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停靠在路邊,我準備下車之際,莫晉翀伸手拉住我的手腕,我回頭,他心事重重地凝睇我,說道:“這裡太危險,跟我回山莊。”
“哪裡不危險?有莫氏的地方,我覺得跟危險就畫上等號。”我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到小樓,我才意識到無名指的鑽戒還在,我想還給莫晉翀,這戒指太耀眼,留在我手上的確很危險。
“哇哇……”我一進門,蘭蘭最先瞅見鑽戒,琪琪也跑過來,但是她比較擔心我這個人。
二哥從廚房衝出來,在樓梯口攔下我,我還以爲他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哪曉得,這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緊張半天,最後憋出一句:“大嫂。”
琪琪和蘭蘭不約而同地驚訝,我是驚訝,卻表現得極其冷靜,冷靜之後就是無視,我有點累,得上樓休息片刻,他們想怎麼叫,我懶得搭理。
“大嫂,我親自下廚做了點夜宵,你要不要吃?”二哥盛情款款,我卻提不起半點兒興趣。這個見風使舵的男人在年齡上足足比我大了兩輪,聽到他喊我一聲大嫂,我真是嚇得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我和悠悠換班,她現在守在靈堂。”琪琪解釋地說。
“你們都休息吧,莫少會安排別人守着。”
“我看你好像很累,有很多心事,剛纔莫少帶你走,是不是爲難了你?”琪琪的眼神也落在無名指上,我知道她想說什麼,她跟我一樣,都有女人的直覺,能覺得出我喜歡的人是哪一個。
“當務之急不是處理我自己的事情。”我避開感情的話題,一臉凝重地說,“之前拜託你送信給鄭先生,其實我是讓他幫忙確認舊祠堂的情況,他說,那些人都關在舊祠堂的地下室,他不能靠太近,但是有看到女人抱着嬰兒進出,並且我也想起之前經過鄺醫生的診所,近來她的小診所越來越多嬰兒看病。”
“我聽悠悠說,小辣椒會暗中物色流鶯巷的姑娘偷偷轉送嬰兒,賣出之後,她們能分到一千到一萬不等的酬勞。”
“表面看起來,小辣椒和歐陽英不和,可實際上她們狼狽爲奸。”我深思踱步,喃喃自語,“所以,歐陽英和枚姨不和,也極有可能是個假象。”
“至少枚姨是知道這件事。”琪琪認真地說,“這一片區的風吹草動不可能逃得過枚姨的雙眼。”
我看着琪琪問:“你的手機呢?”
“我哪有錢購買手機,再說了,枚姨知道我不需要用手機,如果現在弄來手機反而引起他們懷疑。”
“那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我下了逐客令,琪琪不便多留。我並不能怪她,她有權自保,相較其他人,琪琪已經幫了我很多,枚姨要求她看着我,好在她念及我們的“友情”,也不打算出賣我。
還記得我在山莊錄口供的時候,那個警官留給我的電話號碼,我一直沒捨得用,這是我最後的希望,我也需要救命草。
我找來筆和紙,打開《復活》這本書,書裡面的頁數記錄了警官的號碼。當時我不敢將那張紙藏在身上,所以每個號碼對應的頁數,我都用鉛筆輕輕地畫了一個標記,之後再毀掉那張紙。
我將現在寫好的號碼藏在衣服裡面,只要有機會接觸電話,我便能聯繫外界,這是目前唯一比較快捷的辦法。我相信,無論是徐臨還是鄭曉江一定很着急想到萬全之策,他們有他們的使命,而我比較簡單,我的目的很明確,我不受任何上級的約束,只要發現犯罪,我恨不能親手逮捕他們。
想了一夜,我決定明日就行動。
我隔三差五往家裡打電話已經是常有之事,自從黎海卸任之後,我再也不是去電話亭打電話,而是借用馬仔的手機直接撥號給家裡。
我將紙條攥在手心,下定決心後打開房門,今日天氣不錯,樓下二哥已經開始準備早餐,他變得很勤快,也很殷勤,我看清楚他的嘴臉也不覺得噁心,可能是久了,也就習慣了。
“下面再來看一條新聞,一位偉大的父親尋子十年,即使走遍全國,依然堅持不懈……”蘭蘭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她看到我,笑着撲上來,我本能地後退,不想她抓住我的手,因爲我手裡有東西。
“雪禾,你怎麼不多休息一下?二哥說,早上做春捲給我們吃。”
我盯着電視屏幕,一眨不眨地盯着,完全不理會二哥和蘭蘭。
我的腦中浮現鄺醫生診所生病的小孩,也許他們撕心裂肺地哭泣並不是因爲生病,電視裡的這個父親訴說着自己孩子失蹤後的悲慘,他可憐的面容交織在我的記憶之中,我多麼希望舊祠堂裡面的孩童也有一個他尋找十年的孩子。
“二哥。”我扭頭喊道。
“二哥,雪禾叫你呢。”蘭蘭衝到廚房門口。
二哥擦了擦手,笑臉盈盈地走到我跟前,恭敬地問道:“有何吩咐?”
“手機借我,我打電話給家裡。”
“上週不是已經聯繫過了嗎?”二哥尷尬地笑了笑。
我拉黑了臉色,冷冷地注視他,大概是有些擔心我生氣,二哥只好掏出手機遞給我,在遞給我之時,他又朝着身邊的蘭蘭使了使眼色,我知道他們的意思,也沒有排斥蘭蘭跟在我身後。
我走出小樓,在樓前的小平臺徘徊,我扭頭對着蘭蘭安撫一番,希望她不要再跟着我,蘭蘭看了一眼屋子裡的二哥,點頭答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以爲我看不到馬仔和雷毅,他們就不存在了,當然,我當時也來不及多想,我好不容易接觸手機,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撥通警官的號碼。
我背對着蘭蘭,低頭看着手裡的紙條(對不起,請原諒我太緊張,害怕記錯任何數字,所以我藏起紙條以策萬全),然後按下手機按鍵,比想象中要簡單得多,順暢得多,我似乎鬆了半口氣,儘量保持平靜的語氣與電話那頭的人交談。
“哪位?”醇厚的男聲穿透我的耳膜,直逼我的心臟,我感覺我可能要窒息了,然而在臨死之前,我得完美地報個案。
“是調查莫氏山莊刺殺案的警官嗎?”
“你是……”
“請聽我說,現在,我要報案,在b區塘下城中村東區舊祠堂,藏着你們要找的失蹤人口……”我轉身,本來是觀察蘭蘭的方位,哪曉得,眼角一掃,掃到不遠處急忙奔來的雷毅。
這頭猶如獵豹一樣的男人,毫不掩飾自己殺戮的本性,他越來越近,我明顯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正在顫抖:“一定要快,他們打算二十五號前轉移這些人,拜託你們儘快解救他們……”
“小姐,你……”對方的情緒也有些激動。
“嘟嘟嘟……”在雷毅跳上平臺之前,我關掉手中的手機,然後將手裡的紙條含在嘴裡咀嚼,他雙手伸張向我攻擊,我踉蹌地後退,反而嚇得一旁的蘭蘭尖叫。
雷毅的大手掐住我的脖子,另一隻手扳開我的嘴巴,我已經將紙屑嚥下去,他摳了半天,我差點要嘔吐。
“喂喂喂……”二哥循聲趕出來,他跑上來抓住雷毅強勁有力的臂彎,怒目質問,“你什麼人?”
“她是臥底。”雷毅敏感的直覺不得不令我佩服,我的臉色漲得通紅,二哥嚇得不輕,又開口反駁:“放屁,她是臥底,老子就是警察。”
雷毅轉而要奪走我手裡的手機,我掙扎之下,用力朝地上一摔,跟着二哥憤怒地吼道:“啊,我的手機,我的三千塊。”
“我要殺了你這個女人。”雷毅猙獰地嚇唬我,我詭異一笑,在他手裡即便手無寸鐵,卻依然得意:“你,不敢殺我。”
“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蘭蘭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哭嚎。
我的雙眼有些模糊,不是因爲落淚,可能是充血,頓時,呼吸越來越困難,心跳也漸漸轉弱,連二哥都嚇傻了,只能站在一旁,眼睜睜看着雷毅執行私刑。此時太早,圍觀的人只有二哥和蘭蘭。
“雷毅,放開她。”枚姨的聲音喚醒即將沉睡的我,不,不是沉睡,是快要斷氣。
琪琪一清早就通知了枚姨,好在枚姨昨晚上通宵都在茶樓豪賭,也算是趕來及時,只差一點,雷毅就得逞,我一命嗚呼,他解了心頭之氣,我就不明白了,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我跟他有什麼仇什麼怨。
可能他一直暗中盯梢,看到我鬼鬼祟祟拿着紙條撥通號碼,他以男人的直覺懷疑我,他一開始就不相信我,此刻更加不可能放過我。
“雷毅,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叫你放開雪禾。”枚姨暴跳如雷。
“姚公子說過,一旦抓住證據,斬草除根。”
“哼,就算要殺她,也不必你動手,你算什麼東西,她的命,還用不着你來判定。”枚姨衝着身後的馬仔吼道,“你們愣着幹什麼,拉開這個傢伙。”
不等馬仔動手,雷毅一甩手,將我重重地扔在地板上,我摔得不輕,恍惚之間,分不清方向。琪琪蹲下來,憂心忡忡地抱着我,一邊揉着我脖子上的淤青,一邊嘀咕:“沒事了,沒事了。”
豈能沒事?我瞭然於心,隨時接受他們的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