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姐身寬體胖,皮膚較白,但是沒有光澤。她很警惕我的一舉一動,我打出的每張牌都能讓她皺起眉頭,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總是打錯,所以在之後的摸牌時,我都會刻意看着自己的牌面,變得同樣小心翼翼。
“南風。”韓太丟了一張牌。
“槓。”我盯着嵐姐,而後拿起南風放在自己左側,再摸一張時,嵐姐依然顯得不輕鬆,於是我故意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又槓了。”
接着我將東風也擺了出來,一旁休息的枚姨瞪大雙眼看着我們,忍不住嘆道:“這丫頭瘋了,居然敢胡這麼大的牌。”
嵐姐摸了摸自己的牌,冷厲地說:“我就不信你有這麼多。”
說着,她丟了西風。所有人望向我,而我撿起西風,抿嘴一笑,對着嵐姐說:“多謝了,可能會槓上開花。”
枚姨瞠目結舌,她的興奮被我點燃了,她彷彿看到嵐姐的錢袋子一個勁兒地把自己的錢倒出來,因爲她向來都是倒錢給她們,這一次我好像確實讓枚姨在牌面上風光了一次。
我藉故上洗手間,其實也是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有這麼好的運氣。洗了臉,我低頭看着雙手,在這一瞬間,我的確差一點沉淪,這種方式來錢更快,一張牌決定生死。
兩圈很快就打完了,枚姨和她們的結帳方式沒有讓我知曉,走出洗手間後,嵐姐一臉放鬆,她走到我跟前,意猶未盡地說:“今晚還有點事,下次再會一會你,你這個雪禾有意思多了,阿枚,過段時間我去三亞,你把這丫頭也帶上,少了她,我可不高興的。”
枚姨咧嘴笑了笑:“嵐姐放心,少不了這丫頭,我還指望着她幫我揚眉吐氣呢,就是不能帶她去澳門,否則……”
“你還是算了吧,吃一塹長一智,別再自找麻煩。”嵐姐扭頭看着我問,“臉上這傷疤怎麼回事?”
“傷疤就是傷疤,沒有其他意思。”
“雪禾。”枚姨不悅地斥責,“你說話的時候注意些。”
“我改不了了。”我根本不想改。
嵐姐滿不在乎地說:“有脾氣,很好,這樣很好,不需要改,對那些大老爺們兒也應該如此,不然他們還真以爲我們女人好欺負不是?不過和氣生財,做一個有脾氣的小姐不難,但是做一個有脾氣又讓人愛得欲罷不能的小姐,那就有點學問了。”
“雪禾沒有這個能耐。”
嵐姐撩開我的捲髮,點了點頭說:“那是,就門面來說,不能有了瑕疵,阿枚,這丫頭的修復手術,我給埋單。”
“多謝嵐姐的好意,雪禾不打算做修復手術。”我直截了當地說,“這樣挺好的,若只是喜歡一副皮囊的男人,根本不入我的眼。”
“哈哈哈。”嵐姐笑起來,聲音洪亮震耳,她雙下巴一直抖個不停,我看她笑得真心開懷,也不像是嘲笑我的說辭,之後,嵐姐整了整情緒,撫摸我的傷疤,似有贊同地點頭說道:“我看我要是男人,就肯定喜歡你了。”
有其他人送走嵐姐,牌場結束,我總算鬆了一口氣。韓太嚷着要枚姨分贓,適才我也發現韓太故意爲之,我相信以嵐姐的聰明不可能看不出,但是她並不拆穿,反而輸得坦然。
“二十樓是總統套房,有客人等你。”枚姨若有所思地說,“我看留着你還是有不少好處,只是嵐姐帶你去三亞,這件事有點困難。”
“你擔心我趁機逃跑?”我反問。
枚姨冷靜地說:“沒錯,我還記得你一開始來到這裡就很清楚地表達過自己的想法,如果現在有機會,你是不是照樣逃跑?”
如果現在有機會,我是不是要逃離這裡?我沒有回答枚姨的問題,卻一直反問自己,我要不要逃走?我不想在這裡提心吊膽地生活,往前邁一步我真的有可能妥協,沒有人不會被金錢打敗,我是一個正常的有血有肉的女人,我需要錢,同樣需要金錢才能生活,只不過我的良知告訴自己,我要乾乾淨淨的錢財,清清白白的生活。
但是我答應徐臨要幫助他,然而我還不能肯定徐臨的真實身份,萬一他什麼都不是。
“雪禾小姐,到了2046房,你一個人進去,我們在外面,如果有什麼事,請大叫一聲吩咐。”馬仔的畢恭畢敬折射出我如今的身份,我還記得昌哥說過的話,枚姨愛錢,誰能給她掙錢,她就會善待誰,在這種地方,值錢的女人才被尊重,我可悲又可笑地成了枚姨的吸錢工具。
“2046。”我念着數字,想起那部電影,這算不算諷刺,我淪落風塵,會不會遇到周慕雲。
馬仔推開房門,我走進去,空蕩蕩的房間靜悄無聲,我邁開步子探入,忽然聽到陽臺上的聲響,我走過去,木訥地望着陽臺上的男人拿着紙折的飛機消遣。
“莫少。”我直接走向陽臺,莫少煞有其事地比劃,將紙飛機扔向我,飛機落在我腳邊,我撿起來走過去,繼續說,“爲什麼是這間房?”
“因爲可以看到那個地方。”莫少指了指遠處的大廈,燈火通明,等同白晝。
我順勢眺望,不解地問:“那個地方有什麼?”
“有鄭曉江的律師事務所。”莫少轉頭看着我,含笑地說,“那傢伙的事務所就在大廈的二十樓,我去過,很氣派,就是有些沉悶,不過正好符合那傢伙的性格。”
我緊緊地盯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得見大廈的二十樓,但是我以爲我這樣看着,便能看
到鄭先生的影子,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自從那一吻之後,他確實不再打擾。
“你爲什麼會喜歡他?”莫少認真地問,他的直白令我錯愕,我有些羞赧,回神後低着頭反駁:“我哪裡有喜歡?我沒有感情,也不會有感情。”
“女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莫少不服氣地說,“也容易被外觀的東西欺騙。”
我不解地注視,而莫少正色嚴肅地說:“我很少去會所,但是有朋友經常光顧,我曾經聽朋友說過鄭曉江的事情,他們說,這男人最喜歡的就是始亂終棄,三年前,有個會所的女孩因爲他而自殺了。”
“三年前?是雪禾嗎?”
“你不是剛剛纔來會所嗎?”
“不,在我之前,還有一個雪禾。”
莫少蹙眉搖頭,思慮地說:“那個女孩叫什麼,我沒有細問,我的朋友因爲官司而被鄭曉江陷害過,所以對他很有印象。”
“前段時間,文哥一直求他辦事,可能也是跟打官司有關。”
莫少冷哼道:“鄭曉江的師傅在業界赫赫有名,傳聞那個沈老頭嗜錢如命,只給有錢人打官司,從來不管窮人的死活,這種人真是可恨可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我看鄭曉江也學到不少,否則我朋友怎麼會被他陷害。”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莫少,他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於是又道:“算了,我不想詆譭你的心上人,只是我不想你受到傷害,我只能保護你這個人,卻無法保護你的心。”
“保護我?”我詫異地問。
“我一次又一次花錢買你的時間,當然是不希望有其他男人染指你。”莫少莞爾一笑,“我早就看出來,你根本不是自願留在會所的女孩。”
我一怔,緊張地說:“可是你,我,我不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花費,我還不起,我除了身體,我什麼都沒有,但是你也說過,你不會強迫我。”
莫少聳了聳肩,心平氣和地說:“你說過,我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我就沒有想過要你償還,更加不可能要你出賣身體還錢,對了,之前在大堂,我也是說笑,我可不打算用錢買你的身體。”突然,莫少面色沉重,語氣猶豫地說,“就算我真的想得到你,我也希望你是心甘情願,而不是純粹的金錢交易。”
我也不希望我的身體只是用來交易,我希望得到男人的尊重,在撫摸我的肌膚時,他能真正地心疼,真正地愉悅。
我想我有些消化不良了,無論是鄭先生的“所做作爲”,還是莫少的“真情告白”,我都有些難以下嚥。這樣的狀況是意外,意外才會混亂,不受控制,一旦我無法掌控,我就會心煩意亂。
我將手中的紙飛機飛了出去,風很大,一會兒就吹得不見蹤影,消失在黑夜之中。我閉上眼,感受冷風的洗禮,其實我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原本很簡單,無論是鄭先生還是莫少,都跟我無關,他們只是我的客人,他們的世界不可能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複雜,是因爲我期許,有那麼一絲期許,我在他們的世界還能重獲新生。
我錯了,大錯特錯,我就應該時時刻刻想起母親的囑咐,我的弱點就是容易輕信他人,我從未吸取教訓,有這樣的下場也是理所當然,我不怪別人,全都是我自作自受,所謂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