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靜了靜,像是要看透我的心底,良久才笑了笑,再一次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只是說笑,你那麼嚴肅認真做什麼?”
“倒是你,之前一直對你這叔叔遮遮掩掩的,雖然有怨氣也不敢發,但這次怎麼這次與他對峙?”
我回過頭,“有你唄。有你站在我身後,我怕什麼?”
“嗯?”
“之前不敢與他抗衡是因爲他握着寧嘉的大部分股份,對我時時刻刻有威脅,而且他野心不小,時刻想着獨霸寧嘉。可是現在好了,你是我的福星,有你在我背後,他再也不用做擁有寧嘉的美夢。所以我是狗仗人勢,”我又想起剛纔寧茂源的樣子,忍不住笑,“不過剛纔那陣場,可真是刺激。我可從來沒見過大名鼎鼎的寧茂源會那副樣子。”
沈嘉的笑容暈開了眼角,轉頭看我,“從今以後,寧蔚同學,我保證你沒看過的樣子還會很多。”
或許是我眼睛花了,在那一瞬間他投過來的目光中,居然又發現了往昔幾分寵溺與溫柔的意味。
心裡一顫,我別過頭去,呵呵一笑,“不過在那之前,你要想想,怎麼應對我媽的質疑。”
沈嘉似是沒聽懂,“什麼?”
“沈嘉,我的耳朵真的是很準,你聽……”我指着門,“來了。”
果真,伴隨着我的話落,臥室門被斷然推開,我媽冷着臉站在門口,脣角是強擠出來的弧度,“沈嘉,我有話想找你談談。”
我就知道,我媽會來這麼一招。
雖然剛纔她義正詞嚴站在我們這一方,但是很顯然,話到最後她已經眼神閃爍,再加上寧茂源那麼氣質慷慨要死的樣子,她不心動纔怪。
她如果不質疑沈嘉的動機,那便不是蘇思春了。
“沈嘉,”我媽坐在我旁邊,指指對面的梳妝凳,冷言道,“你坐在這。”
沈嘉表現的很恭卑,“是,阿姨。”
“沈嘉,你知道我想問你什麼吧?”我媽眯起眼睛,“咱娘倆也這麼長時間了,看在我剛纔還爲你說了兩句話的份兒上,我今天不求別的,就圖的你一句真話。”
“阿姨,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沈嘉也笑,“其實我知道您想問的我什麼,是不是我別有居心,早就想圖謀你們寧嘉的大業,所以纔對蔚蔚這麼好?”
“那你的答案呢?”
“阿姨,我真的覺得委屈的不得了,別人說我也就罷了,您簡直是看着我長大的,居然也這麼說,”沈嘉癟癟嘴,作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如果是您心目中的早有預謀,您見過那個有預謀的,能費盡心思預謀這樣長時間?這一晃都快要二十多年了,我就算再有心機也不可能將戰線拉的這樣長啊,還有,”他睜大眼睛,“您當時可是知道的,我和蔚蔚認識的時候還不知道您家的真實情況呢,真的情況是你們回國我才知道的。當時蔚蔚是什麼情況,現在蔚蔚又是什麼情況,阿姨您都是一清二楚,所以阿姨,您不覺得將這樣的帽子扣在我身上有點冤嗎?”
他這一通話有理有據,說的我媽皺起了眉頭,我一看那姿態,便知道她顯然也是仔細考慮事情的來龍去脈,“沈嘉,不是阿姨不信你,是你實在對我們家太好,”她嘆了口氣,“阿姨雖然是傻的,但也不至於白癡成那個樣子。就算是蔚蔚不說,我也知道你給了我們多少幫助,不管是錢還是……”
“那怎麼叫無緣無故的好?”沈嘉哈的一聲嗤笑,“阿姨,我一直是別有所圖的啊。”
“你……”
“只不過我圖的不是寧嘉,而是寧蔚,”他含情脈脈的看了我一眼,又轉頭看向我媽,那樣子萬分深情,“阿姨,您都不知道,我是多麼喜歡蔚蔚。要是硬給我安上心機深沉的帽子,我也只承認我深沉在蔚蔚上面,至於其他,那都是小人心機,根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
這事情更是顯然易見。我媽本來就是個耳根子軟的人,沈嘉這麼一通忽悠,不被說通都是不正常,
再過去兩句話,倆人又恢復了娘倆兒好的樣子。
“我早就聽說過能言善辯,”我看着我媽含笑離去的背影,搖着頭看向沈嘉,“我對你這項本領真是佩服,佩服。”
“我權當這句話是誇獎了,”他笑嘻嘻的膩在我旁邊,忽而挑起我的一縷髮絲,“其實你一直是誤解我了,我說實話一向很有力度,一向很能取得人心。”
我勾了勾脣,果真是實話。最好聽的實話。
沈嘉顯然是看明白了我眼裡的譏嘲,有光芒自他眼中一閃而過,但很快他又恢復往常那副樣子,“蔚蔚,我現在覺得你纔是最好的危機公關專家,”他啪啪的打開電腦,熟練鍵入一系列門戶網頁,“瞧着沒?原本你的車禍,你差點撞死了人才應該是首頁新聞的,但現在可好,所有頭條都是我們即將大婚的喜訊。你用這條消息,沖垮了所有的醜聞。”
“跟在狐狸身邊也要學點求生的本事,否則賠了這個身爲哺乳動物的腦子,”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過我想說,這次全是無心之舉。我當時只想速戰速決,完全沒往危機公關這方面琢磨。”
“你啊,”他眸子彎起,瞳仁那樣黑,卻有一種近乎妖冶的姿態,“非得喜歡帶着刺兒的說話。不過我倒是喜歡,知道嗎?從小我的老師便教我,有心栽花讓花開不是本事,那樣太刻意,太容易讓人看出馬腳。真正高明的人是善於無心插柳的人,那樣做的事兒才圓滑,纔是真的有力道。”
“你把這套大道理用在我身上真是白瞎了,”我看着他,“將傻子本能的會吃飯的舉動硬要研究稱生物的高級技能,這有點愚蠢而且故作聰明。”
“你不傻,你都會舉一反三了,蔚蔚,我敢打賭,”他突然靠近,“你是不是在故意學着要暗暗揣測我的心思,表面還是那樣傻,其實卻在暗地裡學着怎麼對付我?”
我將筆記本重重一摔,“隨你的怎麼想。”
“我大概是忘記告訴你了,如果你要裝的若無其事,那麼對任何事情的反應就不應該過激,而這過激分爲兩個方面,一是速度上的,不應該反應過快,第二是力度上的,不應該反斥的力度過大;任何一點有了異常,這隻能證明你是做賊心虛。而我剛纔還沒說完,你便迅速的說隨我怎麼想,蔚蔚,”他扳過我的身子,笑盈盈的看着我,“你剛纔說這話的時候,牙都要快咬掉了。”
我轉頭,“你真是閒的。”又一字一句,故意裝的輕柔,“這次好了吧,速度慢,力度也少。”
他別有意味的笑了笑。
“好啦好啦,那些事權當是在逗你,逗你玩兒的,”他又笑,“不過先知寧蔚小姐,我現在很想知道一件事情,你說這晚上的家宴,寧茂源和季南安還會不會來?”
我抿了抿脣,當即便下了結論,“會。”
“你怎麼這麼肯定?”
“不信?”我揚眉,“那要不要打個賭?如果他們晚上來了,我們就取消婚約,你回你的英國,我在這過我的安分日子。怎麼樣?敢不敢賭?”
“不敢,”他直直的看着我,眼睛裡仍是充盈着笑意,“不管你怎麼下狠心,我還是捨不得你。”
我雖然平時有點缺心眼,但是有一點還是很聰明的,那就是對於我們寧家人的瞭解,說的好聽些,他們都是所謂的“顧全大局”的人,背地裡鬧得要死,可是表面上依然可以笑靨如花,高呼着“哥倆好”的團結口號。
這樣大的時候,寧茂源和季南安不可能不來。背地裡咬牙切齒可以,但是當面撕破臉,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對了,你要不說,我還忘記了一件事情,”我看着沈嘉,撥打電話給顧遙,“將我寫字檯下面的信封拿給季總。”
我掛完電話,便見沈嘉盯着我,“那是什麼東西?”
“怎麼?”我挑眉,“我已經將和你的消息公佈於天下了,就差和你上牀履行實際程序。你現在這個態度是什麼?迫不及待的捉姦?”
他看着我,一動不動。
“你別忘了,你剛纔還告訴我做人要最善於不動聲色,這樣才能不讓人看出自己的目的,而你現在這樣……”我搖搖頭,“患得患失的樣子,實在是不好。”
他突然笑起來,那眼波簡直是含情脈脈,“我對你,永遠是患得患失的,蔚蔚。”
“我還忘記告訴你了,對人大氣只是對外人,那些無關於我的外人,我自然可以裝,裝到底,但是對於你,”他頓了頓,“對於我最心愛的女人,我其實是很小氣的。”
“所以,不要指望着我大氣對待你和你那哥哥的一切事情,”他脣角深了些,“只要有一點事情,在我這裡,都是可以影響大局的大文章。”
我往後站了站,突然覺得自己手腕的傷口有些疼,不覺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雲淡風輕的解釋,“我們中國的習俗,第一次見公婆,要孃家出一個兄弟陪同見面以壯聲勢。”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他也是我哥。”
看着我良久,沈嘉突然莫名其妙的勾起脣角,“很好,很好。”
“寧蔚,你果真夠狠。”
我別過頭去。
我狠嗎?
比起他們的狠,我現在這樣做,只能算是無比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