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攻

李湯的到來讓王崎很詫異,更詫異的是我讓這個新來的衛尉節制兩個曲。僅僅以李湯的馳射將軍銜,統領兩個曲是低了些。不過史君毅在信中將李湯寫得有如武聖再世,應該不會錯。有些人就是要給他機會,雖然這種機會比較殘酷。

我讓陰松子將我軍奪下文安、藍山的消息傳了出去。李彥宗的反應是將駐守平涼的叛軍又拉回了平涼。這也是我的本意,只要軍旅調動就要耗費,不光耗費糧草,還在消磨士氣軍心。我故意放着平涼不去,一來不想逼他太甚,乃至李彥宗困獸猶鬥,二來便是要慢慢磨他軍心士氣。

“明相,這些俘虜如何處置?”王崎問我。

我昨夜就已經想好了,道:“告訴他們不要對抗王師,凡是有想立功贖罪的,打散了編入各班。凡是想回家的,發五百錢讓他們回家。”

“就放他們走?”

“嗯,放他們走,都是大越子弟,能不殺便不要殺了。”

“那是否要如在高濟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兩眼射出了寒星,但是我明顯聽到自己聲音冷了:“你去過高濟麼?”

“小、小將未曾……”

“既然沒去過,知道什麼!”我喝道。

“小將知錯了。”王崎跪下謝罪。

“軍令既然下了,便去執行,廢話連篇。”我沉聲訓了句,繼續埋頭地形圖。

王崎連忙出去了,真不知道爲什麼王寶兒會把他推薦給我,其實王寶兒軍中幾個校尉都是可造之才。不過轉念一想,我似乎也太兇了些。雖然我對高濟的事忌諱莫深,但是帳下的兵將卻都以那些殺戮爲榮。王崎也沒有惡意……

“師兄,那天找你忘記說了,”師弟興致高昂地跑了進來,“一起去藍山遊山吧。”

我放下筆,道:“遊山?現在……”

“別管軍務了,你也該休息休息。”師弟上來推我。

我動了心,不過想到當前軍情一日三變,千萬不能讓人找不到我,故堅持道:“不可,三軍統帥不能輕離大帳,你自己玩去吧,不過可要記得早些回來。”

師弟鬆開手,笑道:“好啊,你不去正好,我若是來不及回來,你要走也不必等我。”

“你要玩幾天?”

“呵呵,難說,或許半日便回,或許半月不歸,貧道去也!”師弟高唱着不知什麼曲調又如一陣風般跑了。

我微微搖了搖頭,算計着糧草調度,以及何時進兵。兵法說不戰而屈人兵,乃是善之善者也,可惜太不容易做到了。李彥宗還沒有退避的跡象,傅羿那邊還是在固守。我不知道五泉山上到底有多少囤糧,居然能讓他守那麼久。

“來人,傳行走大人。”我對門口的兵士道。

不一時,陰松子來了。我問他五泉山的地勢,他也只知道個大概。兩軍交戰,沒有相士會去戰場,的確難以打探。我皺了皺眉頭,又問:“李彥宗還沒有退避的跡象?”

“回明相,還沒有。反而聽說他從平涼又調了一批軍糧馳援五泉山,您看我們是否要去截斷他?”陰松子說着,比了個手刀。

調糧?李彥宗的軍糧是囤在平涼的?不會吧,上次羅田去他家兜了一圈,並沒有說有大軍囤糧的跡象。而且若囤在平涼,他膽子哪有那麼大,居然敢調全軍離開平涼?

李彥宗在玩什麼花樣?

我撫須長考,莫非是李彥宗軍中無糧,假意從平涼調糧穩定軍心?但是從文安縣繳獲的軍糧看,只是後備糧庫,絕非能夠供應大軍的主糧倉。

“你去打探,把隴右翻過來也要給我找到李彥宗到底把糧食放在哪裡。不過照我看,此處必定地廣人稀,交通順暢,距離五泉山不會超出五日到十日路程。不過五泉山附近再沒有其他縣城能囤積三萬大軍的糧草了……”

“大人不必憂心,卑職定然會盡快打探回來。”陰松子說完就告退了。

我讓人推我出了大帳,四處看了看,和幾個休息着的兵士聊了聊天。不少人只是看着我行禮、傻笑、答非所問,因爲在他們眼裡,我是宰相,是大人,甚至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不知道自己在軍中有這樣的威信是好是壞,反正當年街頭打架的時候,我們講究的都是義氣,而不是畏懼。有時候我很想和兵士們建立起義氣,據我所知,鄭歡、石載、蕭百兵都是義氣統兵的將軍,尤其是鄭歡,雖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卻能替受傷的兵士唆膿,這點我就做不到。

光憑這點,鄭歡的名號就能伴隨着“名將”兩字流傳千古。

想起這些人,不禁又想到了自己在北疆播下的種子。有些日子沒有收到北疆的消息了,不知此番逆起,北疆會有什麼動作。不過沒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我不急着知道北疆的狀況,相信孫士謙竇衆卿他們都能處置妥當的。

眼下得儘快進軍五泉山,天水府倒已經不急了,從李湯那裡得來的消息,可以想見現在是史君毅韓廣紅兩人在玩弄蠻兵於股掌之上。而且蠻兵也不帶許多輜重,都是掠奪爲主,這次圍城未破自己反被圍了,估計沒幾天也就要餓死了。

兩天來,陰松子都不知去了哪裡。我有些擔心他會不會臨陣倒戈,不過聽說他走的時候只帶了幾個兵士,一應行李物件都在,看起來不像是叛逃。我也自問待他不薄,該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我等不下去。

今天放在我營仗裡的沙盤是從藍山攻打五泉山北麓的路線圖。此行若是快的話,不過三日路程,可說是極近。照王崎的話說,我們已經等於是在五泉山山門口了。不過就怕有人中途截擊,都是矮山,山路又窄,一旦被人伏兵,我恐怕凶多吉少。

好在已經派出了大量探馬,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又過了兩天,回來的探馬說李彥宗在山上布了暗哨,但是一見我方的探馬便退了,並沒有伏兵。反倒是李彥宗的本陣在五泉山與白塔山的山口布下陣勢,似乎想與我部於彼處決戰。

我自信已經細細讀了沙盤,卻猛然跳出個白塔山,不禁愣了一下。再去沙盤上細找,果然發現有一處凸起的沙堆,卻沒有標出名字,招來斥候一問,果然就是白塔山。說是山,其實不過就是個大些的土堆,上面有白塔一座而知名。

說是五泉山與白塔山的山口,更像是白塔山是五泉山山口凸起的一個膿包。真要大軍壓上去,恐怕不必繞過白塔山,一鼓作氣就能衝過去了。我用如意敲着手心,招來王崎,李湯。

“兩位將軍,你們可知道李彥宗布的是什麼陣?”我問他們。

“列的是犄角營,大帳設在白塔山頂。”王崎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那本陣有多少兵力?”我又問。

“探馬報的是五千之衆,東西兩個山口各駐兵一萬。”王崎說的不很自信,因爲這些戰報只要是將軍都知道了,他一定在想我問這些的用意。

“李將軍,你說呢?”我問李湯。

“明相,據探馬回報,確是如王將軍所言。”李湯看了王崎一眼,回我道。

我覺得李湯也不算是莽撞蠻將,微微笑道:“若是我軍不攻東西兩個犄角,直攻白塔山,你們覺得攻得下來麼?”

王崎並足抱拳道:“明相,小將只需領三千驍勇,定能攻下白塔山。”

“要多久?”我追問。

王崎微微心算片刻:“三個時辰!”

“勇將,”我笑了笑,轉而問李湯,“若是李將軍用兵呢?”

“小將……只需兩千精銳,兩個時辰,定能攻下叛軍大帳!”李湯雖是新來的,卻不讓王崎,而且兩人隱隱有了競爭的味道。

“兩位將軍,若是貴部攻山的時候,東西犄角合攏圍攻貴部,如何是好?”

“明相自然不會看着叛軍犄角合攻我部。”王崎笑道,笑得有些尷尬。

“對啊,”我一拍如意,“李將軍也是這麼看的吧?出去抓個兵士過來問問,誰相信我會坐看子弟送死?既然我軍連個兵士都知道我不會,李彥宗領軍大將,會那麼傻麼?”

“明相……”

“很簡單的事實,”我指着沙盤,“我軍先鋒攻山,餘部牽制其東西兩軍,使其首尾不能相顧,中腹暴露,此戰毫無懸念,便是派些鄉勇都能取勝!李彥宗會那麼傻麼?”

“明相,李彥宗不過倚仗自己是宗親,紙上談兵之輩……”

“住嘴!”我喝止王崎,“爲將者,豈能平白猜測?你可知道李彥宗爲人?”

王崎一愣,連忙低頭賠罪。

我也覺得罵得狠了,平了平氣,道:“李彥宗此人,我在山南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我只是蔣棟國大帥帳下布衣幕僚,見此人對大帥亦是舉止桀驁,頗有不服之態,可知其氣傲。再者,宗親子弟,有多少從軍的?本朝不重武將,宗親寧爲五品朝官,也罕有去從戎的。但是李彥宗呢?非但領了兵,領的還是山南的兵!山南是什麼地方?貧苦之地!他爲何要去那裡?因爲山南西出是坐大的西域王李彥亭,北上是諸藩國與匈厥古的領地,南下是當時尚未平服的安南蠻荒,東進便是駐兵極少的隴右、關內、京師!”

我見兩人齊齊吸了口冷氣,緩聲道:“若不是有極大野心,他會去山南這麼個四戰之地麼?由此尚不能見他的雄心大略?”

“還請明相明示!”兩人低下頭。

“兵法有云:強者示之以弱,弱者示之以強。李彥宗此舉乃是故意示弱。他想是料我浪得虛名,定然輕敵冒進。兩位將軍請看!”我指着沙盤上一條白粉標識出來的小路,沉聲道:“此山路乃是我軍進逼五泉山口的必經之路,李彥亭設了卡哨,卻不設伏兵,貌似願與我軍大戰於後。但以我之見,他定然會待我探馬歸營之後,輕兵設伏,待我軍毫無防備行於山道時予以強擊。”

我一口氣說完,深深呼吸一口:“他擺犄角營是假,本陣也只是個誘餌,其實不過是個大些的飛雁陣罷了。”

“明相說的是啊!”李湯笑道:“給明相這麼一說,清清楚楚都列在眼前了,如何去打,還請明相指示!”

我看了王崎一眼,見他還有疑慮,遂又道:“王將軍可是不信本官?”

“末將不敢!”王崎一躬身,道:“只是小將本不知李彥宗居然有如此將才,有些迷茫,正思索如何去打呢。”

我剛要說出我的想法,不過轉念又道:“此乃亦是本官所慮,兩位將軍回去細細斟酌商討,後日來回報本官吧。傳令全軍,疾行至山道口,不愈半步,紮營待敵。”

兩人行禮而退。

我獨自對着沙盤,更加滿意自己適才的推理,像李彥宗這種心高氣傲之人,怎麼可能會列陣待敵來攻?

兩日後,大軍到了山道口前停了下來,安營過夜。兩人來到我的帳前求見,我還以爲他們想出了什麼好辦法,怎料也就是待其立足未穩,先發制人,攻其不備,強攻山道伏兵云云。王崎說是和李湯一起想出的主意,照我看他們兩人在謀略上也真是半斤八兩,強求不得了。

“明相,兵貴神速,還請明相傳令。”李湯上前報道。

“唉,”我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有理會他們,傳令道,“今日大軍休息,不打更巡夜,營內不點燈火。明日日出行軍十里。”

兩人不解。雖然不解,軍令如山,兩人還是下去傳令照做了。

日出行軍,十里山路雖然難走,到了晌午已經走完了。我傳令安營休息,壘竈造飯。兵士們能夠不走那是最開心的了,營中肅殺的氣氛也少了不少。我雖然心焦傅羿那邊的戰況,卻也也沒有辦法急進猛攻。前些日子飄在五泉山上的雨雲已經過了,這兩天來整座山都被秋陽烤得乾燥,滾木飛矢姑且不論,只要他們點上一把火,便能要我吃不了兜着走。

當夜,我下令明日行軍五里,並派斥候探尋能否找到能夠繞過白塔山的小路。王崎來過一次,報了五泉山的軍情,因爲李彥宗和我部對峙,山上的負擔輕了不少,不過早就斷了糧草,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我點了點頭,讓他出去。計謀不是想出來的,凡是想出來的計謀,總會被人破,反害自身。我最多再用三天,就能讓李彥宗嚐嚐玩火自焚的味道。

“明日行軍一里,然後休息。”我說。

聽說對於我的軍令,帳下不少衛尉都頗有猜測,甚至還有自作聰明的以爲我要退兵,行的是以進爲退的路子。我聽說之後只是一笑,兵戰上的事,你以爲明白了我的想法,卻往往誤解了我的想法。

“明天大軍不動,加派斥候尋找山路。”我算了算日子,十月要到了,山上該更涼了。而且,今天已經走到了極限,再過去三個時辰不到的路途便是白塔山了。

乘着大軍不動的空閒,我招來李湯,客套了兩句,直接問道:“李將軍現在操練兵士的事如何了?”

“仗明相軍威,尚無人敢不服末將號令。”李湯道。

“我若是給你一千人馬,能否給我攻下白塔山?”

“只一千……”李湯有些爲難。

“人多腳雜,兵貴精不在多,你若是願去便去,若是不願去,我便找別的將軍。”我有些不滿,領兵之人當奮勇無畏,何況我又不是要害他。

“明相誤會了,小將並非嫌兵少,只是怕攻下白塔山不難,兵太少守不住啊。”李湯委屈道。

“你先不必管別的,”我讓他附耳過來,低聲道,“你眼下就去營裡挑些精兵,只可精不可濫,讓他們吃好睡好。今夜天黑之後,率此一千健勇,偷襲白塔山,最好燒了李彥宗的大營。得手便退,不可戀戰。”

“小將明白。”

“退,並非退歸本營。你部偷襲白塔山後,從山陰下山,過五尺棧,伏於鷹嘴嶺,讓兵士們多帶兩日的乾糧。”我用如意指着沙盤上彎曲的線條,自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李湯又確認了一番,斬釘截鐵道:“小將明白了,還請明相靜待佳音。”

“今夜我便要拔營後撤,你部只需隱蔽在營中,見山道兩旁有人追我,便可去偷襲白塔山。”我最後叮囑了一番,李湯連連應是。

當夜,月黑風高,的確不是個偷襲的好日子。我已經連着數日沒有點過燈火,今天撤退也是一樣。黑夜中,兵士們看不見十步開外的路徑,跌跌撞撞的,雖然我命各級官長管好兵士不許喧譁,但是混亂實在難免。

我連着三日,共進十六裡,每次都是算準了李彥宗的伏兵,卡在他的口袋邊上。他若是不進,便得退。他們以爲隱蔽的好,卻不知道隴右多是土山,山上人一多,便呼出的氣都能讓下面塵土飛揚。

今天新月,不宜夜襲,所以我讓李湯去偷襲。只要這一千人能成功摸到白塔山下,明日早間李彥宗就能知道什麼叫弄巧成拙。這麼多天,他應該已經知道我四出偵騎尋找新路的消息,接到夜報之後,他也一定只會猜想我已經找好了路,準備繞道攻他呢。

可惜,我這個人懶,新路沒有找好,老路倒是有一條。他能偷天換日設下伏兵,我爲何不能偷樑換柱打他老窩?李湯若是真的和史君毅說的那麼勇猛,此次李彥宗得吃些苦頭了。

走一步拖兩步爬了一夜,天色有些發青,依稀能見二十步遠了。我下令全軍棄了輜重,輕裝簡從,殺向白塔山!

王崎有些遲疑,過來問我軍令是否改了。我最不滿意的就是軍令下去之後大將還不執行,本想呵斥他幾句,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嫡系,一個將軍一個令法,怪不得他。

最可惜的是我的戰車留在了北疆,坐大車跟着大軍衝鋒極不現實,很可能還沒有跑起來車子就倒了。本想找工匠再造一部的,可惜不急的時候想不起來,現在要用了才後悔。所以我只得留下一個曲鎮守,其他都讓王崎帶去攻打白塔山,等攻下了白塔山,趁熱打鐵解五泉山之圍。

不知道現在王寶兒的大軍在哪裡,若是他能去攻打廣武,駐兵西河,李彥宗就徹底被我困死在隴右了。看着兵士從我身邊跑過,我似乎已經看到了漫地白骨填滿了山坡。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求的不是功成名就,所以看着漫坡白骨,我也不必自責愧疚吧。

雖然如此自我安慰,不過看到一條條生命在眼前灰飛煙滅,那種滋味非常人可知。將軍們在前面廝殺,或許還能用敵人的血麻痹自己。我坐在後方,每次舉起如意便看到了萬千血影,着實心驚,以此可見我的兵家之心修行還淺。

“傳令王寶兒,攻取廣武。”我一邊想着,一邊下了軍令。從文安到廣武幾乎要繞過大半個五泉山,不過我相信王寶兒能在李彥宗潰逃之前攻下那裡,當日他在陽關舉刀衝鋒陷陣的英姿還是讓我念念難忘。

說起來,當初他還只是個校尉。這幾年來,已經成了獨領一軍的大將了。一念及此,我又想起韓廣紅。當日初見的時候他纔是個兵尉,升到衛尉時斷了一條手臂,連馬都不能騎。誰料他非但沒有埋沒,反而時來運轉,連連飛昇至校尉,乃至今日統領一軍。戰世出英雄,果不其然。

此處離開了山道,沒了高地,不知道戰況如何。不過等得大軍走完,天色已經大亮了。李彥宗現在應該手忙腳亂調兵回防吧,這樣或許還能在五泉山下再打一陣。不過我料他的散兵擋不住我軍一萬五千人。他若是再敗一陣,只有往西逃,因爲五泉山東路難以讓大軍行進。正是爲此,我讓李湯在攻破白塔山後伏兵鷹嘴嶺。

鷹嘴嶺乃是李彥宗西遁的必經之路,因爲狀如鷹嘴而得名。據斥候報我,只要不是洪澇天,鷹嘴嶺下的大石灘能容納五千衆。若是碰上洪澇,那裡便是一條山澗,水流還很急,當地人一般碰上連日大雨便不敢從那裡走了。也算李彥宗運氣好,雨雲過了,否則我不設伏兵他也過不了鷹嘴嶺。

十月二十八午時。一騎探馬飛奔而來。騎士翻身下馬,道:“報明相,今日卯時,李湯將軍率兵攻上白塔山,殺敵無算,火燒白塔山連營五座,現挺進鷹嘴嶺。”

我點頭微笑,讓他下去休息。李湯果然是勇猛過人,史君毅說他領三千人便敢與三萬人對陣,現在方是信了。強將手下無弱兵,只要敢將軍衝在前面,兵士一般都是如狼似虎。

十月二十八酉時。又是一騎探馬飛奔而來,是王崎的部下。

“報明相,”騎士嘶啞道,“我部攻白塔山受阻,王將軍浴血奮戰不敵,身受重傷,現大軍由鷹揚營校尉柯良壽暫領。”

柯良壽是個不怎麼言語的人,平日總是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和他說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來慚愧得很,身爲統帥居然忽視了一個校尉統領,實在是我的失職。因爲對他的不瞭解,也讓我平白多擔了一分心,我問那騎士:“王將軍現在如何了?”

“已經有人送他回來了,只怕、怕是不行了……”那人垂下頭。

我重重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氣,又問:“李湯部不是已經穿過白塔山了?爲何你們還會在白塔山被阻?”照我想的,王崎部實在是去趁火打劫的,李彥宗本陣被破,兵士定然毫無戰意,一鼓可破。怎麼又會有大軍來阻?

“回明相,我軍疾行至白塔山下,尚未攻山,叛軍便大舉攻了下來,實在是攻我不備。”

“叛軍多少人馬?”

“茫茫一線,全是叛軍的人馬,難以估測。”

怎麼可能!李彥宗一共只有兩萬人馬,怎麼可能分兵派駐各縣、圍了五泉山之後還能出動那麼多?我軍一萬八千衆,皆是京畿衛的精銳,便是李彥宗佔了地利,以一博一也不見得能勝我!

“再去打探,哦,傳令柯良壽,若是強攻不下……可以退兵。”我最後四個字說得很輕,若是柯良壽真的強攻不下退兵歸來,那戰敗的責任就是我的。即便他強攻攻下了,我還是錯了……大越自太祖皇帝起,從來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我可別是第一個戰敗的大越統帥。

不過轉念想想,即便一個小小白塔山沒有攻下來,我軍還是佔優,叛軍被滅不過是早晚的事,我想得太多了些。不過從第一次西域意外的勝利,到平定高濟倭亂,對手都很弱,我也就受過一兩次小挫折,真的敗仗還沒打過。這次碰上李彥宗,一時受挫,居然有些失常了。

再說,當初陳和他兒子在高濟折了五萬大越子弟,現在也沒什麼人提起了。我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在營帳外偷聽兵士們的聊天,他們說的最多的,莫過於“生死有命”四個字。

我也是一樣,生死有命。

等到半夜,探馬直闖我的大帳,在我牀邊才停下,報道:“王崎將軍陣亡,柯良壽將軍重傷……”我睡眼朦朧,聽到柯良壽重傷,霎時醒了,正要問他現在何人領軍,那該死的探馬深深喘了口氣才道:“我軍攻下白塔山一線,前鋒尖刀曲已逼近五泉山山道。”

“備車!”我高聲叫道,順手拉了件衣服披上。隴右的十月真的挺冷了,半夜被吵醒之後更是沒少打冷顫。柯良壽,柯良壽啊,一個統領能拼成重傷,終究還是沒有給我退回來。好樣的!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半拖着衣帶上了馬車,只點了一百人隨我趕往五泉山,其他人待明日天亮再動身。一路上我只想到要重賞柯良壽和傅羿,直到睏意再次襲來,在馬車裡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纔想到陣亡的王崎,也該給他些哀榮。

路上還是有些李彥宗的敗兵,不過這些殘兵對我來說一定威脅都沒有,遠遠見到我們一百來人提刀蕩了過來便四散逃了。倒不是山南軍紀渙散,只是敗軍本就沒有軍紀可言。一般來說,每個衛尉身邊的親兵都是在兵敗時砍殺逃兵重整軍紀的劊子手。

萬幸,我沒見過自己人砍殺自己來立威的情形。

天色尚未轉亮的時候,我已經在五泉山上山的官道上了。多年的軍旅已經讓我能在任何地方入睡,當然不會睡得很舒服。我揉了揉眼睛,從窗口探出頭。車行得很慢,因爲前面的兵士還在清理屍體好讓我的大車通過。往後看去,路旁的屍體壘得很高,且不分敵我。照我大越的軍規,凡是陣亡將士的遺體定要好生安葬,不過眼下來說也未嘗算是違規,到底大家都是大越子弟。

我讓人停了車,換了輪椅推我上山。清晨的空氣裡有草木的香氣,更多的還是人血的腥氣。以我的眼力也就看到樹葉野草上溼漉漉一片,不知道是血還是露,或是混着血的露。我第一次的五泉山之旅就是在血腥氣中渡過的,我不知道日後還有沒有機會故地重遊,不過老實說,我對這座充滿名將傳奇的山再也沒有興趣了。

“所有屍身都好生葬了,不論敵我。”我對身邊的傳令兵道。見他跑去傳令之後,我拉住一個山上下來的兵士,問他柯良壽在哪裡。他迷迷糊糊不知道說了什麼,我只好一路問上去。到了半山亭,總算有個兵尉知道柯良壽的下落,還問出了他重傷的前後。

那兵尉顯然讀書不多,沒什麼鋪陳,說的簡單,我卻聽得熱血沸騰。原來王崎攻打白塔山之時,並非是與李彥宗的兩路伏兵相錯。李彥宗也並非身在白塔山本陣,而是親自領着伏兵等我。見我撤兵,他也沒有追擊,只是故佈疑陣,派了些許偵騎尾隨,被我當作了伏兵主力。真正的李彥宗主力,在李湯攻下白塔山轉進鷹嘴嶺後不久就回到了白塔山,剛好此時王崎大軍趕到,撞在了叛軍的刀口上。

王崎與敵將大戰,被敵將三合砍落馬下。那敵將不知姓名,聽說是衛尉甲冑,又有人說是個李彥宗本人,還有人說只是個普通騎兵,總之無從稽考。我當時驚問:王崎就這麼被人三刀砍死?那兵尉滿是崇敬道:“說起來到底是王將軍,勇猛非凡啊。一半的胸甲都被砍掉了,聽說露着白赤赤的骨頭,還手起刀落了了兩個上來揀便宜的山南齙子!”我有些不信,都這樣了還能殺人?見我面露疑色,那兵尉也不顧我是宰相,賭咒發誓一陣。

我也不計較,看了看他的傷勢,本以爲他渾然無礙,傷得不重,誰料身上新傷不少,都是這次留下的。我一時堵得慌,沒有多說,順口問了下柯良壽的傷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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