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只是不安。
而破解不安的最好辦法,就是強打起精神朝前走,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理念,能活一天是一天。
秉承着這樣的理念,我睡的不好卻起的很早。剛準備洗漱,季南安便打來電話,“你起了麼?”
“起了。”
“下來幫一下我,然後一起去公司。”
我將牙刷放到嘴裡使勁搗了兩下,隨即對着鏡子眯起眼睛,不管怎麼說,和季南安一起去公司,應該是一件很“拉風”的事情。他是誰啊,即使我在公司就呆了幾天,也能在員工的眼睛中看出,季南安這個傢伙,是寧嘉所有人的偶像。尤其是對那夥丫頭片子而言,寧茂源雖然長的也湊合,但是明顯太老。明着崇拜還行,暗地裡YY,實在是有礙觀瞻。
下樓到季南安房間的時候,這傢伙正一手拿牙膏,用嘴咬着往牙刷上擠,見到我來,含在嘴裡的牙膏砰的一聲掉下,目光尷尬而又無辜。他身着淺色格子襯衫,下身也穿上了筆挺的西褲,顯然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看我眯眼看他,彆扭之後毫不客氣的招手,“幫我擠上牙膏。”
我突然想笑。
給這大少爺擠上牙膏,弄好洗面奶做好晨時護膚,我驚訝的看着他一桌子的護膚品,“這些都是你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用這麼多。”
他斜我一眼,“是別人買的,你要想用盡管用。”
我用腳也能想出來是誰買的,除了那個讓他眼光一變的女人,還能有誰。隨便拿起一瓶,上邊只有密密麻麻的用英文寫着男用及各種功效,“都是男人用的,”我輕嗤一笑,啪的一下扔回原處,“千萬別拂卻了別人的心意。”
他身上散發着護膚品的淡淡青草氣息,十分清新好聞,只是突然看我勾起脣角,似笑似不笑的,“我怎麼聞着有股酸味?”
我愣了一愣,拿起領帶一把套在他脖子上,“是嗎?”咬牙切齒的擰笑,“再亂說話,小心我勒死你。”
他竟然不怵,只是想當然的挑了挑眉毛,“當然可以,只要你捨得。”
我挫敗,灰心喪氣,“季南安,你能不能給我機會膨脹一下,別這麼時不時的打擊我?”
“好,”他斜看我一眼,剛要說什麼話,卻被我一把抓住胳膊,“你手腕又怎麼了?”
“沒事兒,”他往回縮,“一驚一乍的幹什麼?這手還不至於立即殘廢到打不虎。”
我擡頭看他,那薄薄的脣揚起漂亮卻又刻薄的淺弧,“季南安你真無聊,你是不是就不能消停一會兒?是不是非得要時時刻刻提醒我和你是那種關係,看似柔情綿綿,其實卻恨得勢不兩立?”
他輕笑一聲,轉過頭不說話。
我的心慢慢涼下來,儘管是與眼前這個人關係不好,但也不想天天有人唸叨剖析着我做事的真心,以感情作爲手段報復,這原本就讓人覺得廉價和低賤。
我這樣的做法,和賣身求榮有什麼不同?
幸好昨天我有先見之明,利用在醫院買好的東西,重新收拾好傷口是個很“easy”的事情,忙完這一通到了公司,正好是員工的上班高潮。一行人見到我們並肩走過來,敬畏之餘帶着些許驚詫,“季總,寧董……”
走過一路,耳朵裡都是“季總早上好”的聲音。我這董事長反倒是成了配角,簡直無人理睬。到了辦公室,我正感慨終於能脫離那樣的視覺監控,門外傳來腳步聲音。
高跟鞋與地面摩擦,清脆的聲音都帶着倔強和驕傲,毫無例外,是寧潔。
她還沒說話我便料到了她此行的用意,肯定是追問我與季南安是不是真的在一起,然後涕淚俱下的要拯救我,如果語言力度不夠,再加點之前的事例說明。我低下頭,專心等着她的語言轟炸,卻沒想到盼了許久,竟然沒有聲音。
她的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哭了很久。這樣無語相見凝噎的場景實在是太詭異,我有意打破尷尬,“我媽還好吧?”
她點頭卻又搖頭,“基本穩定,應該是被氣的不輕。”
“那還多要姑姑您照顧,真不行,您就搬去聞都住。”
“你真的決定了?爲了那個人,連家都不回去住?”
“姑姑,我倒是想回去,可是我媽那個脾氣,我能回去嗎?”我嘆氣,“還有,她……”
我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門啪的一聲,緊接着一個灰色的身影飄至面前,帶着凜然的怒氣和不耐,“寧潔,你還勸她?”
我一直覺得寧茂源是一個很冷靜的人,他性子陰陽,彷彿面對什麼都能保持面具似的笑。自從我回國,他更是這樣,其實誰都能看出他與季南安在身份和地位上太多不合,可是他卻偏偏能作出一個擁護支持的樣子。
這一次,卻像是徹底撕破了臉皮,氣急敗壞的看着我,“寧蔚,我知道今兒在這裡說這些不好,我也知道在公司你是董事長,我就是你手下的一個兵。但是在這些假設之前,我首先是你的叔叔,你現在很危險,知不知道?”
我靜靜的看着她。
“他季南安是什麼人,”終究是要考慮些影響,寧茂源靠近我一些,把聲音壓低道,“他季南安要是簡單,他一個人能在寧嘉獨斷專行這麼多年?他能一個人從當時孤立無援,到現在呼風喚雨,沒人敢不聽他的地步?”
“叔叔……”
“寧蔚,叔求你,你冷靜點。”他深吸一口氣,一把攥住我的胳膊,“他長的是不錯,可是這天底下的男人,長的比他好,心底比他簡單的多的是。叔叔知道你這是心眼兒單純,肯定是不明所以的受到了他的糊弄,可是蔚蔚,你總得是聰明的人。我不知道他季南安是怎麼追的你,我只知道,他這個人一旦出手,動機絕對不簡單。”
“你是不是因爲他主動讓你行權才答應的他?你這個傻孩子,你以爲他這是一心爲你好?”寧茂源輕笑,猶如看傻子一般看我,“你行權之前,他雖然是總經理,但是還要事事和我們商量,根本沒有獨斷專權。現在可好了,一旦把你拱上了大位,以你的心機,必定要在他的操控下才能做事,這明着看來是把權利歸還你了,其實你就是個玩偶,他玩的是欲蓋彌彰,借你生事的本事!”
我微微一笑,他說的這些,我怎麼能不清楚。
可是這些情況只是假設,只是對未來的某種可能。他季南安這樣做還尚不一定,可之前我知道的那些卻是真的,我看到了寧茂源將我們生活費扣發的“證據單”,聽說了他爲了不讓我們回來,與寧德堯這個敗類合手整治我們的整個過程,這一切事情,都讓我無法忘卻,恨得刻骨。
沈嘉說,以聰明人而言,必定會忘記前嫌,只看後面。但是說出這樣話的人肯定不知道痛恨到了一定程度,不是你不想忘記,是隻要你一觸摸,全身的細胞彷彿都有了痛恨的意念,強烈的就像是自你骨髓裡滋生出來一樣,根本無法繞行。
所以,我要用自己做鋪墊,與那個男人一起,努力將那幾年所受到的難過索取回來。即使之後我有八成的反咬過程,但起碼我已經有了那個成果,我讓當時治我們於窘境的人不得好死。
這便是我的目的。
我擡頭一笑,“叔叔,你怎麼知道是他追的我?也許,是我追得他呢?”
叔叔握着我的手腕一鬆。
“叔叔,年輕人感情的事情,沒那麼複雜。”我回身,“再說,您別把季南安形容成蛇蠍毒獸,他再狠辣,也是個人,只要是個人,就有七情六慾。我們倆的這一場,未必是利用。”
寧茂源看着我,以一種“你無可救藥了”的無奈眼神,“蔚蔚,你……”
“叔叔,謝謝您的好意。”我微微一笑,“如果沒事了,您先下去。”
“你會後悔。”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褐色眼睛不安卻又固執,“蔚蔚,你要是執意這麼做,你會後悔。”
“那是以後的事情。”迴應他的不安固執,我以一種視死如歸的魄力和勇氣,“在踏入下一分鐘之前,我們誰都不知道下一步將會發生什麼。”
“可是之前也有故事呢?”他忽然看向姑姑,褐色眸瞳甚至現出些許佞色,脣角微高,甚至是譏嘲的看着我。
“蔚蔚,你的那個季南安不簡單。”他咬脣輕笑,“如果不是你的出現,也許他現在早已就是你的姑夫。”
接下來的片段叫做“重拾記憶”,叔叔講的滔滔不絕,說季南安如何如何勾引我姑姑,然後再在看上我之後,如何決絕的一棄不理。說曾經我姑姑爲了怕被別人看見,與他度過了多麼甜蜜的一段地下情時光,然後用很簡短有力的措辭形容了季南安,不外乎就是忘恩負義,率狗不如之類的結論。
我微笑的聽着,平和不驚。猶如在聽別人的故事,剛開始時尚有幾分新鮮感,慢慢到了最後,簡直昏昏欲眠。寧茂源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擡眉驚詫的看着我,“蔚蔚,你怎麼不生氣?”
“我幹嘛要生氣?”我溫和的一笑,“叔叔,季……南安都是告訴了我的。”
寧茂源愣住。
“他說起初姑姑只是好心想要幫他,畢竟他剛來寧嘉那個時候,幾乎舉步維艱。”我緩緩一笑,“那陣他當姑姑是唯一的救星,情意確實不假。但是看姑姑,似乎也揹負了很大的壓力。前段日子我還聽公司裡的有些人說,姑姑和季南安情有曖昧,都說姑姑是用了美人計,才竭盡的季南安……”
“蔚蔚,是誰說這樣的屁話的!”他惱羞成怒,眸子裡像是要噴出火來。
“噓,叔叔,別動那麼大的氣。”我伸出食指,“本來流言蜚語就厲害,如果這樣下去,季南安倒是無所謂,可姑姑這人就不好做了。再說,關於她們的事情,您不是堅決不同意的?”
“蔚蔚,你聽叔……”
“叔叔,別說了。”我擺手,“如今我和季南安在一起,能還姑姑一段清白名聲,您計較那麼多幹什麼?”
“你……”
“如果叔叔要是因爲這兒所以纔不同意我們交往,那我先向姑姑道歉。”我走到寧潔身前停住,“不過姑姑,您真的愛他嗎?您當初,真的就已經愛上他了嗎?”
這個可憐的女人咬脣,雙眸像是浸了水的水晶,粲然生光。她看着我,鼻翼微微一動,最後答了那個字,“不。”
我轉頭,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