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來啦……”她側身,示意我進去,我擡頭看了一圈房間的佈置,簡潔卻硬朗,十足的季南安風格,不由看她一笑,“當然是我。不過你希望是誰?”
“我以爲是南安。不過,”話稍一轉折,她恬然一笑,“不過之前早已經想到,你會來找我。”
“不是我來找你,”我勾脣,死死的盯着她,“是那些警察來找你。向姍,那些洗錢的事都是你經的手,寧茂源和寧潔逃脫不了罪罰,恐怕你也罪不可赦。”
不料她卻笑容加深,“寧蔚,你缺錢嗎?”
“你什麼意思?”
“我知道公安局是在到處找我,可是他們急着找我,是因爲找到我舉報上去,可以得兩萬塊錢的獎金。你作爲董事長,又不缺這個錢,到底是瞎積極個什麼?所以,”她頓了一頓,“你現在的所作所爲,簡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你還好意思說這些話?你坑我家的錢,害我媽媽名譽掃地,還中途欺我瞞我,”我恨恨的盯着她,“和那兩萬塊錢沒關係,今兒個就算是我朝裡面搭上百萬,我也要把你給捉回去!我告訴過你,我早晚看你身敗名裂的那天。”
“說的那麼憤怒幹什麼?待會兒我跟你走就是。看你嘴都幹破皮了,”她笑了一下,遞過來一杯茶水,“600塊一兩的西湖龍井,比不上你辦公室那三千塊錢一兩的好茶。”
我這才覺得口渴,接過茶來,一仰而盡。
“不過我覺得如果我就這樣走了,你大概也覺得很虧。因爲什麼事我都沒有說清楚,你雖然大體知道之前的事,卻沒有深入瞭解下去,”她仍是那樣美麗的笑容,“在你走之前,我乾脆把什麼事情都說了吧。”
我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你大概知道我和寧茂源,對,就是你叔叔的關係……我們是合作伙伴,我喜歡他。其實話到最先說,你或許也應該感謝你這個叔叔,是因爲你叔叔多次建議,你爸爸再把你從國外調回來,本來他讓你回來,只想跟在季南安身邊做個小總監。但是茂源說不行,既然有你這個親身女兒在,公司便不能落在外姓人手裡。”
我脣角扯出一抹笑容。
“你不要這個樣子,臨到這個地步,我也沒想到現在還爲他說什麼話,事情就是這樣,當然,你叔叔也不是爲了你好,”她看着我一笑,慢慢攪動手裡的茶葉,“他覺得,要收拾你,總比收拾南安要容易的多。”
“事情算是他計劃的發展的,把你光榮的接回來,然後還因爲此事風評大盛,全社會都知道他重情重義,是個難得的好人。但是到後來,事情便錯了,他以爲你們倆會像所想的那樣,鬥個你死我活,然後老死不相往來。怎麼也沒想到,你倆竟然會在一起。合謀着對付他這邊。他可以徒手對付你,那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有南安在裡面摻和,這計劃便幾乎是不可能。”
“然後呢?”我看着她,脣角笑意加深,“然後,你便出場了?”
“你現在覺得好笑對不對?但是事情的真相確實是如此,”她小啜了口茶水,“對,我登場了。”
“真是好計策。”
“對於我和南安的關係,我相信不管從他嘴裡還是從那些人嘴裡,你已經聽了很多的版本。可能你不大願意聽,但是很可惜,事情幾乎就是那樣。之前南安一直喜歡我,可我沒表態,因爲我心裡一直惦記着另一個男人。我知道南安對我很好,可是感情這東西,基本就沒有‘替代’一說。但是如今形勢不同了,我便傾向於南安這邊,做起了……”她皺眉一想,“該叫什麼呢?間諜吧。”
“寧蔚我一直覺得你很傻的,像是個直腸子,真的不適合在這個大場合裡混。以幾個月的感情來對峙這好幾年的好感,你以爲你賭的起嗎?你就那麼和個棒槌似的非要賭一把,我知道你早就看穿了我的把戲,但是我不怕,你就算知道你是我寧茂源的人有什麼關係。反正你早知道寧茂源是什麼人,我呢?被看穿了更好,乾脆再大大方方給你看。我不相信以南安對我的感情,會那麼愚蠢天真的聽你的話。這樣的一場仗,我那時候覺得,你一點勝算都沒有。只有被吃的連骨頭渣都沒有的份兒。”
想起那段時間,我不由苦笑,“也已經如你所願了,我豈止沒有骨頭渣,連命差點都沒有。”
“我也以爲如我所願了,可是我沒有,”她揚眉看我,“難道,你也一直認爲,我如今這麼長時間,都一直在如我所願?”
這話問的有點莫名其妙。
“寧蔚,說你沒腦子,你確實沒腦子,事到如今,我都替南安覺得冤。”她似譏非譏的看着我,後來又苦笑,“也是,他一直裝的那樣好。”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季南安纔是最高明的獵人,你,我,茂源,寧潔,都是他手掌裡的猴子。看似我們在做戲,其實卻是他掌控着全場的情節。我們一直在自欺自人,而他卻一直無比高明。他在等着我們作,作到情況沒法收拾,作到全世界都會看到我們真實目的的時候再將我們一舉殲滅,到時候,大家都知道我們的嘴臉,而他不僅能夠一舉擒獲,更重要的是還師出有名。”
“我是茂源的人,他早知道;我的孩子是茂源的,他也知道;我那孩子是寧茂源做主流掉的,他更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和他裝,他全都知道。”
我吃驚的瞪大眼睛。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事情的真相的,但是肯定不是聽了你的話之後察覺的。更可怕的事實是你沒來之前他便知道,但是他卻壓下這份心思,一直在和我做反間計的遊戲。這樣的計,講究的便是事態不變,心無旁騖的對付對手。他本來可以的,但是你來了之後整個形勢大變,”向姍笑着看我,“你自作聰明,妄想着自己發現了全世界都不知道的秘密,大吵大鬧,差點將他的計劃搞的全盤皆輸。”
我徹底呆住,良久才反過神,“那他……他怎麼不告訴我?”
“怎麼告訴你?以你的脾氣,你會掩住這個秘密嗎?”她輕聲一笑,“前有狼後有虎,只怕你第一個會告訴你那個沈嘉。而結果也是不負衆望,他考慮的完全有道理,你果然還不怕麻煩的把那個沈少爺給扯進來了。季南安心心念念保你的寧嘉,想把你的寧嘉奪回來,可是你可好,不費吹灰之力,將整個寧嘉拱手相讓給另一個男人。”
“寧蔚,”她突然湊近,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到底得有多蠢,才能作出這樣的事兒來?”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樣多的事情幻化成一幅幅圖畫,一張張在我眼前如幻燈片般輪迴放映。明明是那麼真實的映像,可現在看來,竟都是模糊的。“你現在還覺得自己聰明嗎?寧蔚?”只剩下向姍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其實這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怨不得別人,都是你自找的。”
“我……”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你知道你最大的軟肋是什麼嗎?你總是在最該相信人的時候選擇不相信,卻在不應該相信人的時候傻乎乎的跟着人家走。我相信季南安應該也不止一次的想向你說出他的苦衷了吧,可是你信了嗎?”她搖搖頭,“你什麼都不信,反而一個勁兒的對他添麻煩。”
“比如,你信我說他害了你父母,可是卻不信他的話。”向姍輕笑,“到最後你還是這個樣子,別人說什麼你就給他扣上什麼罪名,你卻一句也不信他的話。我說的話有那麼逼真嗎?寧蔚,你怎麼只信我而不信他呢?”
“你什麼意思?”我深吸一口氣,“你那意思是,他沒有害我爸爸?”
她不回答,卻只是未置可否的笑,“我只是覺得你不可理解。”
“比如,你那麼恨我,卻在剛來的時候,毫無顧忌的喝了我給你倒的茶。他對你那麼好,到最後爲了你簡直是處心積慮,你卻給她扣殺人犯的帽子,顛覆了他的一切努力。”她看着我,孩子似的微笑,“你就不怕我在你剛纔喝的那杯茶水裡放了毒藥?”
我只覺得心那麼涼。
面前的女人明明含着微笑,可那脣角卻像是含着刀鋒,一點點將心凌遲下來。
我只能勉強扯脣,“我不信。”
“還是不信,哈,”她輕嗤了一聲,“那我只能說你無可救藥了,你有什麼立場可以不信?好,如果你不信,那我再和你打個賭,雖然季南安早知道我的所作所爲,但卻還一直捨不得我。雖然這捨不得我不一定出於愛情,但是在你我之間,他卻是一定會選擇我的,你信嗎?”
我咬牙,“我不信。”
“很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她的聲音突然放輕,慢慢慢慢的向我靠過來,“我說他這就快來了,你信不信?我說他怕你找我麻煩,你信不信?我說他不放心我,你信不信?”
我倏的擡頭。
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聚到了頭頂,腰間卻似乎被抵住,逼得我說不出話來。
耳邊只剩下那聲音愈來愈近,“三、二、一……”
話落,伴隨着那聲門鎖清脆的一聲響動,像是從天而降,那個男人真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