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笑容,明明是暖的,可眼神森冷,卻有一種讓人不得不畏懼的寒意,沈嘉一米八五,比起我這個一米六二的三等殘廢高了很多,我以前只覺得他只是高,現在才感覺他簡直像是一座小山,只站在我前面揚起脣弧,便逼得我喘不開氣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努力迫使自己冷靜,躲開他的鉗制,他倒是很聽話,見我不從,手接着放了下來,可是聲音仍是那樣輕,“我什麼意思蔚蔚還沒聽懂麼?”
“既然中文聽不明白,那我換個方式好了,”他轉而在我耳畔吐氣,他一向是說話柔軟,此時那一個個英文字母此時聽起來卻像是刮人耳朵,最後用完美的升調爲這一通魔鬼的對話做了註解,“understand?”
“我不明白,”我強硬的用中文給堵回去,“你說的季南安是什麼意思?我們的事情,和那個人有什麼關係?”
他微微一怔,眼睛裡突然有異樣的光芒劃過,最後似嘆非嘆,“蔚蔚,你果真最懂怎麼讓人傷心。”
“這樣的時候,你還有心思問他的原因……明明是你的生死攸關,你卻還有精力問他是死是活,既然這樣,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好了……”他深吸一口氣,突然轉過身去,目光看向窗外,“你以爲他這樣老老實實的與寧茂源合作真的是什麼以情謀事,爲了今後的某個大計?你還真的以爲他現在是中國那句傳統的成語,什麼臥薪嚐膽,以後就爲了和你歡歡樂樂的在一起才這樣的殊死一搏?你以爲他現在對那個名叫向姍的女人真的是什麼忍辱負重,而真實目的是想要和你破除萬難在一起?”
我從不知道沈嘉的漢語水平這樣出色,以至於現在連排比句這樣深奧的句式都運用的如此純熟。他每說一個排比,我都覺得心像是被重重的剁了一下,到了最後,簡直髮不出聲音。
可是他笑容卻仍是那樣明媚,“蔚蔚啊,你真的以爲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要爲你?都只是爲了你?”
眼前沒有鏡子,我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可是卻從眼前某個人的瞳仁中,發現了自己強作堅忍的落魄表情。
“不,他完全不是,起初我也以爲他是爲了你,男人這樣不是壞事,爲了和愛人在一起而投入另一段感情,這想想也不是太難接受,可是,寧蔚,你怎麼有能力認爲你和他區區認識幾個月便能抵得上人家七八年的感情?他的以情謀事再是邪惡的假的,可是那七八年的時間卻是真的!除了‘以情謀事’這句話,這世界上還有四個字更有力道,那就是‘日久生情!’”
“這個不用你管。”
“哈,我也以爲不用我管,”他輕笑了一聲,“那你知道,你的爸爸是怎麼死的麼?”
我的心猛地一緊,卻見他笑容更大,“或者,你這個女兒,就從來沒有懷疑過爸爸的病情?”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緊緊抿着脣,似是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平靜心思,“我當然知道,我爸爸是病死的。當時我就站在旁邊,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人世,這也沒有什麼不對。”
“這樣也對,”他眼睛突然彎成一個弧,“可是傳說中,你爸爸突然病的那樣厲害,是因爲有人在他的針劑里加了一味藥呢……原本便心律不齊的老人加了這味藥,心率更加沒法控制,所以病情急劇惡化,死也不是問題。”
我的臉色迅速慘白。
彷彿所有的血液都從大腦中被抽走,我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傾下身來,微笑着拿起一縷我額邊的發,“我知道你現在很懷疑,以爲事情都是假的,但是蔚蔚,”他的聲音越發清晰,“你該仔細想想,我什麼時候告訴你假話?”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扶着那箱子邊支撐着身體。見他忽的一笑,趕緊又離開那箱子,覺得那箱子彷彿生出了角,只是輕輕一摸,便扎的我手心疼。這反應正好落在沈嘉的眼裡,他的眼睛輕飄飄一瞥,目光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狠厲,“這些東西你可以不要,”他微側過身,“還是那句話,只要你捨得了寧嘉,好吧,即使你能捨得寧嘉,但也要想好了,是不是願意搭上那個人?”
“按照你的說法,他季南安有可能是我殺父仇人,這麼狗血的答案,”我笑了笑,強迫自己迎頭看他,“我憑什麼捨不得?”
“蔚蔚,”他將我拽到鏡子前面,手下力氣狠厲猛斷,“你仔細看看,你笑的有多難看。”
“你……”
“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有什麼資格在這自作主張,覺得自己多強悍?”他猛地一甩,我差些跌在旁邊的箱子角上,“我真的不願意要讓你承認你多喜歡那個男人,每到這個時候,看你對那男人死活不變心都覺得有人像是要挖我的心一樣,”他指指自己的心,可脣邊笑容卻更加大張旗鼓的肆虐,“可是不這樣做,你怎麼按照我的策略去走?”
我的心一分分變涼,像是冰雪從最深處蔓延過來,一分分冷下去,更多的涌上絕望。
多麼的狗血。
我最好的朋友,一夜之間,成了我最陌生的勁敵。
這樣的差距,簡直像是要把我劈開一樣。
我聽到我的聲音在支離破碎,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不管多簡單,掛在齒間時都像是被鈍鈍的刀子割過,“你這是準備了很長時間?”我扯動脣邊一角,“蓄謀已久?”
他看着我的目光突然變得柔順溫和,“我說不是蓄謀已久,你信嗎?”
我搖頭。
“我真的不是蓄謀已久,蔚蔚,早在一個月之前,我還決定要等你,等你,等你,我就不信,我這麼一味對你好下去,你會看不到我,你會不回頭。你有了麻煩我替你兜着,你有了不高興的事兒我爲你解憂,你資金有問題我都可以幫你,只要你的心朝我這邊斜一點點,知道我的努力。可是你呢?每當我付出一點,你卻又對那個人傾一點力。不管那人怎麼冒犯你,你卻能給他想出一萬個理由來開脫,明明是那向姍對不住你,明明那孩子不是你打掉的,你卻自責的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甚至還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覺得自己是個禍害,至於那個攝像頭,我是真的怕你受傷,你在我面前總是個潑婦一樣的強人,在他面前卻是手無寸鐵的軟蛋。可是我那樣的好心換來了什麼?”他輕聲一笑,“他一句話,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完全打翻了多少倍的努力;他只是一個眼神,你就能覺得我是禍害;他只是一聲責問,你就能判定我的罪名,讓我無期徒刑。”
“沈嘉,你別爲自己找藉口……”我看着他,“你上次安攝像頭,說什麼是爲了我的安全,其實是想監控我吧?想看到我的每一分活動,最後在你的安排下做事?”
“看吧,蔚蔚,”他攤手,眼神居然那樣的溫柔,出奇的溫柔,簡直像是誘哄,“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這樣想。我說了我不是,你還是不信。”
“你……”
“既然我說什麼你都不信,我幹嗎還要取得你的信任?”他脣角柔和一分分斂起,整個人的氣質突然變得冷肅,“好也是這樣,不好也是這樣。逼着你,我如今,以後,還能賺一分痛快!”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你……”
“好了,我相信你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那麼下面的事情你記清楚了,”他轉過頭,不再看我,聲音冷靜的像是有冰雪漫過,“二號箱裡有晚禮服,你隨便挑一件穿着,大後天是新聞發佈會,你我的訂婚儀式和DMG進軍中國的儀式同時進行,晚上會有酒會,第二天會有答謝會,接下來我們會有許多活動需要攜手參加,那裡面的衣服相信會夠穿的,如果不喜歡,再打那個箱子上的電話,讓他們空運過來。還有,我已經把日程表交到你的手下顧遙那裡,具體時間安排,你可以去諮詢他。”
“沈嘉!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是這樣的人!”我怒極,指着他大叫,“你給我滾!給我滾!”
“蔚蔚,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一句話麼?”他仍是笑,對比起我的聲嘶力竭,整個人的姿態近乎於寧靜完美,“之前搬家的時候,我說,恐怕我不適合住在這裡。我記得我還說,估計到時候最不願意看到我的,就是你。”
我臉色鐵青,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手心掐的生疼,只覺得自己想要打哆嗦,連喘氣都是顫抖的,根本發不出一個完整的聲音。
偏他還那樣不疾不徐,這簡直像是最嚴厲的詛咒!
“現在都一一實現了對不對?果真,你現在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我,而且,我們倆也不適合見面,”他微微一笑,眸子裡波光璀璨,“中國人有習俗,訂婚結婚前要守住規矩,不能住在一起。”
“所以啊,我的小新娘,”他往前走出兩步,驀然回頭時笑容耀眼,“接下來幾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