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蔚,你確實厲害。”他微微側頭,笑容更深,“你比你爹當年還要厲害。”
“您什麼意思?”
“當初你爹看似是在幫扶我,其實到最後只是利用罷了,要不是我和你姑姑綁在一塊兒,你以爲能在寧嘉呆到今天?後來,他還不信任我們,莫名其妙的領了個季南安來搞牽制,什麼季南安是可憐的遺腹子,什麼林早漂亮,他只是看重了那個季南安的才分,季南安這個人,哈佛大學的高材生,他看着人家有才,怎麼又不費心挖掘?”他輕笑一聲,“你以爲你爸爸是真的不想讓你們回來啊,他只是有了季南安,不願意讓你們回來罷了。你所受的一切苦,都應該歸到那個混蛋小子上頭。”
“叔叔,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我勾脣一笑,“我和我媽當時是怎麼被逼出國然後又回不來的,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您不用把這些罪責都歸到季南安上頭。這一步棋局,從介紹那個寧德堯入我們家,您就已經想好了該怎麼走了吧?”
他微微一愣。
“讓寧德堯作出可憐的樣子到我們家,再讓他趁我爸我媽關係不好勾引我老媽,您用的不就是這個招數?後來我媽爲什麼對您百依百順,在我爸爸面前一直說您好吶,不就是因爲您有了捉他和寧德堯奸的證據,再以此要挾老媽不能亂說話?”我笑了笑,“至於後來寧德堯的車禍,也是您安排的吧?人利用完了,我們也回不來自然沒了用途。而且,當時季南安還掌握了你不軌的證據,你怕寧德堯將一切說出口,自然得滅了他是不是?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指證,才最保險嘛。”
他的臉色忽然暗下來。
“叔叔,您可真是捨得,竟然讓自己的親妹妹用美人計勾搭季南安,您的三十六計學的最好的就是美人計吧,姑姑現在的用途,不和寧德堯當初一模一樣?而且她想用美人計勾搭季南安,自己卻反被算計,真的喜歡上了他。叔叔,這種情況該對您多麼不利,如果姑姑不是您的親妹妹,您是不是也要把他給收拾咯?還有,一直在處心積慮的離間我和季南安的關係,之前那些媒體的事情,之前那些世揚什麼向姍老相好做的孽,也是您安排好的吧?”
過了良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怎麼知道的?”
“你應該感謝我,叔叔。”我輕聲一笑,眸中慢慢變冷,“我媽媽死了都還覺得你是她的好弟弟,在她心裡,你還是年輕時候那個單純的不會耍心計的人。我實在是忍心將您做的那些事情告訴她,所以她至死爲止,都相信我們的流亡是因爲我爸爸愛上了別的女人,她把所有的恨都寄託在季南安的身上,而對您這個最親的人,還可笑的心存感恩。”
“她永遠也不知道,是她最親的親人害死了他。她永遠也不知道,那些照片是您派向姍從國外弄來,她永遠也不知道,是您授意讓寧德堯告訴我爸讓護照收起來,斷了我們回家的路。還有,如果我爸爸不是要死,您是永遠也不希望我們回來的吧?”
我說出這些話,心裡竟然沒有想象中痛快淋漓的感覺。
只是覺得空,那麼寂寥的空,心彷彿被誰挖去了,現在冷眼看着的,似乎是別人在演的悲歡離合劇種。之前,我是做夢都想盼到這一天,可是今天來了,我卻怎麼還有些麻木不仁?
“我不否認,”良久,他才擡起頭來,“這些都是季南安告訴你的吧?”
我盯着他,不置可否。
“我早知道他留着是個禍害。蔚蔚,我料定了一切,卻百密一疏,獨獨忘記了你是個女人。季南安被你迷惑了性子,所以我才輸的這麼一敗塗地,不過,”他突然冷冷一笑,眉梢都跟着彎了起來,“你說那個人,現在會是什麼樣感覺?”
我心裡砰的一顫。
“我真是驚歎,他季南安能臥薪嚐膽這麼長時間,臥薪嚐膽到我都被矇騙過去了,卻沒想到後面還有個比他還要能耐的,”他微微一笑,“除了後事之外,蔚蔚我的外甥女,我這次是來感謝你的。你說他季南安那樣拼死拼活的爲你爭打江山,到頭來這結果是什麼?”
“你說——”他稍稍一頓,眸中別有意味光芒更顯,“他這算不算是栽到了自己人手裡?”
我一言不發,只是看着眼前這個男人輕輕的笑,笑裡藏着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
“蔚蔚,你說,他算是什麼東西?總不過是個外槓子貨,怎麼像我們這般有血緣親情?”他揚起語氣,“你說,你也是爲我報仇了對不對?”
“我沒那麼博愛,”我聲音放的很低,“我只是想給我爸爸討個公道。”
“替你爸爸討公道?”他眼角突然漾起奇特的微笑,“你覺得你爸爸是他害死的?”
“證據確鑿,”我擡起頭,“難道不是?”
“好一個證據確鑿,”他仔細的看我一眼,笑容突然更加爆發,“當然是,太是了。蔚蔚,我告訴你,你爸爸就是他弄死的,他想得到寧嘉,想快速的得到寧嘉。要不然,以你爸爸的身體,怎麼會突然死的那麼快?我告訴你啊……”他突然將聲音放低,低低的像是要鑽入人的骨髓裡,“他給你爸爸換了藥。”
即使是隔着鐵窗,他的呼吸似乎還能噴到我的鼻尖上,我的臉刷的一下蒼白。
這是第一次,在當時的“當事人”嘴裡,得知這件事。
“難道這是真的?”
“當然,叔叔怎麼會告訴你假話。看來,你雖然說恨他,其實還是相信他的啊。”他揚起脣角,“本來叔叔不打算說的,就算是他那樣對待叔叔,但是叔叔不能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是不是?何況有些事情,叔叔確實對不住你,可是既然現在你知道了這些事情,那就……”
沒有話能形容我的心情。
“但是,你要以此來對付他,那是不容易的。”寧茂源眼睛眯起來,又是一副瞭然的樣子,“你沒看他已經被放出來了嗎?我想糾正你一件事,事情過的太久,就算是你證據再多,也襯不上這個‘確鑿’兩個字。其實啊,他對不起你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這次——”沒等我開口,他就自己說了出來,“你認爲,你媽媽,真的是自殺嗎?”
“是嗎?”寧茂源的聲音輕飄,“蔚蔚,你怎麼能那麼聰明的看穿我的計謀,卻那麼死心塌地的相信他的話?不過,你也不是死心塌地吧?讓我想一想,”他的笑意低低的滲出來,“聽說蘇思春的屍體還沒處理?你是想幹什麼呢?還有,這次怎麼自己過來?爲什麼不再摻和那個什麼沈嘉?”
“你……”我騰的一下站起來。
“別激動,”他笑容輕和,挑釁之味漸濃,“你啊,是不相信你媽媽是自殺,故意要做個調查吧?不過也難免你不信,連我都要懷疑了,你前腳被季南安拖上車的那剎那,你媽媽可就在後腳的時候死了。”
我心底一直刻意隱藏着的東西被狠狠挖掘起來,我的手在哆嗦,我的腦子就像是被人用重物給砸蒙了一樣,我簡直是無所適從,慌亂的不能自己,卻只能迫使自己做出笑容,“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很簡單呀,因爲我也懷疑。”他看着我,“只是我還想提醒你,你還記不記得他媽媽林早死時候的事情?那一場謀殺論,到底是誰栽在你頭上的?”
我瞪大眼睛看他。
“你不用瞪這麼大眼睛看我,”他淡淡一笑,“絕對不是我,不是寧潔,也不是向姍。”
“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你總得聽過吧?季南安指證我的罪名我都認了,至於早前謀殺那件事情,我敢打包票,我沒做,寧潔沒做,向姍也做不成。”他莫名嘆氣,“因爲她們是我的人,做了什麼,逃不過我。”
我的心像是在剎那間被刺穿,硬冷的痛楚蔓延過來,“沒什麼了,您自己保重。”我突然覺得害怕,抓起包,起身便向外走。
“你跑那麼快乾什麼?”可是身後陰冷的笑聲又傳過來,“你害怕了?寧蔚?”
“你別以爲你自己多麼聰明。你現在充其量只是在刀尖上舞蹈,你以爲就一件事就能擺脫掉他呢?你心裡還想着顧念着他對不對?”他依然是那樣陰惻惻的笑,“可你一旦戳破這張紙,他就要來對付你啦。以前或許還能勉強和你在一起,可你如今這麼不聽話。等他看夠了你的舞姿,等他玩完了,你也就該下臺。這臺下的,絕對比我們還要厲害。因爲你手裡握着的是寧嘉,他最看重的,就是你的寧嘉。”
“你逃不過的。”他的笑容漸漸放大,像是瘋子似的迴盪在整個監區裡,“你逃不過的,寧蔚。你逃不過的,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