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穿着寬鬆的衣服,不顯孕態就能矇混過關,可是我低估了媽媽對女兒的熟悉,別說我懷了身孕這麼大的事情,就是我一個皺眉的動作,也能讓老媽察覺異樣,似乎每個媽媽都是偵探的化身,最能辨別子女們的心思。
回來第三天,我跟着老媽下廚房,這兩天,鄭曉江很喜歡隨着父親去後山看看移栽的樹木,我突然很羨慕父母的恬靜,有些想不通當初爲什麼執意要離開這裡。
“切菜的時候專心一點。”老媽好心地提醒,我笑着回神,瞥見她拿着洗好的魚,也不知怎麼回事,胃裡一陣不適,盡然忍不住嘔吐起來,我奔到洗手間,吐得我五臟六腑一陣鬧騰。
“嘔唔——”
“馨兒,你沒事吧?”老媽拿來毛巾給我擦嘴,我跪在地上,手扶着牆壁才能穩住自己的平衡。
“沒,沒事,嘔唔。”
“還好我做了一些楊梅乾,你吃點,壓壓胃可能會緩解一下。”老媽蹲下來,扶着我問道,“幾個月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老媽很平靜地解釋:“你回來的第二天,我就看出端倪,我在等你親口告訴我,我想,這麼大的事情,你應該會歡歡喜喜地告訴我,可是你一直沒有說,反而竭力地掩飾自己懷孕的事實,我這才知道,這件喜事對於你們,恐怕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我噙着淚,擁住母親哽咽:“對不起,媽媽,我對不起你們。”
“是鄭先生的對嗎?”
我點了點頭,抽噎地說:“我們,我們私奔了。”
“報應,真是報應啊。”母親老淚縱橫,撫摸我的雙頰,泣不成聲。
我想起父母的愛情,同樣也是私奔,所以聽到我這麼說,她肯定心疼不已。我們母女抱頭痛哭,我把這段時間的委屈和壓抑一股腦兒地宣泄出來,只有在父母面前,纔會覺得踏實,纔會覺得自己其實是很重要的,而不是被人任意可以踐踏的。
午飯前,鄭曉江和父親回來了,我拉着鄭曉江準備負荊請罪,剛到父母房間門口,房門虛掩着,他們的談話被我們聽到了。
“英子,你知道這個姓鄭的小子是什麼人嗎?”
“我不管他是什麼人,反正他今後不能負了我們女兒,他要是敢這麼做,我一定饒不了他。”
“不是,剛纔老歐把我拉到一處,偷偷地跟我說,這個姓鄭的小子來頭不小,老歐是個生意人,見過不少大人物,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他。”
“這麼說,鄭先生是個富家子弟,你說他對馨兒是不是虛情假意?那萬一他始亂終棄,馨兒該怎麼辦啊?”老媽心慌地說。
“這種有錢人不能信。”
“叔叔,阿姨。”鄭曉江拽着我闖入房間,突然他撲通跪在地上,一本正經地說,“對不起,冒犯二位了,在這裡,我鄭曉江是希望二位老人能爲我和唐馨做個見證人。”
我之前還不知道鄭曉江想怎麼做,當然我聽到父母懷疑鄭曉江的時候,也有些着急,沒想到他比我更急,更想要在我父母面前證明他的真心。
我也跪下來,與他相視而笑,又轉頭對着父母說道:“媽媽爸爸,請你們爲我們見證。”
我們的真誠寫在臉上,我們不多說那些山盟海誓,我們的承諾只在這一笑之間,藏於心底。大概是感知我們的誠意,父母驚訝的同時又不約而同地開懷一笑。
“哎喲,你現在是重點保護對象,跪着像什麼話。”老媽扶着我站起來,轉頭又對着老爸說,“你今天中午多做幾個菜,女兒這裡多了一張嘴,不能再吃得寒酸啦。”
“多了一張嘴?”老爸摸了摸頭,不明真相。
“我說你這個老頭子怎麼一到了關鍵時候就轉不動腦子了。”老媽敲了敲老爸的額頭,然後她走到鄭曉江跟前,居高臨下地打量鄭曉江,故意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高冷地說道,“我就問你幾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地回答。”
“是,是的,阿姨。”鄭曉江在外面向來不可一世,如今卻跪在我母親前面唯唯諾諾地應聲,看他這個窘迫的樣子,真想把夏旭一併叫過來,他也肯定沒見過鄭曉江這個樣子,一定很稀罕。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好吧,我就知道老媽問不出什麼建設性的問題,一般父母都比較關心男女背後的家世,總是覺得門當戶對才最可靠,我本以爲我的父母應該不一樣,畢竟他們是衝破了世俗,私奔得到的愛情。
“我只有一個母親。”
“這麼說,你母親反對你們,所以才逼迫你們私奔?”
“什麼?他們兩個小傢伙私奔?”老爸可沒有老媽的淡定,他衝到前面被老媽擋下來:“我說老頭子,你激動個什麼鬼?”
“不是,他們這,這是唱的哪一齣?”
“他們的情況跟我們不同,是鄭先生的媽媽不喜歡我們家馨兒。”
“啐,我們馨兒有什麼不好?”老爸開啓了賣女兒模式,在我身邊繞來繞去,憤憤不平地說,“我的寶貝女兒,聰明伶俐,又溫柔體貼,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顆善良的心。”
“爸……”我羞赧地打斷老爸的話。
鄭曉江看着我偷笑地說:“我覺得叔叔說的很對。”
“你閉嘴。”我叱喝道。
老媽不樂意了,瞪視我:“剛纔你爸還說你溫柔,你怎麼跟你老公說話的。”說着,老媽立刻扶起鄭曉江,關心地說,“你受苦了,我女兒我最清楚,她啊,厲害着,肯定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喂喂喂,老媽,你屬變色龍的嗎?”我撲上去,撒嬌地說,“你剛纔不是這樣對他,不是這樣對我的。”
“你就是口沒遮攔。”老媽撫摸我的臉頰,語重心長地說,“你看看,人家的媽媽不喜歡你,不喜歡你,你就進不了人家的家門。”
“阿姨,是我不好,我不能給馨兒一個名分。”鄭曉江沮喪地解釋。
“你爲了她,離開你的母親,拋棄你的身份,我還能說什麼呢?”老媽苦笑地說,“不過,得不到祝福的婚姻,終究還是很難跨越心裡的防線,我希望,以後的你們,不會因爲今天的衝動而後悔。”
我們沉默了,老爸也冷靜下來,幽幽地說:“放棄一切,只爲愛情,這真是勇氣可嘉。但我們是過來人,我們只有彼此,越發不敢跟家裡人聯繫,所以就斷了根,只好在這裡重新開始。”
“當然,我和你爸爸過得開心,因爲我們有了你。”老媽補充地說。其實他們很少跟我說這些,而今我們似乎要步他們後塵,他們也很矛盾。
我們家樓頂是平臺,是老媽專屬的曬被子的地方。落日燒紅了晚霞的美,這一瞬間的驚豔始終要面對即將來臨的黑暗,我們做好準備共同面對這樣的黑暗嗎?我們在之前的鬥爭中耗盡不少體力元氣,還沒有恢復,就又奔向下一個地獄,這一次,是我伸了手,抓住鄭曉江不肯放過他。
我踏上最後的臺階,看到鄭曉江站在樓頂的平臺,他背對我,這張寬厚的臂膀是我貪戀的港灣,我做了逃兵,也讓鄭曉江做了逃兵,我們以爲逃避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其實,正如媽媽說的那樣,我們一輩子都無法跨越心裡的那道坎,一旦有一天想起這道坎,或許就會明白,後悔早已經來不及了。
我收回跨出去的腿,慢慢地下了樓梯,我有些慌張,徘徊讓我的情緒瀕臨崩潰,我回到自己房間,戰戰兢兢地掏出手機,因爲害怕被找到,我們都約好關機,而這時,我開機了,不停地有短信提示和來電提醒。
溪姐一直在試着跟我取得聯繫,從她發過來的短信中,我似乎察覺頤園莊的災難,我們是一走了之了,可是留下來的定時炸彈極有可能毀滅一個家族。
“喂,是唐馨嗎?我是溪姐,你們現在在哪裡啊?”我撥通了號碼,聽到溪姐急切的聲音,我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我剛要解釋一下,豈料門口出現鄭曉江,他大聲質問:“馨,你跟誰通電話?”
“鄭曉江?你個混球,你在哪裡……”電話中的溪姐像是聽到鄭曉江的聲音,可是鄭曉江搶走我的電話,立刻關機。
“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有欠考慮?”我失魂落魄地呢喃。
“他們傷害你的時候,爲什麼不覺得有欠考慮?”鄭曉江不悅地怒斥,“我們應該自私,能不能不要想那麼多?”
“可是你好不容易跟母親相聚,纔多久,又因爲我而分離。”我咬着脣,忍住落淚的衝動,看着他痛苦地抹了一把臉:“那好,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我就問你,有沒有一瞬間的不捨,只是一點點。”我異常鎮定地問。
“這很重要嗎?”
“不能做到完全,就不應該選擇一走了之。”
鄭曉江叉着腰,心情鬱悶地踱步,在沉默了將近兩分鐘後,他總算長舒一口氣,說道:“我們回去,一起返回頤園莊。”
看到他輕鬆的表情,我也釋懷了,我撲上去吻住他的嘴,動情地說:“你別忘了,我是女戰士,你的女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