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儀前腳剛走,鄭曉江後腳就來,可是我不想見他,此時此刻我真的不想見他。
“唐馨說了,她想一個人靜靜,你能不能識趣點,男人最好別自以爲是。”馮楠在門外擋住試圖破門而入的鄭曉江。
“我不想跟你囉嗦,你讓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鄭曉江低沉的聲音讓我膽顫,我躲在門後,猶豫着要不要開門平息這場戰爭。
“喲呵,你這個男人,居然在主人的家裡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喂,你這個樣子像什麼?以大欺小算什麼男人。”馮楠被鄭曉江嚇到過一次,而這次他真就像是保護姐姐那樣幫我阻止鄭曉江。
“楠,你別胡說八道。”鍾曉珍見情況不對勁,還是上前勸道,“鄭先生,我估計唐小姐是累了所以才閉門謝客,不如您明日趕早來?”
“我今天就要帶她走。”鄭曉江怒瞪鍾曉珍,此舉引起馮楠的憤怒,雖然有些忌憚,可他還是拿出男子漢的勇氣擋在了媽媽的身前。我打開門,只是留出一點點縫隙,我看到暴怒不耐煩的鄭曉江,便急忙說道:“鄭先生,請你先回去。”
“馨,你……”
“鄭先生,這是別人家裡,請尊重他們。”我面容鎮定,擡眸睇着對方,強顏歡笑地說,“過幾天,我會自己離開。”
鄭曉江瞭解我的性子,他不想強迫我,於是點了點頭:“好,我在外面等你。”
“謝謝。”我低着頭道謝,然後匆忙地關上房門。關了門,我捂着嘴流淚,我甚至不敢哽咽出聲,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悲痛,更不願讓鄭曉江忍受跟我一樣的無奈,雖然他也意料到這股無奈正蔓延我們的未來。
我合上課本,根本無心複習,系裡老師找我談話,說我今年下學期的成績有些下滑,而我心裡一直很擔心學校知道我懷孕的事情,我不能退學,這已經是我最後的退路,當然,紙終究包不住火,那些學生關注的娛樂醜聞早晚也會傳到系裡老師的耳中。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苦惱地放下筆,撫摸微微凸起的腹部,可能最近吃得多,腹部明顯有些變化,我心情不好,胃口也受到影響,但是爲了能給孩子好的環境和營養的補充,我還是強迫自己吃了鍾曉珍給我準備的補品。
“唐馨,我可以進來嗎?”門口是馮楠的聲音。
“進來吧。”
馮楠用手臂推開房門,他捧着一盆綠色植物,綠葉之間白色小花點綴其中,陣陣清香不絕於鼻,我不禁讚歎,也看出這盆花就是室內栽種的茉莉花。
“你這是……”我見馮楠將茉莉花放在窗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笑得開懷,“終於有人跟它作伴。”
“你別告訴我,你還有這種雅緻。”我故意揶揄他。
馮楠莞爾一笑:“這盆花是我姐留下來的,哦不對,不應該這麼說,我姐栽種的那盆茉莉早就死掉了,後來我爲了不讓姐姐的房間那麼死氣沉沉,也就不停地買一盤差不多的茉莉花放在裡面,每次經過姐姐的房間,聞到這股花香,就像是姐姐在房間。”
茉莉。我小聲嘀咕,心裡咯噔一沉,很不是滋味。
“我姐很喜歡茉莉花,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坐在花盆旁邊賞花,她說,看似無情的花草最有情。”馮楠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當然,我也忘了原話怎麼說,反正她就是很喜歡。”
“雪禾,這應該不是你的真名吧。茉莉也不是我的真名,我想了一個晚上纔想起自己叫什麼,原來我姓馮,單名一個鈺。”
“馮……”我的回憶讓我定格在茉莉的臉上,她的一顰一笑像是播放電影片段那樣一幀一幀地出現。我張着嘴,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我惶恐地扶着身邊的牆壁,我只覺得眼前一股眩暈,整個人都不好了。
“唐馨,你沒事吧?”馮楠發現我的異樣,趕緊跑上來攙扶我問道,“我扶你坐下來,來,小心點。”
我抓住馮楠的手,蒼白的臉上冒出冷汗,他也因爲我突如其來的震驚而手足無措。
“唐馨,你是不是什麼地方不舒服?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看鄭曉江肯定不會放過我們家。”
“你先告訴我,你,你姐姐……”我氣喘呼呼,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馮鈺,是不是你姐?”
“咦,你怎麼知道我姐的名字?”
“不會這麼巧合,你去把你姐的照片拿給我看。”
“不是,你怎麼……”
“快點,我要看照片。”我推開馮楠,一反常態地吼道,“請你馬上給我看她的照片,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巧合。”
“這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名字,我想不起她的樣子,我覺得我再也想不起她的樣子了。”
“雪禾,你說得對,女孩應該堅強一些。”
“我好累,好累,我快要撐不下去了。”
“雪禾,快逃,逃離這裡,你一定要離開。”
“茉莉——”我恍惚驚醒,從牀上彈起來,我淚眼婆娑地尖叫,是婭婭擁抱了我,平復了我的噩夢。不過我沒有做噩夢,我只是把回憶播放了一遍,我又看到茉莉從樓頂墜落,她是那麼的美麗,美得讓人窒息,可最後她化成一灘血水,生無可戀地離開了這個殘酷的世界。
我手裡捏着馮鈺的照片,是馮楠給我的照片,照片上的馮鈺很青澀,但是輪廓與茉莉相似,我可以肯定她就是茉莉,是馮楠同父異母的姐姐,我對着照片哭着哭着又笑起來,婭婭抹去我的淚水,比劃着她的擔憂。
“我沒事,我就是想起一個朋友,一個好姐妹。”我將照片塞進枕頭底下,婭婭遞給我一杯水,我也一口氣喝完,我試着讓自己釋放複雜的心情,試着讓往事隨風而去,於是我仰起頭,將眼淚倒進心裡。
“唐小姐。”送藥來的阿琴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婭婭站起來準備去拿晚餐,我似乎昏迷了半天,也在回憶中游蕩了半天。
“阿琴,我的書桌上有個信封,你拿去吧。”補藥熬出來有點燙手,我放在牀頭櫃,平靜地說道,“前幾天我託人將頤園莊的東西拿出來,還好存的錢沒有失蹤,頤園莊的那些女僕,可不會像阿琴這麼幹淨。”
阿琴的臉色一變,尷尬地說道:“唐小姐,我,我不能拿你的錢。”
“這不是給你的,是資助小敏讀書的錢。”我笑着下了牀,做了夢之後渾身上下無力,想要伸展一下。
“其實我們……”阿琴看我一眼,關心地問,“唐小姐的眼睛怎麼這麼紅?”
“沒事,剛剛想起一個姐妹。”我轉身走到牀頭櫃旁邊,苦笑地說,“你說人吶,一輩子匆匆而過,圖的是什麼?”
“圖的……”阿琴呢噥,我沒聽清楚,只顧着自己說道:“圖的就是一個心安理得,我呢,因爲鄭先生和溪姐纔能有機會讀書,我吃過沒有讀書的苦,可不想讓小敏也跟我一樣走這條路,所以我要把這種精神傳遞下去,信封裡的錢也不多,相信我的心意,你也能理解。”
“我會想辦法讓小敏儘快返回學校。”阿琴的目光閃爍不安,我端着藥碗,認真又道:“我這個姐妹就是走錯了一步,最後落得萬劫不復,你千萬不能讓小敏走錯了路。不過你放心,以後我工作了也會照顧小敏。”
我準備喝藥,阿琴突然大聲嚷道:“等一下。”
“額?”我的脣剛剛碰到碗的邊沿,因爲阿琴的喝止而愣住了。
“唐小姐,我們不過是一面之緣,你,你其實不必對我們這麼好,我,我怕我們受不起。”阿琴慌慌張張地解釋。
我笑着走向她,語重心長地說:“我最討厭的就是人的觀念把人分成了等級,大家生來就是平等的,互幫互助也是應該,所以你不用覺得好像很大壓力,再說了,小敏也喜歡我,我在這裡不知道有多悶,要不是小敏陪我,我指不定一天都過不下去呢。”
“如果住在這裡不開心,其實你最好還是別住在這裡了。”阿琴擡起頭注視我,“唐小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的好心。”
我一臉茫然地看着對方,阿琴忽然搶走我手裡的碗,緊張的情況下,她乾脆將碗摔在地上,補品濺的四處都是,我退後兩步,皺起眉頭質問:“阿琴,你,你這是做什麼?”
“唐小姐,你快走吧。”阿琴愁眉苦臉地說,“我並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罪了鍾女士,但是她今天將我喊到書房,交代我從今天開始要在你的補品裡面多下一味藥,這種藥是她單獨給我的,我問了她有什麼用處,她不告訴我,卻表現得極其狠毒,說的話也是難聽,我擔心這藥對你不利,所以……”
我一天之間打擊太多,心裡有些承受不了,阿琴扶着我躺在牀上,她安慰了幾句後清掃了地上的殘渣,這時,婭婭拿着晚餐走進門,她很聰明,覺出氣氛的不對勁。
我連晚餐也不敢吃,我知道,鍾曉珍之所以現在動手,必定是受到秦婉儀的指使,她上午拜訪,晚上就開始剷除“禍根”,看來,這老太婆是個行動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