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在一個女警官懷中,他們本來在一旁詢問其他女僕,看到我這邊的動靜,馬上奔過來,而我氣血攻心,差點栽到水池。
“婭婭。”我虛弱地呢喃,剛剛大病初癒的我還接受不了這種打擊。
“這小女孩情況不好,安排送醫院。”女警官着急地吩咐。
我從她懷中掙扎着坐起來,爬過去抓住婭婭溼漉漉的屍體,冰冷的她臉色青紫,再也不可能睜開眼看我,再也不可能對着我笑得那麼天真。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我哽咽不止,女警官拉開我,勸道,“請節哀,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唐馨。”夏旭有些擔心我,剛要靠近的時候,薛瑤又出現了,她顯得慌張,很快引起夏旭的關注,於是調轉方向去呵護她。
我不肯放手,緊緊地抓住婭婭的手臂,女警官示意醫護人員擡走婭婭,他們勘察現場之後,可以將婭婭送到停屍房。
我當時情緒很不穩定,完全不配合警方的工作,我推開醫護人員,抱着婭婭的屍體大哭大鬧,薛瑤和夏旭不再坐視不理,他們害怕我受傷,只好拉着警方和醫護人員解釋。
爭吵推搡之下,我不小心扒開婭婭貼在胸口的手掌,按理來說,屍體已經僵硬,可是冥冥之中,婭婭似乎有了感應,我輕輕地扒拉,她的手掌就撐開了,她想讓我看清楚她緊握手中的東西,當然,除了我,還有女警官也看到了這枚針頭。
我伸手的同時,女警官大喝一聲:“別動。”
因爲她的聲音太洪亮,我嚇得愣住,周遭的混亂也戛然而止。女警官戴上手套,拿着針頭端詳片刻,又道:“這是證物,你碰到就有你的指紋,到時候你也會有嫌疑。”
這聲吼不但震住了我,也讓我逐漸清醒,我鬆開婭婭,薛瑤馬上扶着我安慰:“馨姐,你別傷心了,你身體剛剛纔好轉,太傷心會影響恢復的。”
我輕聲啜泣,淚流滿臉地看着婭婭被他們擡走,折騰這麼久,女警官總算意識到我的重要,她將針頭交給身邊的警察,然後走到我跟前,心平氣和地問:“可以錄個口供嗎?”
“她身體不好,能不能……”薛瑤忿忿地抱不平。
“可以。”我打斷薛瑤的話,點頭應道,“婭婭不可能淹死,她懂水性的,並且她一般情況下只會在花房,怎麼可能來泳池?”
“這些,我們會調查。”女警官一臉正氣地說,“方便的話,我們談談,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
我能懷疑的,除了秦婉儀,不會有第二個人。
女警官讓我回憶今天的事情,我想起早上婭婭陪我吃早餐,真的纔過去不到一天時間,怎麼會說沒就沒了?人的命,就是這麼脆弱,活着,實在是太不易了。
“吃了早餐,我就出去了,我跟朋友約好見面,婭婭一般不會跟我出門,她會在花房做事,向來都是勤勤懇懇。”我抹去眼淚,堅強地說,“大概中午的時候,我回來了,不過當時我沒有看到她,頤園莊來了客人,我陪客人說了一點事,之後就又出去了。”
“也就是說,自從你早上吃過早餐就再也沒有看到她?”女警官好奇地問。
我搖了搖頭,沮喪地說:“都怪我不好,中午回來也不看看她,我以爲她在花房,她喜歡待在那裡,不隨便外出。”
“等一下我去檢查花房,你帶我去好嗎?”
“我帶你們去吧,我覺得馨姐還是應該回房休息了。”薛瑤今天似乎特別關心我,不過我確實有些疲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說我懷疑的人是秦婉儀,剛纔經過大廳,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讓我越發地討厭她。
以前,我經常聽徐臨說,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最好不要打草驚蛇。我隱忍着怒火和悲痛,順着薛瑤的話,說道:“花房是女僕的工作間,誰都可以去,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馨。”鄭曉江火急火燎地趕回頤園莊,他首先想到我的安危,在門外就聽到他嚷嚷着我的名字。
“鄭先生。”我積了不少淚水,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洪水氾濫了,我撲上去,也不顧在場的警官,止不住哽噎道:“婭婭走了,她走了,她掉進泳池淹死的。”
“我知道,我剛剛知道了。”鄭曉江擁住我,一個勁兒地安慰,“不要這樣,婭婭如果知道你爲了她傷心痛苦而身體恢復不好,她肯定也會難過的。”
“兇手在頤園莊,你相信嗎?”我突然止住淚水,在他胸口仰起頭,我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說笑,整個房間的氣氛瞬間被我拉至冰點。
“有警官在這裡,你,你要小心說話。”鄭曉江瞥了一眼四周的氛圍。
“我隨口說說而已。”我故作輕鬆,轉頭對着女警官又道,“我要休息了,如果還有什麼要問的問題,改天再來吧,對了,花房就在後院,瑤瑤可以帶你去。”
兇手就在頤園莊,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實,頤園莊戒備森嚴,一般人是不可能隨隨便便進出,再說了,哪有身手不凡的殺手平白無故地傷害一個不會說話的女孩,所以肯定是頤園莊的人對婭婭起了殺心。
我不明白,爲什麼要害死婭婭?她是我身邊的人,害死她的人莫不是想要加害於我,而我一整天都不在家,所以就被婭婭做了替死鬼?
轉念一尋思,也不太可能,如果今天害不了我,可以明天害我,看個黃曆定好日子,反正我住在頤園莊,其他時間動手也不晚,可偏偏就是今天。事件都堆在一起了,馮楠來找我,我知道電話那頭是琪琪,外面混進來的娛記還有沒死的子瀅,然後我和鄭先生吵了架,差點就要鬧掰了,這種種跡象表明,今天真是個黑色星期五。
我猛然想起針頭,在婭婭手中發現的針頭,很明顯,她臨死前一直想要藏在自己手心的針頭,是怎麼回事?這只是一個醫生常用的打針的針頭,針筒不見了,婭婭手心裡只是捏着針頭,那針筒呢?針筒去了哪裡?爲什麼頤園莊會出現針頭?
我腦子飛轉,轉的發暈,暈了我就頭痛欲裂。鄭曉江走進門,看到我痛苦不堪的樣子,他心疼地說道:“這些事情都交給警方處理,你就不要想太多了。”
“如果當初,我不要求你把婭婭找回來,你說她在鄉下會不會過得開開心心?”我的愧疚不容許我放棄調查,即便我真的腦袋爆炸,我也不能讓婭婭死得不明不白,可是我又能怎樣?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好,也沒有辦法爲他討回公道,我的無奈簡直要把我逼瘋了。
“可是我看得出,婭婭跟你在一起她覺得開心,她覺得她有朋友,沒有人會嫌棄她不會說話,在你這裡,她找到了尊嚴和尊重。”鄭曉江認真地說,“我不是安慰你才這麼說,我是真的覺得她過得很開心。”
我點了點頭,苦笑着流淚:“我對不起她,這段時間,我心情不好,也讓她過得壓抑。”
“其實婭婭也很自責,她覺得她沒有照顧好你,所以她想爲你做更多事情。”
“你爲什麼這麼說?”我詫異地問。
鄭曉江面容冷靜地說:“前兩天,她去了我的書房找我,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寫着,想爲她的疏忽贖罪,我當時並不明白她究竟什麼意思,之後她又寫道,如果害死寶寶的人是頤園莊的人,她會想辦法找出兇手,我當然是安慰了她,我不想她鑽牛角尖。”
“她暗中調查?”
“她想調查什麼?醫生不是說,你身體太虛所以沒有保住孩子,難道有人故意害你?”鄭曉江震驚地反問,“這怎麼可能?誰會這麼殘忍?”
我斜睨鄭曉江,冷冷一笑:“是啊,在頤園莊的人,不是你的母親就是你的妹妹,誰能這麼狠心。”
“馨,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我希望你直截了當,不要陰陽怪氣地說話。”鄭曉江怒了,他站起來踱步,解開衣領,很不平穩地喘氣。
我舒了一口氣,猶豫地說道:“我沒什麼可說的,也許就是你說的我們鑽牛角尖了。”
“你們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可怕。”
“可怕的,不是我們。”我轉過臉,對着鄭曉江,嚴詞厲色地道,“可怕的,是人心。”
鄭曉江握了握雙拳,又鬆開,嘆息一聲:“所以你一直瞞着我偷偷調查?那請問,你查到了什麼?”
“我不想跟你說,因爲你肯定不會相信我。”
鄭曉江撲上來,抓住我的手臂,冷厲地喝道:“你讓我相信什麼?相信我的母親,我的妹妹要害死我的孩子?你難道不覺得這很荒唐嗎?”
“所以我就是這麼荒唐。”
“爲什麼經過這件事,我覺得你變了這麼多?”
“變了嗎?好,我是變了,我再也不是你心目中那個善良的雪禾。”我情急之下,沒想太多,哪知道不經意間又說出了這個名字。說出去的話等於潑出去的水,這盆水湮滅了我和鄭曉江的怒焰,我們相顧無言,縱然有太多話想要解釋,然而誰都倔強着,不肯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