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散關內,殺氣縱橫,寒風哮喘,冷冽掃人,大批的戰士嚴陣以待,冷颼颼的等待着蒙古人的到來!狂掃的烈風捲起無數的細沙飛落在戰士的衣甲臉面之上,發出梭梭輕響,輕微的刺痛中,帶起陣陣肅殺,一股噴涌的戰意猶如實質的橫空而出。
關下的遠處突然出現一名黑衣黑甲的蒙古騎兵,隨即大批的彪悍騎兵奔涌而出,衝到一個相對較高的土坡上,遠遠的看着巍峨聳立的大散關,其他騎兵四散而開,將這個土坡圍了起來,只留下一個黑甲將領和十多名親衛。
這個土坡高度適中,恰好在弓弩投石範圍外,就連宋軍火炮未有計算,估計也很難到達這裡。有經驗的將領一看這陣勢,就知這是蒙古的戰場指揮所在。
這名黑甲將領看了片刻,四邊的溝壑中突然傳出隱約的號角聲,由低到高,逐漸尖利,傳達着隱秘的溝通信息。黑甲將領隨手拿出一支超大的號角,舉在嘴邊,嗚嗚吹響,聲音淒厲而刺耳,帶着一種難於表述的魔力,瞬間就讓戰場上籠罩了一層兵戈殺氣,讓關上的宋軍不自覺的緊張起來,一股熱血上涌,只想大聲喊叫,以宣泄這種壓力。*
大散關內的宋將也倏然緊張起來,不住的走動着,呵斥着,但是宋軍戰士的呼吸聲還是逐漸粗重,原本清晰的雙眼開始變紅,一種壓抑不住的暴虐**從心底最深處翻滾了上來,恨不得就此跳下關去,衝入敵人陣中大殺一通,以緩解心中的殺氣。原本嚴密的關防出現輕微地**,不少戰士離開掩體,想衝上城樓,惹的帶隊將領連連怒罵。吼叫,讓這些戰士清醒過來。
宋軍原本就高昂的戰意被這種殺伐之聲引發,竟有不可收拾之勢!而此刻出現的那支蒙古隊伍絲毫沒有攻城地打算,仍然森森而立,冷冷的看着關上城樓,無聲無息。
墨人看了看遠處,又看看關下的部下,不僅皺皺眉頭,這支蒙軍很擅長利用心裡作戰。或者說情勢作戰,他們總是喜歡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樣,但卻能十分有效的影響戰士的士氣和軍心。三軍之要,士氣爲先!士氣三鼓而泄的道理兵書上早就言明,可是過滿則敗的道理。卻非人人能懂得。
“有意思,我到想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擂聚兵鼓!”
一種急切的雄渾鼓聲響了起來,應和着淒厲刺耳地牛角號聲,那種殺伐之音被迅速壓了下去。*原本被高昂戰意激的熱血上腦的戰士神智一清,下意識的就按照鼓聲的要求聚攏隊伍。只是士氣多少受了點影響!
恰在此時,大地發出劇烈地顫抖,馬蹄雷動之音震的耳膜生疼,片刻之間,從遠處千溝萬壑中涌出成千上萬的黑甲騎兵。開始還是三五成羣的散兵陣列。隨即卻在衝鋒過程中匯聚成數道奔騰地洪流,隨即發出齊聲的吶喊。彷彿滔天巨浪卷向大散關,聲勢駭人,讓城樓上地宋軍驀然緊張起來!
從他們衝鋒到大散關距離,不過幾裡之遙,如濤似浪,橫掃驚空的鐵騎洪流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衝殺過來,就像一張黑色的地毯,轉眼之間就填滿了衆人的視線,眼中只有這些奔騰地黑色。又是數聲牛角號聲,原本匯聚到地一起的騎兵突然分開,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地散佈到大散關外的各處土坡平地,奔涌的洪流嘎然而止,原本光禿的四野多了一片片的黑色草地,舉目望去,黑壓壓的不着邊際!
由分散到聚合再到分散,由劇烈的運動到安靜的站立,整個過程如同行雲流水,絲毫不見勉強,一切都是如同呼吸般的自然,猶如一場盛大的騎兵表演,眼花繚亂之餘,也讓人暗生寒意,心悸不已!
隨即無數的牛角號聲響起,一支連頭帶面全身披甲的騎兵緩緩從戰陣中前出,高高的九尾白纛大旗下,一個全身金甲的老騎士慢慢的向前移動着,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披風,神情淡然而鎮定,身後簇擁着一大羣的蒙古將領,旄旗招展中,一股凜凜威風迸涌而出。**這支隊伍不緊不慢的上到指揮的土坡上,最先出現的那名黑甲將領微微一撫胸,策馬讓開,將指揮的大權交了出來。金甲將領來到土坡的最高處,看了看遠處的大散關,微微一頷首,高舉的九尾白纛大旗猛然落下,深深的插入土坡之上,以此同時,幾聲特別悠揚的牛角號聲在土坡上響起,隨即整個軍陣中到處傳揚着悠遠豪邁的牛角號聲,沖天的殺氣,如山的威嚴,激揚於天地!
如此威風,如此豪情,不是成吉思汗是誰?
成吉思汗望着大散關,臉色無悲無喜,手一伸,一支繳獲的宋軍望遠鏡就拿到手中,放於眼前瞭望了片刻,才輕輕放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戰場的空氣,神情突然振奮起來,如鷹隼的雙目中也燃燒出熾熱的神光,一種灼灼燃燒的鬥志就像突然亮起的火把,讓周圍的將領沒來由的心情高長,士氣大震。*
“還是這裡舒服!”
蕭瑟肅殺的戰場寒風吹過,捲起他的幾縷長髮,讓他看上去突然有了一種別樣的威嚴,很難形容這種氣質,就像一隻正散發着光熱的火爐,雖然沒有任何語言,卻讓人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溫暖,但若想進一步靠近,卻又將被燙的遍體鱗傷。
距離可以產生威嚴也可以產生疏遠,但有一種人似乎天生就帶有一種領導者的風範,讓人一見就感覺難忘。成吉思汗無疑是這種人,他此刻僅僅說了一句話,卻讓原本還有些坎坷的將領瞬間平靜下來。望着堅固高大的雄關,再無半分擔心和疑慮。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一聲令下,他們也將義無返顧,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無論戰鬥的意義何在,能和這樣地對手交戰,本身就讓人興奮。楚才,你說是不是!”
一身戎裝打扮的耶律楚纔沒有回答,望了望四周,策馬靠過去,小聲的提問道:“大汗,今日是否攻城?”
成吉思汗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望着大散關。神情自信而泰然。
不知爲什麼,看到他地這幅表情,耶律楚才的心情也瞬間平靜下來,順着的他的目光看着大散關,神情也變的不焦不躁。
他們的這種表現也影響到其他人。所有人都沒了那種大戰來臨的緊張感,彷彿他們只是來參加一場宴會,而不是要來生死搏殺。
一種輕鬆淡定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土坡,所有人都感到原本有些僵硬的思維逐漸活躍起來。那種只想衝上去地廝殺一番的莫名衝動也逐漸消弭於無形,剩下的。只有一種強大的自信,一種可以粉碎頑石,截斷深水的豪邁!
這種士氣心情地轉變沒有半點勉強,一切都是那般的自然平和,在不知不覺中。**所有人都變的信心十足。豪邁中也透着冷靜,這也許就是成吉思汗的戰場魔力所在!
他屬於戰爭。也只有戰場才能體現他地價值!
數萬人的隊伍就這樣靜靜地停在關下,隨着時間的推移,大散關上的宋軍士氣逐漸低落下來,隨即變的有些懈怠,懶散,很多人都開始認爲這些蒙古騎兵是不是又和昨天一樣,擺出陣勢唬人來着。
連他們的主將墨人都有些拿捏不定今天蒙人到底攻不攻城,要說攻城,靠騎兵攻城?自古都沒聽說過!可要說不攻城,擺這麼大地陣勢幹什麼?
無形中,墨人地思維開始跟着成吉思汗轉了起來,他不斷的思考他地目的何在,卻有些忽略身邊的事情,反到沒注意身周戰士心情的變化。
今天先是被將領吆喝,隨即又被對方的號角聲勾動戰意,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結果敵人又沒上來。這種心情的大起大落之後,淡淡的疲累就慢慢的涌上心田,整個隊列都呈現萎靡的狀態,不少人心思不屬,想集中精神緊張起來,卻偏偏做不到。*
時間就在這種莫名的對峙中滑落,原本士氣飽滿,戰意高昂的大散關守軍再無先前的戰意,不少人都低聲議論以來,大多數人都認爲蒙人今天又不會攻城,很多人都開始考慮等會解散隊伍後要不要去女營那邊去瀉瀉火,發泄一下緊張的心情。
不過這些大散關守軍畢竟是百戰精銳,雖然士氣大爲滑落,但卻沒有出現什麼**,仍然保持着基本的作戰態勢,不過和開始的那種狀態是沒法比。
等墨人發現事情不對,正要採取措施的時候,關外又響起牛角號聲,隨即所有的蒙古人鏗鏘一聲的抽出兵器,密密麻麻的戰刀斜指大散關,大喝起來。
此舉讓關上的宋軍嚇了一跳,以爲蒙人要攻城,原本的散亂一掃而光,不少人強自振作起來,原本落下的弓弩又被舉起,隨時可以發動攻擊。
就在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關外的蒙古人停止吆喝,馬頭一轉,頓時萬馬奔騰,蹄聲動天,原本的散列又匯聚成條條緊密的洪流,向着後方奔去,隨即又變爲三三兩兩的隊列,消失在山坡溝壑之中,猶如先前過程的倒帶,再度讓關上的宋軍飽覽了一番精湛的騎術。*
高聳的九尾白纛大旗被再度舉起,隨着成吉思汗的一聲喝令,土坡上的蒙古騎兵也加速起來,就這樣斜衝進奔騰的洪流中,竟然無一人和他人相撞,其神妙之處讓墨人看的瞪大眼睛。
轉眼之間,原本鋪天蓋地的蒙古騎兵退的乾乾淨淨,只留下四邊雪原的一片馬蹄印。
就這樣走啦?
墨人也算是久經戰火的將軍,駐守大散關以來,打的幾十萬夏蒙聯軍雞毛鴨血,狼狽不堪,直接折損在他手中的夏蒙聯軍不再少數。也和多支蒙古人馬交過手,備受成吉思汗重用的契丹族將領明安和數萬軍隊被其全殲,蒙古第一勇將赤老溫和他交手數個回合,始終不能攻破他地大營。反到讓他安全的退回大散關,讓二十萬夏蒙聯軍無可奈何。*
如今蒙古主力攻打大散關,他更是佔據了天時地利,就算人和略有欠缺,也比蒙古人的處境要好。按說這場戰鬥他的勝算沒有十成也應該有九成,可他現在卻感到十分地不對勁。一種令他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在他心內漫延,讓人有些心中不安。
不斷的回想自己的措施,卻又找不到自己沒考慮到的地方。
自古守城失敗有五個必要因素:一是壯大寡,而小弱衆。也即是不團結;二是城大而人少;三是糧寡而人衆;四是物資囤積於外;五是將士不用命,外無援助;除這五個必要因素外,如果還加上外水高而城內低,土脈淺而城池淺,守具未足。薪水不供這幾項,就算再堅固的城池也守不住。
但若要確保守城成功,也有五個必要因素:一是城池堅固;二是器械足;三是人少糧多;四是將領賢能,上下相親;五是嚴刑賞重。外有援軍;如果再加上大山之下,大河之上。高而不旱,水用足的先天條件,那此城就是絕不可攻的城池。面對這樣的城池,要麼你拿人命和對方拼,要麼你把對方困死。**或者利用對方地疏忽用計。否則想都不要想攻下來,這也既是兵法上說及的城有不可攻的真正含義所在。
而在整個大宋。若說行軍打仗,料敵謀敵,決戰於野外,這樣的謀略野戰,墨人能排上前二十位都很勉強,但若論守城,不算數一數二,排到第三位上還是沒問題的。對於守城地得失之道,他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他此刻反覆考慮,卻一無所得!
大散關內不團結嗎?好像有這個問題,但這並不影響大局。大散關的城池不堅固嗎?笑話,要連它都不堅固,天下就沒有堅固的城池。器械?更是充足地不能再充足。糧草?讓十萬人放開肚子吃,至少可以堅持半年。自己賢能?就算稱不上名將,良將總還說的上,守城,那是不在話下。將士用命?自己一聲令下,他們絕對能赴湯蹈火,這也無疑義。外部援軍?幾十萬大軍都在大散關周圍分佈着,就算不能指望利州行省增援,京兆數萬紅龍戰士也不是吃素地。
何況大散關位於秦嶺之下,佔據着先天地利,對方和自己拼人?我三萬利州守軍足以擋你十萬,你人死光了,我都還有剩的,何況還有近六萬三衛軍,就算衝出去和你面對面幹都行。困死我?貌似是我把你們困死。用水火?這附近也沒什麼大河,大散關內的建築多是磚石結構,想燒也燒不起來。截斷水源?我連溫泉都有,還怕你這個?況且這大散關內的水井這麼多,供應十萬人馬飲水綽綽有餘!
一條條提出,又一條條否定,到了最後,他只能想到對方想用計。
難道他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我軍疲憊,然後趁機攻城?好像也不對,若是我疏忽大意,還有可能。可如今我一切都已經安排好,就算殺了我,也無法攻克大散關……
想到這裡,他卻突然想到因爲自己的疏忽和好色,讓趙昀遭遇刺殺,心頭那種奇異地不舒服感越發明顯,堵地心頭髮慌。這件事情如今成了他最大心病,他自認對趙昀忠心耿耿,趙昀對他也是信任有加,可發生這樣的事情後,甦醒地趙昀是否還相信自己,或者說別人是否相信自己的無辜?他到底應該在這場事變中負什麼責任?會不會因爲他的原因連累到墨門?雖然自己已經努力在割斷和墨門的聯繫,但自己出身墨門卻是不爭的事實,真要追究起來,還真不知要連累多少人。這樣的念頭一起就再也堵不住,雖然有尚懿的安慰作保,索無常的居中協調,但冷牙那幫趙昀親信對自己的極度不滿,不用眼睛都感覺的到,這樣的情況對自己很不利,可自己又不能去解釋什麼,何況別人也未必聽自己解釋……
不知不覺中他的思維就走神了,他想起和趙昀初見時,自己對他的懷疑和擔憂,到後來自己對他的信任和忠誠,跟着他北伐金國,從一個普通將領成爲一省守備。真要說起來,趙昀對他恩深義重,信任無猜,可自己卻有眼無珠,錯信花三娘,以至引狼入室,害了陛下。
若陛下真不肯原諒自己,此戰過後,我自刎就是!
下了這個決定,他的心情驀然輕鬆起來,淡淡的死志落於心間,雖然還是沒有想明白成吉思汗的打算,但他已經無絲毫畏懼,只要自己做到最好,我還真就不相信你鐵木真有通天徹地之能。
望着遠去無蹤的蒙古騎兵,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輕鬆!
回頭看了看有些無精打采的戰士,無奈的搖搖頭,吩咐解散!
當日下午,又是鐵蹄奔流,大批的蒙古騎兵涌來,一幅殺氣騰騰的樣子,僵持一段時間,又退走!
第二日……
第三日……
第四日……
一連五日,天天如此,弄的大散關上下莫名其妙,所有人都懷疑鐵木真有詭計,可到底什麼詭計誰也說不上來。
也是,連鐵木真爲什麼攻打大散關都沒人明白,他如此作爲就更沒人弄懂!
第六日,就在鐵木真退去不久,墨人得到一個消息:趙昀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