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罪了沈嘉。
這個事實讓我懊惱不已,因爲季南安生我氣也就罷了,我們如今這樣的位置,不是對頭那也好不了多少,可是沈嘉不同,他一向對我好,簡直是毫無怨言的好。如今連他我都惹得生氣,這實在讓我有一種四面楚歌,我真不是東西的恐慌。
認識這麼多年,沈嘉什麼時候生過我的氣?
任何時候,這傢伙都是站在我旁邊的,毫無理由的站在我旁邊,甭管有理沒理,他總是我的唯一的堅強後盾。很多時候,他簡直像是個神,甭管我遇到什麼挫折,只要在他面前現出個角,問題總能迎刃而解。
別的孩子出了問題大多是求助於父母,說起來這話可能真的是誇張些,但確實是事情,在國外那段或灰色或陽光的日子裡,我若遇到問題,首先想到的便會是沈嘉。
我那爸爸,扔下我那麼多年不管不問。
而我那親愛的娘,不給我惹麻煩我便要謝天謝地了,指望她出什麼主意,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我們下午說完話之後沈嘉便扔下我離開公司,只有桌子上攤着的菜冒出的熱氣證明他方纔真的來過。我喜辣,他帶來的都是我最喜歡的吃食,酸辣土豆絲,水煮魚片,乾煸芸豆,最普通的菜食,卻用最細緻精美的包裝盒裝起來,每次送到我面前的時候,都像是在進行一項盡善盡美的工作。
我看着這些東西,更是難受至極。
不同於和季南安對峙的難過,現在這樣的難受像是吞了個小蟲子,那小蟲子在心裡面不斷的攪啊攪,以至於我一下午幹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致。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六點,我也顧不得什麼媒體圍攻了,抓起包就往回家趕,車開的速度極快,不到二十分鐘便趕了回去。回到家還沒問沈嘉在不在,老媽便迎上來問我,“你到底怎麼惹着人家沈嘉了?”
我勉力微笑,“哪兒惹着他。”
“你還好意思說,誰都能看出這孩子今天不高興,樂不顛兒的去給你送飯,回來卻是苦着臉,連個笑都擠不出來,寧蔚,我可告訴你,”我只覺得胳膊猛地一疼,老媽惡狠狠的掐我一下,那表情簡直就是威脅,“沈嘉這孩子好的不得了,人家在國外的時候什麼時候都能想着你,現在我們這樣又費盡心思的飛回來幫咱,就他對你的那份心思,我這個老婆子都能看清楚了,你這傢伙可不能裝傻……”
我腦子轟轟的響,只覺得不耐煩,“我哪裡裝傻了?”
“你知道今天中午這飯是誰做的?”
“不是你……”我隨口一應,繼而瞪大眼睛,“媽。你可千萬別告訴我是沈嘉。”
“就是他。今天早上起來就讓我教他中國菜,還專門挑了你最喜歡吃的菜學,要我說這個孩子可真是有心,現在還沒什麼事呢,比養你這個閨女還好使。”說到這裡,老媽又開始長吁短嘆,“我當時還告訴他他不用這麼費心,就你這麼個粗腸子,估計他給你做人蔘燕窩你都吃不出來……”
那菜居然是沈嘉做的……
這個事實簡直太不宜於我當下的心情了,原本便是難受的要命,現在簡直是愧疚的心如刀割。一想起沈嘉中午那小眼神,我簡直要生出我真不是個東西,我祖宗八代都不是東西的嚴重的自責,“你們到底怎麼了?蔚蔚,”正想着這些,老媽又扯我袖子,“他回來之後就悶在屋裡,連飯都沒有吃,臉色更是難看的要命,你到底怎麼惹着他了?”
我現在如果說沒惹他,我估計老媽肯定會把我當成棒球一樣扔出去,不光是她扔,連我自己都覺得這理由極不可信。我隨便編了個理由回答她,看她那疑惑之色慢慢消除下去纔開口,“別的不說,沈嘉呢?”
“還在裡面呢。”老媽一指房間,“我一下午都沒聽着房間門響。要是你的錯,你進去好好勸勸。有什麼好話都仔細說說,人家也不容易……”
沒等老媽的話囑咐完畢,我便跑向沈嘉的房間。
動作是積極的,意向也是積極的,可是到了門口之後,我卻呆呆的杵在門口,久久沒有動彈。
我該怎麼和沈嘉解釋那些事情?
其實該解釋的已經解釋了,偏沈嘉還是那樣的態度。我能怎麼和沈嘉表達我的歉意?估計我現在就把自己的皮剝了,他該不解恨的還是不解恨。
我鮮少有朋友,更加沒有對朋友道歉的經驗。
所以走到門口,反而無所適從。
我想了想,仔細的在外面想着措辭。
第一步,承認自己的態度不對。態度不對是因爲被人誣陷了嘛,這世界誰被陷害恐怕都會不高興,所以我這樣,完全是有情所原。
第二步,說自己的苦衷,自己這幾日確實是不高興,媒體的事情亂七八糟,人人都覺得我是禍害,恨不得上街的餓時候都直接罵我臉上。心情不好所以煩躁了些,這也可以理解。
至於這第三步……
呆呆的站了差不多有五分鐘,我正在門口積極主動全面認真的組織着致歉詞,老媽一聲厲叫在樓下響起,“蔚蔚,你還不趕緊和沈嘉說清楚?你再在那站……”
我原本想靜靜的做好思想準備再進去,一聽她這樣說,心裡一激靈,伸手便推門要進去。
低下頭去,那聲“沈嘉”喊了兩遍,卻沒人回話。
這才倏的擡頭。
沈嘉竟沒在房間!
這個發現讓我嚇了一跳,立即回頭跑下樓梯,“媽,沈嘉去哪裡去了?”
“他不在房間?”
“不在!”我心裡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你沒看着他出去?”
“我沒聽着聲音啊,關門的聲音沒有,下樓的聲音也沒有,”老媽也着了急,“你仔細看看,他的東西還留沒留在這裡?什麼貼身衣物,護照什麼的。”
蘇思春同志在糊塗了四十多年之後,終於明白了一回。
我聞言,趕緊回去翻他的護照和其他東西。
沈嘉生活習慣一向整潔,老媽便常說他這個男孩比我這麼個女人都要活的精緻仔細,特別善於收拾自己房間,每種東西,都有自己固定的地方存放,不像我這麼個人,亂七八糟的存放一切,自己連自己的東西都找不着。
他的護照一般都放在牀頭櫃裡,貼身衣服放在衣櫃的隔間。
我奔着那些地方翻了八遍,結果讓我差點坐到地上。
竟然沒有!
難道沈嘉今天確實動了真氣,越想越覺得我不是個東西委屈了他,一怒之下,要回英國去了?
這個答案出現在腦海中的一剎那,我心裡一酸,當場就掉下眼淚來。
我只想着我就是犯了個錯誤,依照我和他的親密關係,回家仔細說了苦衷就好,沒想到竟是這樣,他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果斷的便判了我的無期徒刑。
“蔚蔚,你傻什麼呢?”老媽猛地一拍我的肩,擊的我肩膀生疼,“你這個傻孩子,你還說沒惹着沈嘉,你到底是怎麼着他了?他要是沒很生氣,能這麼不說一句的便走?”
“我……”
“你還不趕緊去機場看看?幸好還能追着他!”
“媽,晚了。你看這都幾點了,也許他是剛從公司回來的時候就走的,現在已經過去了仨小時,指不定人家現在已經回家了,”我的聲音越來越低,語氣卻有些哽咽,“沒用的,走就走吧。”
“你這個孩子,說你也傻你還真傻是不是?你就能保證他坐的飛機去機場就能坐着?又不是省際公共汽車,怎麼可以隨到隨坐?我們這邊回英國的飛機又少,指不定人家現在還在機場等着呢!”話邊說,她猛地推我一把,“你還不趕緊去?就算是沒有那什麼關係,誤會說開了也好,難道你要人家氣着回家和你老死不相往來……”
我不得不承認在關鍵時候,老太太蘇思春的思維確實有一定的超常之處。
她的花還沒說完,我便提着包,擡腿就往外跑。
只是沒想到剛打開車門,身後便響起汽車鳴笛的聲音,回頭一看,竟是個出租車。我家這邊屬於這座城市較發達先進的富裕區,家家戶戶都有汽車,很少有出租車的影子。再加上這出租車正好停在我家門前,我便停下手中的動作,仔細的看了看。
幸好一看。
從車上走下來的人嚇了我一跳,竟是沈嘉。
我心裡一急,關上門就跑了過去,“沈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裡了?”
沈嘉淡淡的看我一眼,沒有應我一句,卻回頭向後面看。隨着他的目光看去,我這才發現後面還有一輛車,從上面走下來兩個人,大約有四十歲左右,那樣子簡直是目不斜視,只是恭恭敬敬的走到他的對面。“陳叔,賈叔,這是寧蔚。”
那兩人擡眼看我,微微勾起脣角。
“寧蔚,”沈嘉又看向我,低着眼睫,眉眼淡淡,“這是我爸爸在國內的朋友,陳叔,賈叔。”
“叔叔們好。”我叫了聲,心裡卻在納悶,除了我之外,從來沒有聽過沈嘉在國內有什麼朋友,而如今,他這兩個叔叔彷彿是從天而降,這到底是因爲什麼?
我這邊腦海剛打了個問號,沒想到,答案會那麼快就揭曉。
沈嘉看着我,不似平日裡的笑容溫柔,反而有些面無表情,“寧蔚,能不能讓兩位叔叔進你家?”
我點頭,“當然可以。”
“那好,叔叔,我的東西在樓上二層東邊的那間,”他指了指窗臺,“你們幫我把東西收拾出來,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就是些衣服。”
“是。”
“沈嘉!”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瞪大眼睛,“你要幹嗎去?難道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