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園莊的格局幾乎全變,最大變化就是下面的僕人,廚房的五媽曾經是麥太的私廚,而現在,爲了有口飯吃,她成了洗碗工。至於其他人,大部分離開山莊,好在我看到婭婭和花房,聽說,是麥太堅持留下婭婭,所以她才能保全,當然,華叔不再是管家,只是維護修葺後院籬笆的大叔,總之,我看到的,已經顛覆之前的認知。
“瑤瑤,她是誰?”薛瑤帶我進入廳室,一句話攔截我的思緒。
薛瑤停下腳步,我跟在她身後,偷偷瞥一眼前方,我看到的婦人,不再是坐在輪椅上的病人,她容光煥發,氣質優雅,着一身素白棉麻的長裙,她有個好身段,也有一張和顏悅色的面具。
“秦阿姨,這位是唐小姐。”薛瑤向右邊側身,看我一眼,溫和地介紹,“她曾經是山莊的花農。”
“您好。”我自然是緊張不已,除開她現在是山莊女主的身份,更多是因爲她纔是鄭先生的母親,我想盡可能地表現得好一些,但事與願違,我風塵僕僕地來到這裡,此時面容倦怠,衣着髒亂,一定沒辦法給她留下好印象。
“麥太留下婭婭,並沒有要求留下你,實在是抱歉了。”秦婉儀心平氣和地說,“瑤瑤,你去鍾女士那兒拿些錢,算是頤園莊給唐小姐的一點補償。”
拿了錢,我就得捲鋪蓋走人。我不能走,我和鄭先生有過約定,我一定會回來,他還等着我。
“對不起。”我上前一步,強硬的態度打斷了秦婉儀的安排,“我和頤園莊簽過合同,我……”
“所以我願意補償你。”秦婉儀扭頭,蹙眉睇着我,“頤園莊不會養閒人,花房的事情並不多,不需要再安排花農。”
“我是想說,只要能留下來,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我沒多想,脫口而出,也許我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儘可能地留在頤園莊,留在鄭曉江身邊。
薛瑤見狀,也跟着說道:“秦阿姨,要說頤園莊還真是大,平日裡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今天我就聽到兩個僕人私下裡埋怨,不如給她們再添加一個幫手。我聽說,唐小姐是勤工儉學,這麼努力的女孩,我倒是覺得應該幫一把,我在國外讀書的時候也會勤工儉學,我能理解這種辛苦。”
聽了薛瑤的請求,秦婉儀緩了緩臉色,看來,鄭曉江並沒有把我說給她母親知曉,我記得當時他說要帶我去探望秦女士,可這只是說說而已,秦女士迫不及待地出現,出現的那天,她眼裡只有她的死對頭。
對了,麥太在哪裡?她失去頤園莊,等於失去全世界,她一定不好受,說不定躲在暗處獨自舔傷。
“唐馨。”我剛剛還想到的人,此刻又冒出來,一副激動不已的樣子向我撲來,麥太抓住我的手,撫摸我的臉頰,關切地說,“我還以爲你真的生麥太的氣。”
這是哪跟哪的問題?我生氣?我幹嘛要生氣?我真是受寵若驚,從未覺得可以和麥太這麼熟絡。
麥太擋在我身前,像是護犢心切的長輩,與一臉茫然的秦婉儀討價還價地說:“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同意,但這個小女孩,你不能趕她走。”
秦婉儀重新端詳我的臉,我慌張地避開與她對視,謙卑有禮地垂首,不安地等待宣判。
“我不是一個專制的人,既然大家都在爲你求情,我也可以賣個人情。”秦婉儀又笑了起來,嘴角微微上翹,犀利的眸光落在麥太身上,她調轉了方向,走到麥太跟前,笑着說,“還有什麼人不能走?你不如一次性跟我說清楚,免得之後又鬧出一些誤會,我可不想外人說三道四,還真以爲頤園莊沒有了麥太,就不會太平了。”
“樹倒猢猻散,能留的自然會留下來,不該留的走了也不可惜。”麥太意味深長地說,“我留下唐馨,也是爲了討好你的寶貝兒子,我想,以後你會感謝我的。”
此一時非彼一時,雖然我留下來,卻過得戰戰兢兢,壓榨我勞動力的是個叫蔡姐的女人,她是個老處,女,塊頭不小,之前與我有過一面之緣,就是那個差點將我推倒的女漢子。
值得慶幸的是,我還繼續睡在原有的僕人房,裡面的東西卻不見了,我離開有一個月,恐怕早就被蔡姐的人當做垃圾扔出去。
“叩叩。”我聽到有人敲門,於是灰頭灰臉地走去開門。
婭婭抱着一個大紙箱走進我的房間,我看着她翻開紙箱,然後從裡面拿出我的課本和衣物,我雙眼一亮,感激不盡地嘆道:“婭婭,這是你幫我藏起來的嗎?你真是太好了。”
我果然沒有疼錯人,我蹲在地上整理我的東西,幾乎全都被婭婭保管起來,似乎她就知道,我還會回來,也一定會住下來。
“婭婭,對不起,我這次回來沒有給你帶好吃的。”我抱着婭婭,像是抱着琪琪,她們兩個都像是我的小妹妹,我很喜歡她們對我的依賴,也很感激她們給我的幫助。
“下次能不能帶我一起回你的家?”婭婭在紙上寫道,“我想看馨姐姐的父母。”
“恩,一定要帶你回家。”我重重地點頭,用自己的小指拉着婭婭的小指,笑着說,“我們拉勾,下次回家,我要帶上婭婭。”
我是雜工,在頤園莊不再是花農的身份,雜工,顧名思義,就是什麼都要做,也都必須無怨無悔。我不是不能吃苦,只是我心裡一直念着一個人,而這個人,已經兩天沒有在頤園莊出現,聽華叔說,鄭先生受邀出差,這一去,怕是好一段時間。
我想他了,哪怕是聽聽他的聲音,我也覺得幸福,而我匆匆忙忙趕來頤園莊,卻忘了先去買臺手機,沒有手機就沒辦法聯繫上鄭曉江。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他的欲,望越加強烈,這種呼之欲出的糾結令我十分難受,要緩解這種痛苦,唯一的辦法就是滿足心裡的需求。我一直都在猶豫不決,因爲我害怕被發現,現在這個一觸即發的局面,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我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取滅亡。
即便是嚇唬自己,但還是行動起來,我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電話就在客廳,已是凌晨兩點,山莊的人早就睡下,應該不會有人像我這樣偷偷溜到客廳打電話。
我將鄭曉江的手機號碼銘刻心中,想他的時候,會想辦法打個電話,我們在電話中的交流不多,聆聽彼此的呼吸也都能滿足。
“呼呼——”夜裡起風了。由於夜太靜,我的聽覺神經反而敏感地聽到變化多端的風聲,時而輕緩時而急促,時而幽遠時而靠近。
我屏着呼吸坐在沙發上,手握住電話筒的時候,下意識地張望四周,其實一片漆黑,我根本看不見什麼,偶爾路燈閃動,勉強看到樹葉映在牆上搖曳的身姿。
“嘟……”撥通了號碼,我的心才漸漸落定,我盤算着應該說些什麼,或者問他什麼時候回家,我想他了,想他回來整理一下混亂的局面。
“喂,誰?”電話那頭是女人的聲音。
“什麼人?”現實環境下,也是女人的質問。
我嚇得心驚肉跳,手一抖,還沒反應過來就掛掉電話,是不由自主地放下電話,也是本能地害怕,莫名地反問自己,因爲電話那頭是女人的聲音,所以我是不是撥錯號碼。
“啪——”廳裡的燈,晃得我的雙眼不適,我閉上眼,差點要從沙發上滾下來,但,我不是沒有心理素質的人,至少現在,我學會冷靜處理我的恐懼。
“秦太。”我鎮定地打聲招呼,站起來面對她,也就忘了懷疑電話那頭的不安。
“你剛纔做什麼?”秦婉儀沒有換睡衣,也就是說,她到目前還沒有睡意。
“打電話。”我回的乾脆,我覺得我不怕秦婉儀了,我有一半的心思還是掛在電話號碼和電話那頭的女人身上。
爲什麼是個女人接的電話?會不會是我撥錯了號碼?我想看一眼電話上的記錄,我有必要確認一遍,一定有必要,否則我會把自己糾結至死。
“打給誰?”秦婉儀的質問令我恍然回過神,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我小心翼翼地迴應她的目光,突然間,我覺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像兩天前那麼單純,難道說,這兩天的時間,她知道了什麼,她當然有可能知道,薛瑤可能會說。
她知道的事情有多少?她這樣看着我,是表示生氣還是其他意思?
我在猜測中冷卻剛纔的憤怒,我的眼神逐漸緩和,我思考了片刻,認真地說:“打給鄭先生,我,我答應他,我會回來的。”
聽到我的直白,秦婉儀絲毫不覺驚訝,所以說,她一定知道了什麼,我有些耿耿於懷,她知道我,卻不是從鄭曉江口中得知,我不清楚薛瑤會說些什麼,但,我很在意,不是他在他母親面前承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