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情真要分個先來後到,恐怕我的確存在搶走了薛瑤的愛情,不,準確地說,是搶走薛瑤爲自己編織的愛情。
按照她的設定,報完了仇,鄭曉江帶着她回到他們曾經住過的小農莊,下半生也應該在農莊度過,她順理成章地嫁給他,他也一如既往地疼愛她一個人,直到他們有了後代,他們的生命得到了延續。
這畢竟是薛瑤的一廂情願,可她的精神世界已經從這個幻想中走不出來了,她的癲狂到了無法自拔,想想,我覺得她和莫靜然倒是可以組成一隊變/態姐妹。
我異常冷靜地撥開她揪着我衣服的手指,從容不迫地說:“沒有人要跟你作對,更加沒有人想要搶走你的一切,雖然殘忍,但是我一定要說,因爲從始至終,鄭先生都不屬於你,這就不存在是我搶走了他,你都已經這麼大了,爲什麼到現在還不明白?”
薛瑤深吸一口氣,我看得出她在壓制自己的憤怒,她的胸口起伏不平,瞳孔像是充了血絲,有點瘮得慌。
“好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如果還想不通呢,我可以幫你想通。”我轉身,想起什麼又扭頭說,“就算真的要殺了你,我也不會在山莊下手,這裡是我的家,是我和鄭先生的家,我怕鮮血髒了這個地方。”
“唐馨,你給我站住。”薛瑤吼道,我駐足,側過臉來觀察她想幹什麼,豈料薛瑤已經被我氣得完全失去理智,她掀開牀單,打開牀鋪底層的開關,裡面都是她的武器,她拿起一把小手/槍,然後另外一隻手拿着針筒,陰冷地笑了笑,“槍和毒藥,你有兩種死法,看在我們相處這麼久的份上,我給你選擇的機會,不過,今天你休想再活着踏出我的房門。”
“槍聲會傳出去,你就不怕現在在書房的鄭先生知道這一切?”我處之坦然,絲毫沒有懼怕的意思。
“哼,我已經打算跟你魚死網破,你說得對,曉江哥從來沒有愛過我。”薛瑤僵着身子往前一步,笑得猙獰,“既然讓他無法愛我一輩子,那就讓他恨我一輩子。”
我趁機又道:“如果讓我選擇,我想選擇你害死我的孩子和害死秦太所用的那根針筒。”
“不好意思,害死寶寶的那根,已經被婭婭偷走,我將她淹死的時候,卻沒想到她把針頭捏在自己手心裡。”薛瑤舉起一隻手,獰笑道,“這個針筒就是害死秦姨的那根,你看,還沒有用完,正好給你準備了。”
“你終於肯承認他們都是你害死的。”我心裡放下一顆石頭,釋懷地笑道。
“嘭——”羅巖昇和鄭曉江帶着警察破門而入,鄭曉江奔過來抱住我,我看到他眼眶中的溼潤,相信他在門外同樣也是忍受着痛心的煎熬。
“薛瑤,你已經被包圍了,請放下武器,不要做無謂的抵抗。”羅巖昇面色冷峻地叱喝。
“你,你們別過來……”薛瑤又舉起手中的手/槍,歇斯底里地罵道,“唐馨,你這個女人,你好狠毒,你給我下套。”
“瑤瑤。”鄭曉江護着我,準備走向薛瑤,而我擔心薛瑤手中的槍支,試着攔下他,可是他還是走向了薛瑤。
看到鄭曉江的手勢,羅巖昇和警方的人全都後退,薛瑤不敢直視鄭曉江,可是她很想撲上去抱着鄭曉江,就在這時,鄭曉江說話了。
“瑤瑤,跟曉江哥走吧。”
“曉江哥……”薛瑤忍不住失聲痛哭,“他們都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啊,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讓別人欺負我的,爲什麼你說話不算數,爲什麼……”
鄭曉江抹去眼淚,點了點頭:“是曉江哥不對,沒有保護好你。”
“曉江哥。”薛瑤扔了槍,一頭栽進鄭曉江的懷中,她哭得悲壯,哭得天崩地裂,也許在這一刻,她心裡緊繃的那根弦也突然間就鬆懈了,她只想哭,哭出這麼多年來單戀一個人的辛酸,說實話,我對薛瑤,真的是又恨又同情,看到她還這麼年輕,我也是心情很沉重。
那天,我們所有人都靜靜地看着他們相擁而泣。我彷彿看到十幾年前,他抱着身邊的妹妹,躲過了仇人的槍林彈雨,他抱着身邊的妹妹,許下照顧一生的諾言,他不知道,就在那個時候,身邊的妹妹已經變成了女人,心底萌芽的不是友情,一開始他就錯了,他就毀了這個女孩。
風吹動我眼角的淚水,滑過我臉上的傷疤,像是母親的輕撫,讓我格外安定。
我望向窗外,模糊的眼神中映出秦婉儀的模樣,她左手牽着婭婭,右手抱着一個小孩,她可以站立了,她們朝着我微笑,揮一揮手,帶走了我所有的思念和仇恨。
羅巖昇親自給薛瑤戴上手銬,鄭曉江走向我,我們相互爲對方擦拭淚痕,我發現,他也憔悴了好多,我心疼得難易自抑。
“唐馨。”薛瑤走到我跟前,平靜地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知道,你也不會原諒我。”
她的嘴角微微上翹,展露一絲笑意,然後跟着警方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不送送她嗎?”我對着鄭曉江的背影,輕問一聲。
“那晚,你問我,如果你殺了人,我會不會把你交給羅警官。”鄭曉江沉聲道,“其實,愛情和親情之間,只有一張薄薄的紙,無論是你還是瑤瑤……”鄭曉江低着頭,抽噎,“我都不想這麼做。”
“鄭曉江……”我從後背擁住這個男人,這一次我想用自己的力量爲他照亮黑暗,我相信我可以的,因爲我是他的女戰士。
“砰——”一聲槍聲,驚嚇了我和鄭曉江的悲慟,我們傻眼的面面相覷,愣了兩秒纔想到衝出房門。
接着是蔡姐的尖叫,還有羅警官高亢的聲音,像是在指揮他身邊的警察。我和鄭曉江循聲趕出來,這時,所有警察拔槍戒備,而羅警官帶着幾個警察已經跑出了山莊。
山莊門口濺起一地的鮮血,我捂着嘴,惶恐不安地看着鄭曉江,他臉色唰地一下就慘白了,我們都覺出事態的嚴重,擠進警察身後,我看到躺在血泊之中的薛瑤,她側身看着我們,額頭中了一槍,當場斃命,其實她是死不瞑目。
“瑤瑤……”鄭曉江抱着薛瑤,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他顫着血手給薛瑤閉上了雙眼。
我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忍不住掩面哭泣。
***
大概就是半年前,我決定返回g市,鄭曉江這段時間都是兩地奔波,而我因爲工作室,不能就這樣走掉,所以我一直等到方曉雯生下寶寶做了月子才能放心離開。
下了飛機,我直接去了一趟墓地,祭拜了所有的朋友,我在鄭老先生的墓地前,看到一束鮮花,探望他們的人應該還沒有走遠,不過我沒有追下去,我仰望蔚藍的天空,呼吸的是跟她一樣的空氣,我的感激與思念可以讓風帶給她,而她的近況也會讓溪姐帶給我。
之後司機帶我回到山莊,看到真正的頤園莊,彷彿看到,這裡面的愛恨情仇,還有血雨腥風。很多事情,就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中閃出了一幀幀的畫面。
兜兜轉轉了這麼些年,我還是回到了這裡,回到頤園莊,回到鄭先生的懷抱。
羅巖昇說過,那一槍直接打在薛瑤的額頭,槍法很準,應該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鄭曉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這個殺手,或許,我知道是誰。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子瀅。
我站在客廳的中央,鍾曉珍拖着行李箱走出來,她先一步返回頤園莊打點,她向鄭曉江提交了辭職信,跟我說出秘密後,她已經知道她不能繼續留下來了。
越過我走到房門口,鍾曉珍準備開門的時候,我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一個叫馮鈺的女孩?”
“小鈺?”鍾曉珍回頭看着我。
我轉過來,面露微笑地說:“因爲這個女孩,我選擇相信你,你留下來吧。”
“你怎麼知道馮鈺?你有她的消息?”
再次看到馮楠,差點要認不出他,在商界這麼些年,他憑藉自己的努力算是站穩了一席之地,他和朋友們一起創辦的遊戲公司打算在國外上市,意氣風發的他,始終沒有忘記他的姐姐,我突然有些欣慰,還好,在這個世上,除了我,還有個人會想着茉莉。
那天,天公不作美,出門後下起了雨。我通過鍾曉珍聯繫了馮楠,我決定,帶他去茉莉的墓地,我沒有說太多,看到墓地的照片,馮楠一開始不相信,他扔了雨傘,跪下來擦拭照片的水漬,確認了好幾遍,他才仰起頭,哆哆嗦嗦地問我,這就是他的姐姐?
“茉莉也不是我的真名,我想了一個晚上纔想起自己叫什麼,原來我姓馮,單名一個鈺。”
“這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名字,我想不起她的樣子,我覺得我再也想不起她的樣子了。”
我告訴馮楠,是她親口告訴我,她的名字是母親給她取的,她十幾歲就從家裡跑出來,她有一個弟弟,不過她過得並不開心,所以決定離家出走。
馮楠坐在墓地痛哭流涕,我退後幾步,含着眼淚鞠躬。
馮鈺,藝名叫茉莉的女孩,她在這裡,已經睡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