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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撒在褒水之上,清新的空氣中瀰漫着水汽和一種淡淡的血腥味。褒水平闊波盪的水面上升騰着一層輕紗薄霧,飄蕩着恬靜悠遠——在不看河間地區的前提下!
“”字形的口子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死狀悽慘,箭羽遍佈。而正前方的宋軍阻擊陣地上,正嚴陣以待着上萬弓弩手,觀察人員警惕着包圍圈中的蒙古人,不放過他們任何一點異常,手中的示警旗緊緊的握着,隨時可以發出攻擊的信號。
弓弩手陣地外,正集結着大批的戰士。有策騎等待的輕騎兵,手拿鋼刀的步兵,還有站在戰馬旁邊,節省馬力的重騎兵……無論是那個兵種的戰士,都在最後一次檢查武器,察看鋼刀是否磨的雪亮,隨身弓弩是否上好弩箭,長槍的鋒銳是否如常,甚至裝備了短火槍的翼騎兵還在仔細的檢查,不放過一點可疑之處,引得不少其他兵種的戰士好奇的看着這些類似突火槍的兵器……
當這些全都完畢後,所有戰士都安靜下來。他們靜靜的等待着,甚至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緩,每個人都在等待,等待着那千鈞雷霆的一擊。
空氣中有着溼潤的水汽,但所有人都只注意到蘊涵其中的血腥味,而且感覺這味道越來越濃,不斷勾引着心底那種淡淡的殺戮和瘋狂。濃郁的殺氣猶如實質。不少人身上甚至冒出汗水,不時地伸出舌頭。溼潤着乾燥的嘴脣,雙眼略帶焦躁地在天空和河灘之間徘徊,似期待,更似疑惑!
“咚……”
一聲突然響起的戰鼓聲讓所有人的心臟一跳,隨即整個胸腔都開始發出“砰砰……”的喊叫,應和着“咚咚……”之聲,一起一落的互相敲打着,就像胸腔內也藏了一個小戰鼓,正在迫不及待的吶喊着進攻,進攻。再進攻……濃烈的戰意隨着內外戰鼓的敲動,不斷的被激發出來,所有的恐懼,緊張,猶豫,擔心都逐漸消散在戰鼓地轟鳴中,熱血慢慢上涌,堅強的信心充實於每個人的心田,所有人都幾乎相信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衝入蒙軍陣地大殺一通。
旺盛的鬥志隨着戰鼓聲不斷攀升着,隨即又被堅強的理性死死壓抑住。就在這種鬥志堆積到最深厚的時候,天空突然劃過三根巨大的弩箭,猶如三道豔麗燦爛的軌跡當空滑落,狠狠落在蒙軍盾牌林立的陣地上。
“轟,轟,轟!”三聲輕微的爆炸聲,讓所有戰士地心神都跳動起來。
一陣猛烈的大火突然席捲蒙軍陣地,一時間。前方只見烈火熊熊,黑煙瀰漫!
火油箭,這是確定方位的火油箭!有知道的戰士目光一亮,死死的盯着前方,心情倏然緊張起來,一種淡淡的緊張期待填滿心間。
也許是過了許久,也許僅僅一刻,所有的戰士都突然聽到一片驚雷滾過。就像雷霆被厚厚的烏雲覆蓋,氣勢萬千地轟然巨響變成悶雷,壓抑而低沉。
就在所有人疑惑的瞬間,突然感覺身下的大地一顫,戰士們原本應和着戰鼓聲的心跳聲瞬間就被這陣悶雷打亂。原本平和的韻律變成狂亂的顫動。不自覺的擡頭向天。一幕畢生難忘的景象出現在衆人地視野中——一大片冒着黑煙的鐵球扯破天際,遮蔽視野。呼嘯着從上空劃過,帶着毀滅的軌跡,向着前方瘋狂的砸落。
壯觀,雄偉,驚訝,興奮,種種不一而足的情緒隨着這些鐵球而冒出。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巨大而連續地爆炸聲浪四處涌開,一朵朵血與火地浪花在蒙軍陣地盛開,那黑紅黑紅的色彩就像從地獄衝出地噩夢,帶着破壞,帶着暴虐,帶着無盡的毀滅,橫掃開去,在四面八方盛開着,在蒙軍自以爲堅固的陣地上盛開着。
集中了西北幾乎所有火炮的羣射,爆發出來的威力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炮彈在天空滑落的軌跡如同成片的隕石雨,一片連着一片,鋪天蓋地,無有窮盡,又如漫天的火流星,熾烈的熱浪席捲而來,臉上甚至都感到燎痛,如同被開水燙過一般,火紅火紅的。
瀰漫的硝煙幾乎將整個天空都遮蓋住,無數的火光和爆炸就在前方冒起,血肉,泥土,兵器,戰馬,一切的一切,都隨着着爆炸聲沸騰了。閃閃火光之中,是連成一片的密集爆炸聲,沒有停歇,沒有間隔,沒有分野,前一批的爆炸還沒響過,後一批的爆炸已經緊跟而來,分不清前後,也無需分辨。天地河灘之間,全都被濃濃的黑煙填滿,原本隆隆的悶雷也變成轟鳴的霹靂。巨大,兇烈,殘忍的在耳邊迴盪着。
蒙軍的陣地已經完全被爆炸的硝煙和泥土覆蓋了,就像天神的怒火,又像魔神的嘲諷,大宋的神兵利器在這一刻,盡情的炫示着自己的力量,宣示着一個民族的崛起,宣誓着一個國家尊嚴的誕生,預示着文明劊子手的應得結局……
數不清的炮彈帶着滾燙的軌跡,衝向天空,撲向大地,向着蒙軍陣地鋪散開來。在陣地上畫出一片片黑紅色的火林,其場面之壯觀,其氣勢之宏偉,讓所有人都感到一種從心底翻騰起來的顫抖和驚心,更有一種隱約的興奮和自豪在心中逐漸清晰。
這是我們的火器,這是我們戰勝一切敵人的利器!
黑壓壓的熾熱炮彈飛過宋軍戰士的頭頂,順着他們的視線,落在遠處,爆炸出一片片沸騰的氣浪,掀騰起一羣羣地碎末。其猛烈之處讓大地就像得了寒熱病。哆嗦個不停,又象在一片波濤洶涌的河面上行船。整個身體隨着大地地晃動,也不由自主的發出微微擺動。
原本經過適應訓練的宋軍戰馬也似乎忍受不了如此高密度的爆炸,不時發出不安煩躁的嘶鳴,惹的身邊的戰士不住的安慰,鼓勵,用一種彼此才能明白的方式交流着,竭盡全力安撫着。
不時有飛濺的泥土,或者一些其他別地什麼東西不可思議的飛過漫長的距離,落在嚴陣以待的宋軍頭上,敲擊着堅固的鋼盔。發出嘣嘣的脆響。卻沒有人去留意這些,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片河灘,那片在血與火之間掙扎的河灘,看着一個個的生命在爆炸中消失,看着勝利在呼嘯中慢慢逼近。
這一刻,所有的戰士都沉默了,無論是百戰老兵,還是新近補充地新兵,所有人都靜靜的看着眼前一切,靜靜的感受着眼前帶來的震撼。
身爲宋軍總指揮的嶽風在遠處用望遠鏡看着這一幕。沉穩如他,也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只懂呆呆的看着,而且比戰士看的更清晰。在望遠鏡之中,無數地**被輕易的撕裂,害怕,恐懼,驚慌。絕望,瘋狂,種種世界末日來臨前的人類情緒都清晰映照在小小的鏡頭之前,看的如此清晰,如此的觸目驚心,如此的驚心動魄,不能自已。
一個蒙軍被爆裂的炮彈炸裂腦袋,就像一個西瓜被砸碎。鮮血混着腦漿,如同一條流下山間地小溪,順着他的身體往下淌,一直延伸到他的腳面上,詭異的是這個戰士竟然沒有倒下。就這麼搖晃着。踉蹌着,蹣跚着走了好幾步。才一腳跪倒,撲跌倒地!
還有一個蒙軍揮舞着鋼刀,對着天空呼喝喊叫,可是一發炮彈落下,正中他的腦袋,伴隨着一聲轟鳴,他地身體瞬間被分解成一塊塊地血肉,散落於四邊,絲毫看不出,這塊血肉和一個人有什麼聯繫。
有些人似乎不堪忍受,妄圖衝向宋軍陣地,可是他們剛剛有所動作,就被飛來的炮彈砸成碎片,散佈於整個陣地,混着泥土,揉捏到一起。但這並不能阻止絕望地掙扎,又有更多的蒙軍衝了出來,等他們剛剛邁起步伐,黑濛濛的炮彈再度呼嘯有聲,飛舞喧鬧着的落下,落在這羣勇敢的異族戰士中。
轟轟轟,幾聲劇烈的轟鳴過後,這羣人在呼吸間就被撕裂,紅的,黑的,白的,七彩八色,亂七八糟的東西都飛上天空,成爲天雷與怒火的犧牲品。但這並不能阻止蒙軍衝擊的步伐,不少人甚至鞭策着驚慌失措的戰馬,勇敢的從陣地上衝出來,發出絕望的嘶喊和吼叫。
爆炸聲,慘叫聲,嘶吼聲,悲鳴聲,交織在一起,泥土碎石混合着血肉模糊,隨意的丟撒在整個陣地,鮮血剛剛染好的大地,眨眼之間就被喧騰的炮火撕裂,變的黑焦難看。濃重的血腥和硝煙,將原本瀰漫的水汽味,洗刷的乾乾淨淨。
飛濺出來的血肉,讓不少新兵感到陣陣發嘔,死死咬住牙根。無數的蒙古勇士被撕裂成碎片,無數讓人髮指的暴虐被摧毀成血肉。
黑血焦土塗抹了大地,血肉碎屍點綴了山河!
那些絕望的蒙軍戰士,發起捨命的衝鋒,口中不再是讓人驚慌的戰歌,而是恐懼絕望的吼叫!
少數僥倖逃脫炮火的蒙兵,還沒等他們接近宋軍陣地,就被遠處冷靜到冷酷的宋軍狙擊手解決,就用一把特製的弓弩,就結束了這些在血火地獄中衝出的勇士。
輕易的讓人難於置信!
嶽風放下望遠鏡,望着沉思入神的嶽雨,突然伸手拍了他一下,在他驚覺望來的時候,嶽風臉色很嚴肅的說道:“你手下這個秦九韶,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才,我覺得應該推薦給陛下,讓其擔任大宋火器營總管!”
嶽雨點點頭,他雖然有所估計,但只到此刻,他才知道經過計算,集中使用的火器可以發揮到這個地步,已經完全可以決定一場大戰的勝負,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利器。而是成了可以決定戰場勝負地關鍵所在。
而這一切的發生,不僅要歸功於發明火器地軍部。歸功於數量巨大的火器集中使用,還要歸功於秦九韶,這個從川中找來的官宦子弟,一個可以讓火器發揮出幾倍威力的數學家!
在此之前,沒有幾個將領知道,經過計算,火器的威力可以達到這樣一個地步!僅僅擡高或擡低發射架,減輕或加重火藥份量,就能隨心所欲的指哪打哪,這在以前。幾乎是難於想像的,很多時候,宋軍使用火器,都是亂轟一氣,只要對着方向發射出去就完事啦,好一點的,也只是簡單計算一下,做到大致不差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
憑藉火器的犀利,這種用法雖然也可以取得勝利,但和眼前一比。就實在太過遜色。以前的宋軍使用火器就像一個敗家子,明明十兩銀子可以買到地東西,每每都要用到五十兩,比之現在的精打細算,出手既有斬獲,相差不可道理計。
若能讓秦九韶成爲大宋火器使用的總教官,別的不說,大宋各軍團使用火器的威力至少可以上一個臺階。到時得益的就不僅僅是西南軍團一家,而是整個大宋!得到嶽雨的認同,嶽風似乎很滿意,大爲欣慰的拍拍他,轉過身體,繼續關注戰場。
在炮火和弩箭的互相配合下,蒙軍突擊宋軍陣地的行爲遭到無情地挫敗,密密麻麻的屍體和血肉堆滿了兩軍陣地之間的距離。碩大的炮坑中,到處漂浮着慘白的臟器。
似乎明白到此路不通,又一批的蒙軍戰死在陣前後,其餘的蒙軍似乎崩潰了,他們再也不敢向前衝擊。向左。向右,向後。瘋狂而恐懼,有些人甚至不管不顧的跳進河水之中,撲棱了幾下,就消失地無影無蹤,還有更多的人繼續向這邊搶來。
就在這時,原本轟鳴不斷的炮火聲突然沉寂下來,沒有任何先兆的就這樣沉積下來,只留餘音繞耳。冷清的河風吹過,淡薄了幾層厚厚的硝煙,讓驚慌逃竄的蒙軍隱約的出現在宋軍視野內。
不少戰士以爲炮火攻擊即將結束,握緊手上兵器準備衝殺地時候,遠處傳來一種非常低沉的呼嘯聲,帶着壓抑的咆哮,讓所有戰士產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悸感應,不自覺的擡頭看向天空。
無數尾部冒着火花,拽帶着濃煙地巨大粗箭,扯起聲聲尖利地嘯叫,當空飛過,咋一看上去,還真像一個個放大的沖天炮!
這些巨大地衝天炮帶着刺耳驚心的嘯叫,一頭栽到在蒙軍的中部陣地上。無數低沉的爆炸聲瞬間響徹天際,強烈迅猛的火光就像憑空升起的魔火,如同傳說中的魔法師施法一樣,組成一道道宛如實質的火牆,朝着四周強行橫推而去。
強勁的氣浪在掀開泥土沙石的瞬間,就將露出的地表考焦。不少在炮火中保留下來的陣地設施,也在這層氣浪中被輕易的摧毀,甚至沒有絲毫停滯,就將那些因爲想要逃離,而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蒙軍吞沒,在眨眼不到的時間內,火牆就橫掃了人羣,將大批蒙軍吞沒,捲走了那些驚慌的面孔,絕望的眼神,不甘的嚎叫,撕裂的悲吼……
夾風帶火,橫掃八方!
這一切深深的印在宋軍的眸子深處,化爲今生最深刻的一場烙印!
震撼,震驚,震心,震眼,震耳,震鼻……
所有的戰士都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切,望着擴散的火牆將成片的蒙古人吞沒,看着他們在火海中掙扎,慘叫,號哭……這一刻,所有人都被震動到!
“轟、轟、轟、轟……”
巨大的爆炸讓大地再度搖晃起來,也讓呆楞的宋軍清醒過來,失神的目光再度投向戰場。
數以百計,不對,數以千記的炮彈如同噼啪直下的冰雹,滿空飛舞着,帶着死亡邀請函,瘋狂的砸向擁擠在河灘邊的敵人。剎那間,滾涌翻騰的爆炸就在人羣中驚現,溼潤的泥漿伴隨着血肉衝向天空,驚空的河水在眼前豎立起一根根巨大的立柱,遮蓋了半邊天際。
水花,泥花,火花,伴隨着血花在眼前涌現,人叫,馬叫,炮叫,夾帶着吼叫在耳邊迴盪!
突襲的炮火實打實的詮釋出血肉橫飛,河水盡赤的含義。
大批的生命被撕裂,無數新鮮的碎肉迸射開去,腥風血雨之中,不僅有硝煙焦土的味道,還有血肉糊鍋的味道,混合到一起,就是讓人嘔意連連的味道。
“轟轟……”的聲音逐漸淹沒耳洞,所有人都感到耳膜嗡嗡作響,聽不到其他聲音,巨大的嘈雜中卻讓人感到一片空明的寂靜。
劃過天空的嘯叫,砸落陣地的吼叫,爆裂後的嘶叫,真是叫叫鬧心!
爆炸的火光,飄蕩的硝煙,飛散的血肉,濺起的水柱,灑落的泥漿,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刻刀,被一個熟練的工匠,輕鬆的在衆人眼球上雕刻着,就算閉上眼睛,這一幕也清晰的近在眼前!
爆炸,火光,煙花,碎末,林林總總,無數亂七八糟的事物就這麼紛紛鬧鬧的飄灑於四方,遊蕩於天際。濃烈的死亡味道幾乎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刺鼻的焦臭味道充斥着鼻腔中的每一分空間。眼前的戰場成爲燃燒死亡的大地,數不清的人屍馬屍堆疊在一起,鋪滿了數里長的大地。
黃色的大地被鐵與血染成黑紅相間,就像一朵朵代表死亡和毀滅的死亡玫瑰。無數卷着,躺着,趴着,堆着,不成人形的屍體就這樣橫七豎八的攤在地上。甚至還有一些屍體正冒着黑煙,繼續炙烤着黑焦的大地。
或平淡,或驚駭,或震驚,或恐懼的目光紛紛投到眼前這片黑焦的大地,這片燃燒的戰場,這片死亡與烈火的煉獄!
炮火聲逐漸沉默下去,許久許久都沒再響起。
無時或斷的河風將眼前厚厚的硝煙逐漸颳去,無數殘肢斷臂,焦黑血肉考驗着人類的精神。就算久經戰陣,心如枯木,腸如鋼鐵的沙場老兵也不禁感到胸腔**,陣陣酸水直往外冒,一些新兵蛋子更是不堪,早已是躲在一旁的吐的昏天黑地。
沒有人笑話,甚至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很多人都討論過戰爭,但真正理解戰爭,體會戰爭的莫過於這些沙場上的戰士。戰爭沒有絲毫人情道義,沒有絲毫道德倫理,所有一切都是爲了勝利,而殺戮就是奪得勝利的手段。
殺,殺,殺,只有無盡的殺戮,精心策劃的殺戮,有組織的殺戮,纔是戰場的本質,纔是沙場的未來之上,默默注視了片刻,嶽風抓起手中的令旗,狠狠一揮:“進攻!”
激昂的戰鼓聲瞬間響徹,所有的宋軍都是一震,不及思索的就排列成攻擊隊列,重騎兵打頭,翼騎兵策應,步兵填補空隙,眨眼之間,一個攻擊隊形就成型。
吶喊着,嘶吼着,咆哮着,向着前方被摧殘的瑟瑟發抖的蒙軍陣地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