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肇事禍害向姍之後,我再一次出了名。
不過半天,我聯合股東逼退向姍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寧嘉。不用秘書彙報我也知道,我鬧這麼一出,他們肯定會以爲我是狗急了跳牆,等着要看笑話。
只是沒想到,就這麼點事情也能鬧到報紙上。翻開經濟內頁,兩個紅色的字體像是被血染了一樣,簡直是觸目驚心。
——“內訌。”
旁邊還配着圖,季南安坐在車裡低垂着頭看文件,而我則靜靜的看着他,目不轉睛。
即使是側面,但那眼神裡傾注的東西還是洋洋灑灑墜下來,我看着他,目光卑微卻有小心,像是有千言萬語告訴他,可是偏偏說不出口。我自己看了自己那副樣子,都覺得可悲。
抓着報紙的手一分分用力,我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曾經對他做過這樣脈脈含情的表情。
能走到現在,我自詡一向掩飾自己心思掩飾的很好。
可這一張報紙,卻讓我那些不堪的小心思赤裸裸的公之於衆。
只是不知道,那個人要是看了,會有怎麼樣的表情?
不過我之前一直以爲寧嘉的事再怎麼着也是我寧家的家事,實在沒料到會上升到這個高度。除了國家領導人又去哪裡開會探訪,最火爆的新聞就是說我們了。不光報紙如此,打開網頁,撲面而來的也是這個。
那些宣傳頁上我的表情是一個比一個落寞,而那個男人卻那樣風度翩翩和意氣風發。再這樣下去,我估計明天我就會成爲這座城市中最可憐的棄婦一枚。不過也罷,如果能讓那個人滾蛋,別說我灰頭土臉了,估計現在割我一塊肉都願意。
只是,沒有料到事情會是這個結果。
早十點,在記者都堵在會議室想對這“內訌”的事採訪明白的時候,結果出來了。
總經理辦公室的呈批意見遞到了我手裡,簽字一欄上,季南安三個字剛勁有力,龍飛鳳舞。
緊緊盯着那三個字,我終於鬆了口氣。
可是這時,心底卻偏偏有一另一種感覺浮了上來,像是石頭那樣堵在嗓子眼裡,咽咽不下去,只要一呼吸,就像是被那尖角磨過一樣,生硬的疼。
我這人有一個本事,預告好事從來不準,但是預告壞事本領比誰都強。
果真,我那口氣還沒徹底鬆完,幾乎是前後腳的工夫,這邊呈批剛送到我桌子上,耳邊又響起了敲門的聲音。那張紙擺到我面前的剎那,我手心冰涼。
眼前這薄薄的幾頁紙,上面密密麻麻的署着簽名。
因向姍工作突出,呈請向姍特地留下任職的通知。大約有三頁的呈請理由,有理有據的列出了向姍的種種好處,比去我要辭退她的理由來,無一不義正詞嚴。
我只覺得平白無故來個晴天霹靂,剎那間,痛的簡直無力回擊。眼前掠過季南安那日的表情,那麼溫和,溫和的我一直以爲是要過來和我商量對策,他要認輸,總要讓我給他下一個臺階說法。
可是沒想到,他那天正是期待我低頭。我沒能體會他的想法,所以便給我安排了這麼一條出路。他正是用那一天的時間,發動職員搞了這麼出事情。緩兵之計,他居然用緩兵之計來對付我!
絕,簡直是太絕了。
用民意兩個字來堵股東的嘴,用這麼多核心部門領導的簽字畫押來體現他的領導力和決策力,季南安,你是要做到底給我看嗎?
我如果一意孤行,會是怎麼樣?
我如果不顧左右,又會怎麼樣?
像是有火猛地在我腦海爆發,我抓起這紙,憤怒的衝出辦公室。
隔壁便是季南安的房間,大概只有走幾步就能到。今天他辦公室居然與往常不同,居然有兩個人和門神一樣堵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小聲說着話。許是我憤怒踏地的聲音實在太大,把那倆人嚇得猛然回頭,看到我時簡直是面無人色。“站在這兒幹什麼?”我抿着脣,冷笑,“季總門口招門神了?”
“董事長,董事長……”
“有事?怎麼不進去?”
“裡面有……”
有的時候,省略號要比千言萬語來的都有殺傷力。眼瞅着那倆人有些異樣的神色,我心一痛,伸腳將門用力踹開。
這門的隔音效果果然好,裡面都軟語俏笑成這樣了,剛纔居然一點也沒聽見。
我踹門的聲音彷彿開關,一聲落定,那倆人立即不笑了起來,向姍低着頭,臉上居然有着淚意,那漂亮的眼珠閃閃發亮,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而那個人則是極其自然的轉回身子,偏有幾分慵懶的坐在辦公桌前面,“向姍,你先出去等我。”
我伸手一攔,“不用!”
季南安挑起眉毛,眼睛裡帶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看董事長這個樣子,我是覺得會有些話想和我說,高層的事情,讓他人聽着不太好。”
“沒有什麼不太好的?她不是你的自己人嗎,聽着也挺好的,”我微笑,在他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再說,我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你還怕她聽見捉你的把柄?”
他眼光一暗。
“向姍,你就呆在這給我聽着。”我深吸一口氣,目光狠狠掠過那個女人,隨即慢慢轉身,緩緩道,“季南安,你這事做的很好啊。”
“董事長……”
“你教了我那麼多的東西,什麼看賬目表,看董事局的操行記錄,還讓我學會理解這些股東的意思,告訴我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要用腦子分析。真好,”眼看着他的臉色越來越暗,我輕笑起來,“你說你怎麼把最重要的一招忘記教我了?還是打算用這一次的實戰戰例,以身作則的告訴我這樣一句古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就是個孫猴子,怎麼着也翻不過你這個如來佛的手掌?”
“你想多了。”
“我覺得我是想的多了,但是很顯然,你想的比我想的還多。”我摸起茶几上的菸灰缸,漫不經心的把玩,語氣卻一分比一分要冷,“尊敬的師傅,你這招叫什麼?欲擒故縱?還是緩兵之計?我中文不好,你是怕我意會不了其中的真諦,纔要弄這麼一個實際案例,讓我知道這其中的用處?”
“董事長,”他沉了口氣,看我的眸光平靜冷銳,“向助理在寧嘉工作多年,她的成績和能力衆所周知,如今大家不要她走,那也是民心所向,實在擔不得您發這樣大的脾氣。”
我再也忍不下去,騰地一下站起身,只聽砰的一聲,那菸灰缸在我手中劃了個拋物線,砸到牆上狠狠墜地,“季南安,去.你.媽.的民心所向!”
“我寧蔚是傻,可是也不是白癡!什麼叫民心所向?”我咬脣,憤怒的指着他,“很好,你做的很好啊……你……”
滿肚子的氣怒,居然說不出來。
他看着我,還是平常那副淡然樣子,彷彿天塌下來他都會這樣從容,眉頭都不眨一下。“董事長,民心所向,”他眉眼微垂,“您最好顧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