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禾,你下來,有人找。”黎海吆喝一聲,琪琪火急火燎地闖入房間,打斷我和悠悠的談話,緊張地說:“姚公子派人來了,說要請雪禾吃個飯。”
被姚振晟邀請,在我意料之中,我想,雷毅回去覆命必定也是一番添油加醋,我並不想惹禍上身,應付姚振晟的精力夠我在地獄走一遭,然而面對他,我知道我可能會了解更多情況,是徐臨無法接近的機會。
我下了樓,囑咐悠悠等我回來,我看到黎海對我的不滿,他大概也是捱了罵,心裡有了怨恨,他本可以高枕無憂,拿點小錢逍遙快活。
這裡的人習慣及時行樂,倒也不是壞事,至少可以管好自己,像我這樣多管閒事的人幾乎是稀有,所以在他們眼裡,我這個傢伙不太好惹,琪琪說,黎海找過枚姨,想換個環境,然而枚姨給出的結果只能讓黎海硬着頭皮守在我身邊,可這一次,他的苦日子到頭了,如果我還有命返回城中村,應該會重新安排馬仔看管我。
琪琪送我上了轎車,她看起來太消極,我倒不覺得,我臨走時突然想起偷聽器,可能我真覺得我有九條命,於是把偷聽器也帶上了。
我們一路向西,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熟悉,我瞭然通往山莊的那條道,蔥蔥郁郁的樹木依然頑強挺立,這與城中村的死氣沉沉截然不同,看着就賞心悅目。南方的冬天多少有些生氣,搖曳的樹枝迎風擺動,隨時準備迎接春日的光臨。
我看着,不覺得這是赴了一場鴻門宴,眼前豁然一亮,倒有幾分曙光的味道。
“雪禾小姐,請。”大門口的堅叔還是一副招牌似地笑容,按他的年歲,在莫氏應該有些時日了,他目睹了血雨腥風,親歷了爾虞我詐,面對波雲詭譎的莫氏,他依然笑得不露破綻,看來這個老男人早已練就一身風雨不侵之體。
我不喜歡這樣的老人,也不喜歡坐在輪椅上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莫家老爺子,他看着我的眼神,透着一股狡黠的兇惡。踏入山莊,我本能地反感,其實我不喜歡山莊的一切,我對這地方過敏,進入後渾身不舒服。
堅叔帶我進入山莊靠後的中式庭院,裡面有座兩層小樓,之前聽莫少說,姚振晟迷上國學,所以在擴建山莊的時候多建了一座中式小樓,我看這男人真不愧是徒有其表的斯文敗類,他學國學也不怕玷污了文化二字。
“咔嚓——”思索着,門被堅叔打開,我進來時,沿路並沒有看到雷毅。
“噹噹噹——”屋子裡傳來古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彆扭,我微微蹙眉,跟着堅叔走進去。
“姚公子,雪禾小姐來了。”堅叔彙報之後轉身離開。
我杵着,端詳屋子裡格格不入的擺設,分明是個中式小樓,卻擺着一張西餐餐桌,不但如此,上面的餐具和食物也都是西式。
那個日本女人本多紀子也在,她坐在餐桌一側,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我瞥了一眼她,看不出她的脾性。倒是姚振晟,知道我來了,仍然自顧自地在一旁練琴,關鍵是,他有點發神經,彈得不倫不類,我聽着刺耳,卻無可奈何。
我真想掉頭就走,即便沒這個膽子,卻忍不住挪動步子,我剛想着轉身,不料眼角餘光掃到身後的雷毅,我被他嚇得不輕,怔怔地喘氣,似乎想要開罵。
難聽的琴聲戛然而止,整個室內瞬間變得情悄悄,我和雷毅四目相瞪,他對我還是那麼不客氣。
“請坐。”雷毅面無表情地命令,完全不給我逃離的機會。
“哎喲喲,你說你就不能對女人溫柔一點嗎?”姚振晟站起來,他一襲長衫,向我走來時,飄逸的外衫很像是仙風道骨,他有些走火入魔,我不屑地冷笑一聲。
“姚公子,我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你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何況你我都不是閒人。”
“你看看你,這麼久不見,還是那麼大火氣。”姚振晟撲上來抓住我的手,我掙扎時,他冷冷地盯着我,絲毫不給我掙脫的機會。
我只能坐在本多紀子對面,她一聲不吭地盯着我,像個雕塑。
“我吃不慣齋,所以把西餐搬了進來。”姚振晟完全不顧我的反感,倚着餐桌,湊近我似笑非笑地問,“雪禾,你怕不怕刀子?”
我扭頭睇着他,卻見姚振晟拿着尖銳的餐刀在我左臉頰比劃。
“不怕。”我只能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你能自己毀掉右臉,也就不怕再毀了左臉頰,是不是?”姚振晟陰陽怪氣地笑着,我轉身對着他,怒氣地問:“你少嚇唬我,你要做什麼,你直說。”
“嘖嘖嘖,你啊你,沉不住氣怎麼跟我鬥?”姚振晟挑眉冷笑。
我不悅地哼道:“我可不敢,我只是希望姚公子能給條活路。”
“那就要看你識相不識相。”
“昨晚上的事情,我沒什麼好解釋的,這算不算不識相?”我故意反問,看他愣了半秒,繼而哈哈大笑:“昨晚上有事嗎?”
我一怔,心裡越是忐忑,表現出來的怒意也越是明顯:“姚振晟,你瘋了嗎?”
“我可沒瘋,至少我比莫少爺清醒,我看得清,我眼前這個小妮子可不是省油的燈。”姚振晟板着臉說,“我不妨告訴你,昨晚上我差點抓到潛伏在我身邊的臥底,只可惜啊,差那麼一點點……”
“所以你找我,懷疑我?”
“不,我不懷疑你,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我懷疑你做什麼?”姚振晟放下餐刀,踱步到另一邊,慢慢悠悠地說,“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毀滅者要救你。”
“毀滅者?”我轉了轉眼珠子,順勢問道,“誰是毀滅者?”
“一個自以爲是的傢伙。”姚振晟撇了撇嘴,輕蔑地嗤笑,“以爲憑個人之力就想摧毀我莫氏集團,這個傢伙根本就是找死,他毀滅的正是他自己。”
鄭先生是不是毀滅者?我剋制內心的激動,有些慶幸在一條船上的戰友還有鄭先生。與此同時,我也懊惱曾經的懷疑,我盡然懷疑鄭先生是同流合污,還好他沒有讓我失望。
“毀滅者和你們有太多不同,所以你不會知道爲什麼他會不惜代價地救我一個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姚振晟扁着嘴,搖頭晃腦地說,“你踏入三樓那間房,就註定了有關聯,你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
“你不是不懷疑我嗎?”
“那是因爲我肯定你。”姚振晟逼近一步,眯着眼說道,“我肯定你知道誰是臥底。”
“我不知道。”我面色鎮定,從容不迫。
這時,坐在我對面的本多紀子卻站了起來,我發現她手裡緊握着一條很長的繩索,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也想站起來,可姚振晟兩隻手按住我的肩膀,他在我身後,沉着嗓子,古怪地笑道:“你這種女人,不怕死,不過呢,有一種辦法對付你,那就是讓你生不如死。”
我嗅到不安的氣氛,我覺得我應該做點什麼,思及此,我不願坐以待斃,於是掙扎地站起來,剛一側身,豈料本多紀子已經來到我身邊,她擡起手朝着我後頸用力一擊,我原本以爲我還有時間解釋,即便我要“叛變”,也得喘口氣,然而他們似乎看準時機,等不及向我下手了。
我甦醒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我弓起身子側躺着,根本無法動彈。未知的恐懼很快侵佔我的理智,我想,我可能被姚振晟囚禁,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反抗呼救,於是我嘗試呼救,反應過來的我發現自己喊不出聲。
我被封箱膠封住嘴,這一次,我徹徹底底變成砧上肉。
姚振晟和王耀文不同,後者基本上只能偷偷摸摸,而前者可以“光明正大”地囚禁我。
“哐當——”沉悶的聲音驚醒我的懼意,我像是被關在一個箱子裡面,剛開始感覺有點顛簸,這會兒平靜下來,然後有人打開箱子,光線照在我身上,刺中我的雙眼。
“出來。”有人惡狠狠地拉扯我的衣服,捆綁在我身上的繩索是本多紀子的傑作,雖然身體和雙手被綁住,可我的雙腳還能站立,我怯生生地站在陌生地方,好不容易適應了光亮,我定睛一看,看到自己站在一個小小的舞臺中央。
這不是舞臺,是刑場。我站立的地方几乎由玻璃包圍住,而玻璃外面圍着很多不同國家的男人,他們個個貪婪地盯着我,盯着我被繩索捆綁而若隱若現的身體,就在我踉蹌後退不小心倒在地上的同時,突然一方打開了門,從外面進來更多女孩,她們沒有封住嘴,卻跟我一樣被人捆綁。
對她們來說,這是一場遊戲,而我被姚振晟強加在遊戲裡面,我坐在地上時,掃視一眼玻璃外,我看到姚振晟的身影,他漠然地注視我,他想要慢慢地折磨我,瓦解我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