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振晟擦了嘴脣後將熱毛巾扔給了一旁的女傭。我轉了一圈眼珠子,沒發現與他形影不離的本多紀子。莫晉翀還沒等姚振晟開口,他便一個健步穩穩當當地坐在餐椅上面,他坐下來,立刻有女傭端來午餐。
一分熟的牛排,刀叉從中間破開,殷紅的血汁滲透出來,淌在底下潔白的瓷盤上,格外的顯眼。我完全沒有胃口,杵着愣住了。
“雪禾是h市的姑娘,口味偏辣,這種西式午餐,恐怕不合胃口吧?”姚振晟裝作一副關心我的樣子,似笑非笑地睇着我。
“劉姨,你做點其他東西吧。”莫晉翀吩咐道。餐桌旁的劉姨就是山莊的廚娘,通常情況下,山莊的少主們用餐時,廚娘要在一旁看着他們用餐,但凡有提出的意見,廚娘要一一記住,下一次再改進。
“是的,少爺。”劉姨看了我一眼,應道。
“不,不用了。”我急忙喊住,躊躇地解釋,“我本來就沒胃口,不想吃東西。”
“怎麼?不會是看到我纔沒了胃口吧?”姚振晟故意說道。
“紀子小姐呢?”我脫口而問。
姚振晟一怔,緩過來嗤笑一聲,反問:“你這麼問,是關心她呢,還是怕她?”
我的神情一定很不自然,見我不開口,姚振晟大笑兩聲又道:“哈哈,你越是怕她,我就越是不讓她出來,讓你這個丫頭多怕一會兒。”
“你抓到臥底警察?”莫晉翀咀嚼食物,心事重重地問。他的問題拉回我和姚振晟的思緒,我偷瞄一眼姚振晟,他看起來有些生氣,犀利的眸光落在莫晉翀身上,似乎有諸多不滿。
“看你的面子,這件事我也就不打算找雪禾的麻煩。”姚振晟放下刀叉,站起來踱步,走了兩步後,他又轉過身來,身子前傾靠着餐桌,陰陽怪氣地說道,“我的那批貨該怎麼算?”
“你被警方盯上,到現在連累莫氏,這筆賬……”莫晉翀微微擡頭,冷視姚振晟,“這筆賬我不會善罷甘休。”
“你這是什麼意思?要不是我,你以爲莫氏還能像現在這麼值錢?”姚振晟慍怒道,“那幾個半條腿都踏進棺材的老不死,一個個獅子大開口,光是餵養他們,我都tm的費盡心血。哼,別說我不尊重你大哥,但是他乾的那些事真是不厚道,他說要改革,好,我們屁顛屁顛地跟着改革,你改革歸改革,總要給兄弟們飯吃吧,總要把那些老不死的餵飽吧。”
“道不同不相爲謀。”
“想洗白,想洗白的確是好事,不過洗白莫氏的代價也實在是太大了,我們找他談過不少次,無論是我,還是那些老不死的傢伙,他一意孤行,沒有人會忠於他的。”姚振晟湊上前,面對着莫晉翀陰鷙的眸光。
“所以你們除掉大哥,想在莫氏隻手遮天,唯有除掉大哥。”
“他死,是順應民意。”姚振晟絲毫不覺得愧疚,他的話語和不屑激怒了莫晉翀。
緊握的拳頭剛要揮出去,我察覺異樣,立即撲上去,捉住莫晉翀的手,用眼神制止他的衝動。姚振晟轉了身,背對我們喝道:“做少爺的老老實實做你的少爺,做小姐的老老實實做你的小姐,畢竟是山莊,大開殺戒就不太好了。”
馬仔跟隨姚振晟一同離開了餐廳,女傭們將殘羹冷炙收拾一下也退了下去,只有我們兩人一聲不吭地坐在椅子上,外面的微風拂動我們沸騰的決心。我要救徐臨,而莫晉翀,我想他一定是要殺了姚振晟。
我不習慣面對沉默寡言的莫少,他一整個下午都在研究密室裡面的武器,其實我也沒有閒下來,我很專注地盯着牆壁上的畫像,我想到很多事情,想到這幾個月的自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我想到鄭先生,他踏上光明的小徑,而我追逐的腳步在黑暗的邊界停了下來,我看着他離開我的視線,我是滿心歡喜的,因爲我知道,他總算安全地離開。
過了今晚,一切迴歸原點,我對不起的還是我的父母,我爲了尊重自己的靈魂而放棄了生命,我想對他們說,我會在地獄底下重生,來世再做他們的女兒。
“第一個是雷毅。”我凝神的當兒,莫晉翀悄然來到窗邊,他掀起窗簾一角,居高臨下地掃視後院中的保鏢。
我循聲望去,看到目露兇光的雷毅,我對這個男人心有餘悸。
“想要順利接近地下室,恐怕要除掉雷毅。”莫晉翀放下窗簾,看着我說,“但是不能被發現,所以我不能用槍射殺。”
我遲疑地問:“你想到辦法?”
“需要你幫忙。”莫晉翀堅定的眼神不容我說一個不字,而這個節骨眼上,我除了卯足勁地往前衝,再也找不到退縮的理由。
我想,人與人之間可能真的存在相生相剋,我的剋星極有可能是雷毅,我一見到他,身子莫名地微顫,走起路來找不到自信。如果說,我被雷毅追殺過,所以纔會害怕,可本多紀子和王耀文也曾經暴力地對付我,而我不至於感到害怕。
深吸一口氣,我邁出步伐,朝着他們的方向,我走得很小心。雷毅身邊的馬仔發現我的靠近,但凡一丁點兒微妙的變化,身爲職業保鏢的雷毅立刻就能嗅到不尋常。
他敏捷地轉身,橫眉怒瞪我,而我,很不爭氣地往後退半步,只是這半步,決定了我們的成敗。
“別來無恙,雷先生。”我挑釁地冷笑一聲。
雷毅不答話,不以爲然地轉身,他可能不屑理睬我。
“雷先生不是一直想殺了我嗎?”
雷毅頓住腳,身邊的馬仔面面相覷,估計躊躇不定,也不知該不該離開。
“其實雪禾很好奇的是,這麼多男人都喜歡雪禾,偏偏雷先生一心只想殺了我。”
“你們先去大門口守着。”雷毅終於開了口,但是他有意支開閒雜人等,這正中我下懷。
“是的。”馬仔得令後跑得挺快,他們不想捲入紛爭。
雷毅側頭,面無表情地瞥我一眼:“我相信我的直覺,徐臨一定有同黨。”
“是嗎?”
“不過他暫時還不會有生命危險,你不用擔心。”雷毅陰冷一笑。
我抿了抿嘴,緊張不安地說:“我呢?我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不是不怕死嗎?”
“哼哈,我只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怎麼可能不怕死。”我繼續後退半步,雷毅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前。
“不,不是這樣。”雷毅撇着嘴,“在他們這些男人眼裡,你的確只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可是在我雷毅眼中,你就是禍害,如果不是莫少爺,我想我一定親手將你碎屍萬段。”
“對付女人,你也不會手下留情?”
“只要對姚公子不利的人,無論他是誰,我都不會手下留情。”
我哼一聲,笑兩下,畏懼轉化成動力,我繼續往後退,他便跟上我,我對他,有殺戮的吸引。我來之前,已經觀察過四周,巡視的馬仔太多,要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必須將他引到莫晉輝的房間。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來山莊嗎?”
“想救徐臨。”
“嘖嘖嘖。”我輕蔑地笑起來,搖着頭說道,“如果說,徐臨真是臥底警察,那麼我救他豈不是自尋死路,你們都懷疑我是徐臨的同黨,我自投羅網會有什麼好處?我很清楚,我一旦進來就插翅難飛,我救他,倒不如先救自己。“
雷毅站定後將信將疑地注視我,只要我摒除對他的恐懼,我會演好這場戲。
“你少耍花樣,否則我不會放過你,你說得對,我早晚一天要殺了你。”
“你不會有那天的,因爲沒有永遠的敵人,我找你,不是爲了提醒你殺了我,而是……”我轉身,回首笑道,“而是跟你談一筆交易。”
雷毅又跟上我的腳步,我帶着他上了二樓,這時,樓下廳裡有兩個馬仔看到我們,他們沒有阻止雷毅,反而笑得怪異,我沒空糾正他們齷蹉的思想。
我走得急,不料雷毅伸手抓住我的右肩,他用力,完全不會憐香惜玉,我疼得皺起眉頭,扭頭問道:“你幹什麼?”
“你想幹什麼?你剛纔說的交易是什麼?你現在又要帶我去哪裡?還有,還有莫少爺在哪裡?”
我揚起嘴角的得意:“山莊的秘密,這是莫少爺的山莊,有一個秘密連姚公子也不曾知道。”
“哼。”雷毅抽回手,打算轉身時,我大喝道:“沒有人敢進入莫晉輝的房間,我來山莊的目的就是爲了這個房間。”
莫晉輝的房間是山莊的禁地,姚振晟自然不便涉足,他不知道密室的秘密也是情理之中。爲了迷惑雷毅,我掏出莫晉翀給我的手,槍,他說雷毅看到後一定會跟我進入房間。
果然,雷毅見到手,槍,雙眼一亮,試圖從我手中奪走。
“你怎麼會……”
“莫晉輝的房間根本就是一個武器庫。”我上前一步,將雙手放在背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必須離開這裡,但是我缺錢,你只要給我一筆錢,這些武器就是你的,你想想,你如果把這些武器獻給姚公子,又是立下大功。”
“我憑什麼相信你這個女人。”雷毅切齒地冷啐。
我的手握住武器,緩慢地向上移動,槍口對準雷毅的胸腔,我第一次這樣做,還是對着一個一心只想殺掉我的男人,我發現,我的手沒有顫抖,我握着槍柄,強勁有力,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