讓西夏再度興旺起來。
本以爲自己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趙昀就算有所重視,應該不會特意留難,所以這才動了讓墨如蘭設法的念頭,畢竟整個建康有實力,能夠相信的,可能幫助自己地,也只有這個自幼認識地知交好友。可如今聽她這意思,好像……
“如蘭,你是說趙……嗯,你的那位陛下不會輕易放我回去……糟糕,請你過來,豈非弄巧成拙?”
墨如蘭面帶苦澀,黯然不已,不過還是說了一句:“陛下地心思不是我能猜測的,但我知道,陛下一切都以大宋利益爲先,就算是我,也不會違背這個前提……”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李婉清不是笨人,她只是因爲沒有通暢詳細的情報來源,加上對趙昀的性格認識不深,所以導致對局勢有些誤判,低估自己被趙昀看重的程度,如今被墨如蘭隱晦的這麼一提點。那能不明白,自己下貼,讓墨如蘭躲無可躲,實在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一步棋,直接將一切活門都堵死。這樣一來,只怕墨如蘭想爲自己說話,也幫不上忙了。
李婉清想明白這些後,心中也泛起苦澀,覺得喉嚨幹疼幹疼的,極爲難受。
見她失魂落魄,黯然沮喪的樣子,墨如蘭反到有些不忍,想安慰,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沉思片刻,乾脆了當的說道:“婉清,就算我今日不來,你也絕對不可能回到西夏。就算你真的回去了,結果只能更糟糕,讓你完全想像不到。”
這已經是墨如蘭第二次勸告,反讓李婉清大爲不解,暫時放下心中的挫敗感,轉而問道:“如蘭,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墨如蘭到也坦然,也未掩飾:“陛下的手段不是你能想像的,你若不想將來後悔,現在只有一條路。”
“什麼路?”“歸順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