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乾洗店裡,眼睜睜的看着那件衣服被洗乾淨。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不做某件事情就會無所適從,彷彿心裡老是惦記着這件事。當然,心理學也有對此事明確的界定,叫做——強迫症。
我想我是強迫症了。
拿着洗好的他的衣服,站在街口,卻無所適從。
乾淨的衣服讓他之前的那種獨特的氣息完全消散,當然,我的血跡更是完全退除。其實這就像是明天故事的預告篇,我們的故事,終告完結。
也許有人說我優柔寡斷,但是沒有這樣經歷的人又怎麼能知道,只因爲捨不得,所以步步走的才唯唯諾諾,甚至對未來的每一招都感覺觸目驚心。
我捧着衣服,看向那洗衣店的員工,“你有時間麼?能不能再幫我一件事情?”
五千塊錢洗一件衣服已經激起了他全身細胞的興奮度,面對我這樣的冤大頭,估計我就算是再提十個要求那也算正常。果真,她兩眼晶亮,“小姐還有什麼事情?”
“把這件衣服送到這個地址……”我迅速從紙上寫下一行字,“對,這個。”
“那小姐貴姓?”
“不用管我貴姓,”我深吸一口氣,“送去就可以了。”
“是。”
我看着她步步遠去的身影,心裡卻突然聚集起一種莫名的疼痛,像是有錐子在最柔軟的地方翻滾,那樣的疼痛根本容不得你忽略。“你等等!”大叫一聲,我終於忍不住跑過去,“不用了,不用送了!”
那傢伙像是看神經病似的看着我。
我奪過衣服,緊緊攥着,勉強扯住嘴角,“不好意思,不需要了。”
大概沒人會知道我此刻的心情。
大概沒人懂得我現在的想法。
僅僅是一件衣服,我卻像是被抽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既然事情已經到達了這個地步,既然什麼事情都沒有變化,既然我們即將完全斷掉關係。
那麼,能留住一件死物也好。
我神經病似的回到家,睜着眼睛瞪着天花板良久,才慢慢進入睡眠。
第二天,是被電話給吵醒的。
打開電話,我以爲是沈嘉要通知我開什麼新聞發佈會,懶懶的應了一聲。怎麼也沒想到,電話裡竟是那樣震驚的消息。
季南安與向姍今早去民政局辦理手續,已然結婚!
僅僅是一句短短的話,我卻覺得天都要塌了下來。
網上隨處可見這條新聞,不僅是大紅字體,還配上了喜氣洋洋的圖片,那張照片上,季南安與向姍十指相握的站在民政局的辦事大廳,大概是偷拍,兩個人因爲是背對,所以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但是傻子也能看到,那十指緊握的雙手。
各媒體在這時候達成了共識,居然都沒用“閃婚”之類的新潮詞語來形容,而是紛紛給了“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高度評價。甚至,還有媒體在下面總結了他們這一路的情史。當然,在這樣的報道里,我這樣的反面角色也是不可或缺的——
“雖然有外界的時時破壞,但兩人情比金堅,總是克服了一切困難。如今兩人走在一起,也是……”
我只覺得那樣一行行字似乎變成了最小的刀子,割裂的我視線都開始混淆不清。
我便是困難。
我便是那破壞兩人感情的困難……
我從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愣愣的看着那些報道,彷彿在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可是這時候,手機聲音卻突然響起來,摸起來放到耳邊,我只是輕輕一聲“喂,”居然是他的聲音。
“董事長……”
他一向極少喊我董事長,這個冷漠卻又讓人感到疏離的詞彙,而如今這句董事長,像是一把尖刀,把所有事情都割裂了,我扯脣艱難的笑,後來纔想到,即使我再努力,他也看不到我的表情,便用力咬着脣,“季南安,”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你結婚了?”
他應了一聲,聲音平靜無波,“是,今天來向董事長彙報的就是這件事。”
“爲什麼?”
他的聲音更加低,“沒有爲什麼,只是事情到達這個點了。”
這樣的回答簡直就是應付,我忘記自己該說什麼,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然失卻了笑的能力,“事情有些突然,真的,我到現在也沒大反應過來,”我艱澀的說着一字一句,“那既然這樣,恭喜你,季總經理。”
“祝福你們二人夫妻好合,共到白頭。”
“謝董事長。”
我們什麼時候會說話說的這樣客氣?
往事一幕幕的翻過來,如壞掉的播放機,只會停留在最初的那一個片段反覆播放。在那個時候,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記得我們也不是這樣稱呼對方的。我飽含恨意,總是氣呼呼的喊他季南安。他則面無表情的管我叫寧董事長,實在氣的不得了了,咬牙切齒的管我叫寧蔚。
我們現在,連原點都不如。
我覺得眼睛很澀,頰邊的皮膚更有些乾澀緊繃,我以爲自己哭了,可是下意識伸手一摸,又什麼都沒有。我仍像沉浸在一個夢境,看着網絡上那花花綠綠的新聞,明明是最貼呼自己的事情,卻又像是無關於我。
又是一聲刺耳,電話響了起來。
我摸起電話,“喂。”
對面熱情洋溢,“蔚蔚,你看過新聞沒有?”
我點頭,卻再次忘記,這樣的點頭,他根本看不見。
這次是沈嘉。
“我簡直要佩服死你的這個哥哥了,”沈嘉在話筒裡冷笑,“中國有一句話叫做什麼來着?五體投地,對,我現在就是五體投地。”
“蔚蔚,你知道你這個哥哥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結婚?”
我抿脣,“不知道。”
“如果我沒猜錯,原因有二,第一,今天是我們DMG的首場新聞發佈會,按照之前我們的媒體效果估計,今天的新聞,我們的DMG該是當之無愧的頭條,只有媒體在前面鋪好路,我們纔好步步跟進。可現在可好,他季南安這樣突然襲擊的來個結婚,直接就竄到了我們前頭,”沈嘉又是一聲笑,“你發現了沒有?他一個人,居然能上娛樂版和經濟版的兩個頭條。”
我應了一聲,隨機打開網頁,果真,各大門戶網站,他的結婚都是頭條。
“這樣的效果,根本就沒有其他新聞能趕得上,”沈嘉又是一聲輕嗤,“我倒是沒想到,他會想出這個招。在背後戳我一刀,這手段果真狠。蔚蔚,”他又開口,“只是他要是隻考慮這麼一點也就行了,恐怕現在結婚,還有一點原因。”
“眼下你我的婚事已經是大新聞,全天下都知道寧嘉和DMG要聯合。其實說什麼聯合,更多的人會想到,這樣兩個大集團捆在一起,必定有一個要更佔力量,而另一個要被削弱實力,成爲從屬。季南安就怕寧嘉成爲後者。他話說的沒錯,其實他已經知道那向姍是寧茂源的人,可她再是寧茂源的人,可那也總是寧嘉自己的事,也總比摻和着DMG的強。”沈嘉又笑,“而我要和你結婚,他覺得恐怕大多數我是因爲圖謀寧嘉的資產,這件事情到了最後誰也不好說。而以向姍與寧茂源的關係,他娶了向姍,則徹底表明與寧茂源的聯合,到時候,不管如何,都是對我的一個牽制。妙啊,真是妙啊,”說着說着,沈嘉居然讚歎起來,“這樣妙的主意,真是連我都想不出來,蔚蔚,”他的聲音又冷了些,“你們家人可真厲害,寧茂源爲了要利益可以殺死自己的‘老年得子’,居然還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與他人結婚。”
“你分析完了?可惜我聽不太明白,”我終於開口,“我還有事情,那我先掛掉。”
“你急什麼?蔚蔚,”沈嘉彷彿還在興頭上,“你說,如果他知道你的股份已經有一些在我的名下,會是怎麼想?”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變了聲音。
而對面話筒裡那個人卻饒有興致,“這可好玩。這就像是什麼呢?就像是一個烈士看有個人落水,破除萬難準備下去救。等救完了,卻發現那根本不是個真人,而是個充氣娃娃。而這個人呢,也因爲水流湍急,掉河裡淹死了。蔚蔚,”他又喊我,“你說是不是這個意思?”
“你比喻的很貼切。”我扯起脣角,“這樣一解釋,我就明白了。你那意思是不是說,季南安賠了夫人又折兵?”
“對對對!就是這話!”
“可是沈嘉,也希望你能信守自己的承諾,”我皺眉,話筒慢慢攥緊,“當時你說的,只要我嫁給你,你便把寧嘉那些股份還還給寧嘉,你說當時挪股份只是權宜之計。而且,你還說,不動季南安一個手指頭。你還記不記得你的話?”
“這話我記得,對,是我的話,”他怔了一怔,才又笑,“可是前提是,蔚蔚你要聽話。”
“我會聽話,但是希望你不要食言。”
“這個會字,希望能經過以後時間檢驗。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他結婚這麼大的喜事,作爲妹妹,你總要包紅包吧。等忙完這個時候,咱包個大紅包如何?”
“應該的。”
“你這麼爽快我都覺得不對了,蔚蔚,”沈嘉玩世不恭,“按照我的估計,你原本應該痛哭流涕。”
“這話說起來沒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記住你所說的話。”
“那話我自然是記住,我沈嘉說的話,我一輩子都會記得。”
“那就好。”
三個字之後,我掛斷了電話。
那個在電話那頭的人永遠也不知道,我在通話途中按下了錄音鍵,錄下了剛纔的所有通話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