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有娛記躲在頤園莊的外面偷拍,出入車庫時,我刻意從車上下來,讓他們盡情地拍個夠,我不怕他們深挖,挖出我被騙的那段經歷,我又可以上頭版頭條,那些小明星擠破了腦袋都上不了的地方,我幾乎天天都佔據。
我朝身後掃去,忽然一個人影晃入我的眼眶,我取下太陽鏡,張望剛纔看到人影的方向。
“唐小姐。”僕人來接我,我不便逗留,只能跟隨僕人進入偏門。
也許是藏身的娛記,不過她沒有拿着相機,她分明直勾勾地盯着我,撞上她的眼神我就猜到她的身份,我渾身一顫,也許她沒死。
“唐馨。”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緩過神,定睛一看,是不請自來的馮楠。
我對着他就想起鍾曉珍,當然還有茉莉,這是連鎖反應,自然就對他氣不打一處來。
“唐馨,你怎麼又不對我說話了?”馮楠追上我,擋住我的路,較真地說,“你不辭而別,現在還不理人,我說女孩子變臉真的跟翻書一樣快?”
“你那麼多女朋友,隨便找一個問一下不就知道了?”我繞過他準備回房。
“我不跟你慪氣。”馮楠跟在我身邊,又問,“聽說你的孩子不小心掉了?”
我陡然止步,狠狠地斜瞪他,看來我的火焰燒到馮楠的心裡,他臉上顯出一陣尷尬之色,說話時舌頭打結,支吾道:“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關心一下。”
“是嗎?你確定不是落井下石?”
“大家朋友一場,我有這麼混蛋嗎?”馮楠撇着嘴,迅速闖入我的房間。
“我要休息了。”我的意思是下了逐客令。
馮楠一屁股不客氣地坐在我的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說:“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啊,就是怕鄭曉江。”
“怕他?”
“對啊,你怕鄭曉江不高興。”馮楠自以爲是地說,“每次我只要出現在頤園莊,你就不愛搭理我,之前在我家裡,我們不是聊得挺好嘛。”
我翻了翻白眼,不安好氣地說:“對不起,馮少爺,以後我在哪裡都不會給你好臉色,你放心,我不會變臉。”
“爲什麼?”馮楠氣鼓鼓地問,“鄭曉江吃醋嗎?是他要求你這麼做的?”
“跟他沒關係。”我冷冷地催促,“如果沒什麼事,麻煩你先出去,我真的打算休息。”
馮楠蹭地站起來,走到我跟前,一本正經地說:“我都沒有個可以說話的人,想來想去,還是想到你,想跟你說點什麼,當然,我知道我很煩人,可是……”
見他痛苦地撓着後腦勺,我一時心軟,嘆了口氣:“好吧,你說,我聽聽而已。”
馮楠倏然展露笑顏,笑得很開心:“唐馨,其實我想跟你分享我的好消息。”
“你能有什麼好消息?”
“我姐姐來信了。”
“茉莉?”我怔然一驚,輕呼一聲茉莉的名字。馮楠被我的反應嚇得一愣,過後,他平靜下來,認真地問:“茉莉是誰?”
我倒吸一口涼氣,急切地問:“那,那信呢?”
“也不是什麼信,就是一張明信片。”馮楠從口袋裡掏出明信片,有些褶皺,他很小心地撫平,關切地說,“姐姐說,她現在在國外過得挺好,偶爾打點小工養活自己。”
“她說?”我搶過明信片,上面沒有茉莉的照片,只是一張風景圖片和幾句祝福語,落款人就是馮鈺。難道只是同名同姓?不可能,我見過馮楠給我的照片,茉莉十幾歲的時候輪廓差不多成型,所以我較爲肯定馮楠的姐姐就是茉莉。
“對了,我們通過電話,偶爾還在聯繫,不過姐姐不想我告訴爸爸媽媽,我理解她的想法,所以沒辦法告訴別人,只能跟你分享這個秘密。”馮楠開心的樣子不言而喻,他一直很在乎他這個姐姐。
有點亂,我的腦子不夠用了,我努力地平復腦子裡混亂的局面,慢慢地捋順纔好。如果說,馮楠同父異母的姐姐就是茉莉,那茉莉是不可能打電話給他,當然,也許茉莉不是這個馮鈺,只是巧合,名字一樣的巧合,長相差不多的巧合,哪有這麼多巧合。
“唐馨,你怎麼了?”聽到我自言自語地嘰嘰咕咕,馮楠好奇地問道,“什麼巧合?你一個人說什麼?”
“然後呢?她打電話給你就只是跟你拉拉家常?”
“我姐離家出走的時候留了一張銀行卡在自己房間,她想要我寄給她。”馮楠思慮地說,“其實,正因爲這件事我才確信她就是我姐,你以爲我傻,光憑一張明信片和幾通電話,我就相信對方的身份?”
“這麼說,你能肯定對方的身份?”
“這張銀行卡是姐的小金庫,只有天知地知她知我知。”馮楠莞爾一笑,“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給小金庫存了錢,我想等她回來,看到我的努力。”
我認識的茉莉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把自己的錢存在銀行卡里面,她一直缺乏安全感,只有把自己的資產存起來纔會覺得安心,這種習慣讓她在會所積累不少財富,所以去世的時候,蜜桃她們對這張銀行卡十分感興趣,一度以爲我私吞了茉莉的遺產。
如果說馮鈺也有這個習慣,那我只想說,這已經不是巧合,完全超出巧合的承受範圍。
“你們聯繫多久了?”我帶着沉重的心情詢問,大概是感受到我的異常,馮楠收斂了笑意,正經地說道:“前後也就一個月。唐馨,我總覺得你好像知道什麼,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你是不是認識我姐?”馮楠搖了搖頭,又道,“這不可能啊,你怎麼會認識我姐。”
我順着他的疑慮,冷靜地說:“這很簡單,你撥通她的電話,我跟她說話,如果是我認識的朋友,我一聽就能聽出來。”
如果是茉莉,我難以想象電話那頭的情況,這是一通連接地獄的手機,不,這不科學,這可不是恐怖電影,沒有死而復活一說。
茉莉死了,我看着她爬上護欄,從樓頂縱身一躍,濺起的血色烙在我心底。雖然,我希望她還活着,希望她還能站在二樓目送我離去,她吞雲吐霧的樣子還是那麼驚豔,她蹲在茉莉花盆的前面還能談笑風生。
那個清晨,寒風凜冽,她帶着絕望結束她的一生,她走的時候,笑得灑脫。
我伸出手,認真地說:“請撥通她的手機號碼,我想跟她說話。”有一瞬間是害怕的,不過激動與好奇更甚。
馮楠愣了片刻,猶豫地問:“這,會不會有些唐突?”
“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想跟你姐姐通話。”我的態度十分誠懇,我的確想聽到茉莉的聲音,哪怕是從地獄傳來。然而,我很清楚,我所聽到的絕不可能是地獄的茉莉。
是誰?冒充茉莉嗎?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了一張銀行卡?等一下,對方如果是冒充茉莉的人,請問她如何知道銀行卡的信息?還有這張銀行卡的金額憑什麼能讓她冒這個險?
馮楠掏出手機,他瞅一眼我,翻動自己的通話記錄。我想,他也許有些意外,本來只想找人傾述,現在變成傾聽者找事。
“嘟嘟——”馮楠抿了抿嘴,等待接聽的時候一直盯着我的反應,我沒什麼特別的反應,與他一起安靜地等待。
直到語音提示,馮楠尷尬地笑了笑:“越洋電話,信號不穩,我再打一遍。”
我點了點頭,仍然耐心地等待,這種等待揭發的感覺很刺激,能點燃我的希望,無論是不是茉莉,我都要調整正在儲備的能量。
“通了。”馮楠匆忙地輕語,繼而說道,“姐,那個,我有個朋友想跟你……”
還沒有等馮楠說完,我迫不及待地搶走他的手機,耳邊的女聲只說了兩個字:“什麼?”
半秒鐘的愣神,我的聽覺正在分解這兩個字,中樞神經接受各方發射的諮詢,結合記憶中存儲的信息,彙總得出的結論使我全身僵硬,不由自主地瞪大雙眸,臉色的遽變嚇壞了身前的馮楠。
“琪琪?”我怪叫一聲,抓緊手機,恨不能通過手機追蹤對方的形跡。
那邊的呼吸很沉,再也沒有女聲響起,而我不死心地嚷道:“琪琪,是不是你?你說話啊?我是雪禾,我是……”
“嘟嘟……”掛斷了。
我慌里慌張地撥過去,語音提示關機,我又撥過去,還是關機狀態,我再次撥號的時候,馮楠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解地問道:“唐馨,你搞什麼鬼?又是茉莉又是琪琪,這是我姐,她叫馮鈺。”
“她不是你姐。”我失控地吼道,“她不是,她肯定不是。”
“你憑什麼說她不是?”
“這分明就是琪琪的聲音,她的聲音,出現在我夢中無數次的聲音,我怎麼可能聽錯?”我顫聲駁斥,因爲恐慌與焦慮並存,我瞪大的眼眸溢出一滴眼淚,正因爲這滴淚水,澆滅了馮楠的爭執。他拔出被我捏在手中的手機,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