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墨珩和穆雲杳二人並肩走到門口,穆雲杳腳下頓了頓。
回過頭去,還能隱隱約約的瞧見正廳內的衆人。
秦瑜已經回過神去,正端着一碗飯喂邢驚蟄,邢驚蟄皺了皺酷似邢家人的小眉毛,終究還是張了張口吞下去。
穆峰不知道做什麼,也湊到秦瑜和邢驚蟄身邊兒,伸手揉了揉邢驚蟄的腦袋。
穆雲瀾手裡舉着自己的寶貝扇子,嘴脣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又在絮絮叨叨什麼。
這就是天倫之樂吧?
看着,穆雲杳嘴角就也帶上了三分笑意。
那屋子裡坐着的,纔是與她今後的生命息息相關的,而今日去見得,不過是個已經遠去的過客罷了。
“怎麼了?”見穆雲杳停下來,邢墨珩轉頭問。
“沒事,”穆雲杳搖搖頭,看着邢墨珩與方纔那口齒機靈全然不似的清冷樣子,不由覺得好笑。
口中忍不住調侃道,“方纔王爺的皮囊子裡頭,可也是換了人?”
如若不然怎的那般能說?又那般……放得下身段?
穆雲杳頓了頓,厚道的沒有用不要臉這樣的字眼。
邢墨珩見着她嘴角安似有若無的弧度,心中那一雙不安分的小手又開始抓撓起來,連帶着他手心都跟着癢癢了,不由自主的想要將眼前帶着幾分孩子氣的穆雲杳攬入懷中。
用了比上戰場還堅定的意志力,奮力的壓了壓,那癢癢的手才只是在身側張了張。
先攢着,反正日後都能償還回來。
如此,邢墨珩在心中的八行箋上又記了一筆。
哦?到底有多少筆?
還不是他說了算。
穆雲杳若是知道邢墨珩現在心中所想,就會十分後悔自己方纔問出那樣的話了。
怎麼是換了一個人,明明就是“表裡如一”!
邢墨珩手裡的動作雖然停下來了,嘴上的調侃卻遞了出去,“哦?既然如此,杳杳且說說本王該是什麼樣的人?”
這話看似是調笑,到底帶了幾分真心實意只有當事人知曉了。
穆雲杳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了想,沒有馬上開口。
邢墨珩老老實實,一心一意的等着。
馬車避過路上的石頭,顛簸了一下,穆雲杳纔開口道,“冷麪,嚴肅,寡言,不苟言笑,唬人,黑袍子……”
邢墨珩的動作一滯,心中那本記賬的八行箋就又有了名頭,“杳杳說的莫不是北疆的大黑熊?”
他怎的就唬人了!邢墨珩不甘心,他可從沒有嚇唬過她。
穆雲杳一想,可不,還真是挺像的!
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她實在無法想象邢墨珩這張俊臉,安在一個圓滾滾的黑色胖熊身上。
邢墨珩見她笑的開懷,面色肅了肅,“這麼好笑?”
穆雲杳點點頭,見邢墨珩眸色晦暗,想了想,又趕緊搖搖頭。
肯定道,“也不全是。”
“不全是什麼?”邢墨珩看過去,對於自己從前在穆雲杳心中的形象,基本已經不再抱有什麼幻想。
“也不全像大黑熊,”穆雲杳說着聲音裡就帶了笑,“至少……王爺比大黑熊好瞧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
穆雲杳側頭打量着邢墨珩,點點頭,確實好瞧了不少。
這是在誇他?
邢墨珩瞧了眼穆雲杳,對山那目光,卻是心中一虛,一股熱氣就想着腦袋上頭衝上去,耳朵尖兒刷的一下紅了通透。
穆雲杳眼尖看了個正着,這還是方纔那沒皮沒臉的鎮南王?還是那日伸手就將人按在胸膛上的鎮南王?還是那死死的攥着人不鬆手的鎮南王?
這也……
穆雲杳有些詞窮,卻又覺得,如此一來,她前世對邢墨珩的印象更加的沒有參考的必要了。
才這麼一會兒就變了個人似的,更何況那麼久以前?
果然從前對邢墨珩的看法還是太片面了些,穆雲杳心中檢討。
可一鬧,馬車裡的空氣卻似乎也隨着邢墨珩的耳朵尖兒熱起來,穆雲杳不自在的往旁邊兒挪了挪,掀開一片車簾子,才覺得車中的空氣通暢了些。
好在不一會兒就到了,邢墨珩已經恢復了原來那清冷的樣子,率先下車,探看了一番,才伸手將穆雲杳扶下來。
穆雲杳看了眼那抹紅色早就消失不見的耳朵尖,心中的那股子熱氣,也跟着散了。
“謝謝。”穆雲杳淡淡的說了聲。
邢墨珩點點頭,似乎人一多起來,就又是那不可一世威名在外的鎮南王,不着痕跡的護着穆雲杳往瑞香樓裡頭走。
穆雲杳見他這樣子,心中卻是沒來由的生出一股熨帖來。
就像……
就像是一頭威震四方的大老虎,只吃你一人投喂的事物,只在你手心裡蹭來蹭去,像只貓似的。
邢墨珩若是知曉自己從一隻黑熊,變成了個老虎,倒了又弱化成了貓,會是什麼想法。
瑞香樓的小二是極有臉色的,雖然不知道邢墨珩和穆雲杳二人的身份,可看着兩人衣裳的料子,和鞋面上的金銀雙線,就知道這是來了大金主,趕緊就迎上來。
甩了甩身上的巾子,“二位客官裡邊兒請,可是定了位子?還是現在定?”
邢墨珩看也不看他,只虛虛的將穆雲杳護在身側,淡淡道,“定了,姓楚的。”
“姓楚的?”小二記性好,瞬間就想起來,“原來二位客觀是楚大人等的人,樓上左轉,天字一號房間梅花塢,楚大人等着呢,小的帶二位走。”
說着就對邢墨珩和穆雲杳二人笑一笑,轉身走在了前頭。
邢墨珩和穆雲杳對視一眼,也跟在後頭。
到了一個門上畫着梅花的房間,小二停下腳步,討好的笑了笑,“二位到了。”
說完話卻是不走,只對着二人一個勁兒的笑。
邢墨珩見狀皺起眉頭,纔要出言,卻見側面伸出一隻手來。
拿手裡拿着個荷包在小二面前晃了晃,“辛苦你了,賞的。”
“謝謝夫人!”小二高興的喚了聲,看着那荷包的做工就值不少銀子,心中更是高興,嘴中的吉祥話兒就一連串兒的溜出來。
“二位貴人看着就般配,如今見了老爺和夫人二人,實在是小的三生有幸,如今小的就冒昧先祝夫人早生貴子,平安誕下麟兒了。”
小二說了一通,見眼前的兩人沒有說話,就知道不會再有更過的賞賜了。
點了點手裡的
荷包,笑的牙不見眼,夠了,夠了,嘿嘿,轉身也不耽擱,繼續自己撈錢大業去了。
穆雲杳卻是愣愣的看了邢墨珩一眼,總覺得對方眼中似乎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光亮。
早日誕下麟兒?夫人?般配?
穆雲杳轉頭看了眼小二跑的方向,得虧他跑得快,如若不然,她定要將那瞎了眼纔給出去的荷包要回來!
她這輩子還是個好好的黃花大閨女!誰成親了!誰跟邢墨珩成親了!
穆雲杳心中咆哮一番,卻心知肚明的,將心中那一刻的波動掀了過去。
邢墨珩看着穆雲杳臉上似有若無的粉紅,心中一蕩,終究是忍不住,伸手就在那臉頰上碰了碰。
粉紅的臉頰,帶着一股暖融融的熱氣,將深秋的手背,烘托的都溫熱起來。
那股暖意,更像是邊疆進貢上來絕好的樹膠,不,更像是榫卯,將他的手牢牢的鎖在穆雲杳的臉頰上,半點兒不想在挪窩兒。
那小二還挺機靈的,人雖然聒噪了點兒,眼光倒還是不錯。
邢墨珩想着,日後碰着了,少不了再丟給他一個紅包。
最好穆雲杳也在,估計還能收穫一籮筐的吉祥話。
也不對,沒準兒那時候他們確實要糟蛋麟兒了。
邢墨珩光是想一想,心中就美滋滋兒的。
穆雲杳被他“突然襲擊”,這才反應過來,難得有些發愣的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肯定是剛纔用完飯沒來的及擦嘴留下了印子,大庭廣衆之下,穆雲杳又在心中將那小二罵了遍,根本沒想到邢墨珩的心思。
邢墨珩順勢而爲,點點頭,“有一塊兒黃醬,更驚蟄似的。”
說着又就着穆雲杳的臉,光明正大的蹭了蹭,“好了,乾淨了。”
說完,若無其事的收回手,面上沒有一點兒不對勁兒的表情。
“謝謝。”
穆雲杳點點頭,忍不住自己又伸手蹭了蹭,落在邢墨珩方纔擦過地方,帶着不同於別處的溫熱。
邢墨珩見她這樣,嘴角的笑意又深了深。
沒想到聰慧如穆雲杳,也有這樣被人賣了還數錢的時候,而那個買主是自己,邢墨珩心中更暢快了。
不厚道的,嘴角的笑意更深。
穆雲杳看着,一時摸不到頭腦,只覺得邢墨珩別是出了什麼毛病吧?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不太正常。
“咳咳!”
門內突然傳來咳嗽聲,穆雲杳和邢墨珩相視一眼,同時側過頭看過去,不知爲何,誰也沒動彈。
“咳咳!”
咳嗽聲又重了,響鼓似的,哪兒有生病的人會這樣?
終於,那聲音的主人似乎是發現沒人會搭理自己,腳步聲隨之響起,一聲一聲,逐漸加重,向着門口的方向靠近。
“哐當!”
門板被用力的打開,露出一場沉着的臉來,眉頭皺成了彎月刀,鄙夷的看着邢墨珩和穆雲杳,在兩人臉上流連一番,“光天化日,沒一點兒規矩!”
說着又又甩開房門,率先走進屋去坐下。
穆雲杳發現,她重生許久,似乎就沒有見過楚天闊的好臉色。
想來,今日也不會是什麼愉快的對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