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到雍明宮,穆雲杳不想邢驚蟄看出什麼,深呼口氣將方纔的事情放到了一邊兒,對三個丫鬟道,“今日的事兒無需與王爺說了,他若是問,就說沒有什麼事兒,近日他就要啓程了,別讓他擔心。”
“是,小姐。”三人小心的應了。
自從用了楚天闊的藥之後,她們家小姐越發好起來,衆人也越來越習慣聽她發號施令。
穆雲杳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看上去似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又整理了跑亂的衣裳,才進了人來人往的雍明宮。
邢驚蟄才搬過來,不少的宮人正沉默而有條理的收拾着宮中的一應東西,邢驚蟄自己一個人,卻坐在桌子前面翹首以盼。
“杳杳!”見穆雲杳一進來,邢驚蟄就是眼前一亮,連忙從榻上站起來,不管不顧的跑下來。
“我的主子呦!您可慢着點兒!”身後一個同樣十來歲的太監,小大人兒似的跟在身後喊了句,也趕緊跟在邢驚蟄後頭過來。
穆雲杳溫柔笑着,將邢驚蟄攬進懷裡,纔看向那小太監。
小太監卻已經機警的行了禮,口中道,“奴才參見穆內司。”
穆雲杳不過才得了這一品女官內司的官職,這小太監就已經學以致用了。
“倒是個機靈的。”伸手不打笑臉人,看着小太監的笑容,穆雲杳不由也跟着笑了笑。
“起來吧,”穆雲杳又對身後的素問道,“賞他。”
邢驚蟄見穆雲杳跟小太監說個沒完,忍不住身後拽了拽穆雲杳的衣角,“杳杳。”
“嗯?”穆雲杳低頭見邢驚蟄這幅模樣,不由好笑,“怎的跟你皇叔一個樣子。”
“什麼跟皇叔一個樣子?”邢驚蟄不明所以。
“無事,無事,”穆雲杳一邊兒拉着邢驚蟄往裡走,一邊兒搖頭道。
說着,又指着一旁的那個小太監,“這小子是你皇叔新找來的?”
邢驚蟄點點頭,看了那小太監一眼,沒看出什麼讓人格外覺得不同的地方,不由點點頭道,“是皇叔新找來的,說是會些功夫,不過十歲,跟着我做伴兒,日後我也好有人用。”
穆雲杳聽了不由點點頭,“你皇叔想的周到,這孩子叫什麼名兒?”
“他叫蘇榮,是我隨意叫的。”
穆雲杳聽了不由點點頭,“是個好名兒,人啊,就要知榮辱,有了榮辱心,才知道什麼事兒能做,什麼事兒不能做。”
說着,穆雲杳聲音不由高起來,側頭看着蘇榮,“你可知道的意思?”
“是!奴才謹遵內司教導,定然好好的服侍皇上,忠心耿耿!”蘇榮趕緊跪下表明決心。
“行了,與靈樞他們下去吧。”穆雲杳見他知意,揮揮手讓靈樞幾個帶着蘇榮一齊下去,只自己拉着邢驚蟄走進了寢宮,兩人對面兒坐下。
“今日上朝可有什麼不舒服的?”穆雲杳關心道。
邢驚蟄搖搖頭,“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大臣們說的話,做的事兒與你和皇叔說的一樣,只要按照原本說好的做便可以了。”
穆雲杳聽
了卻是嘆口氣,“總不能總聽你皇叔的,如今你還小,還要你皇叔這個攝政王來看着外面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可日後你長大了,卻是要自己一個人坐在這皇位上的,你且看着朝中的事情,得有自己的想法。”
“若是……若是想錯了怎麼辦?”邢驚蟄咬着嘴脣小心問道,“先前不是說了,朝中的事兒是所有百姓的事兒,若是想錯了,豈不是就給百姓帶來了麻煩?”
穆雲杳好笑的搖搖頭,“你如今就能想着不給百姓帶來麻煩是好事兒,可也不是你想什麼就要實施什麼,就要決定什麼,那許多大臣是做什麼的?不就是爲了輔佐皇上治理國家麼?”
“所以啊,爲了防止你說的那種情況發生,做了皇上,你就不能獨斷專行,不能偏聽偏信,要有自己的思考,卻也要聽取大臣們可取的意見,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羣策羣力,總有你沒能顧忌到的地方。”穆雲杳溫柔道。
“那……我日後自己想完了,可不可以回來與你商量?”邢驚蟄濡慕的看着穆雲杳。
“當然,”穆雲杳調笑的行了個禮,“臣樂意爲皇上效勞,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說着,穆雲杳笑着對邢驚蟄眨了眨眼睛。
邢驚蟄見了,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兩人又結結實實的玩兒一會兒,才累的一同躺在榻上。
穆雲杳嘴裡還調侃着,“這可是龍牀啊,日後我要長記性,不能隨意這麼躺了,不然被人看到了,定然要說我心懷不軌,覬覦皇上的位置。”
邢驚蟄聽了這話,翻身爬起來,看着穆雲杳,“我就讓你躺,別人纔不敢說你。”
穆雲杳搖搖頭,“這可不合禮數。再說了,有什麼不敢的,那些言官是做什麼用的?就是看皇上哪兒做的做的不對,做的不合理,拼了死命,撞柱子也要給皇上講明白的。”
“我纔不怕,”邢驚蟄又翻了個身躺在穆雲杳身旁,抱着她胳膊晃了晃,“今日上朝皇叔都已經說了,什麼叫禮數?什麼叫定例?我說的話就是禮數,我說的話就是定例!我讓你與我一同躺着,就是龍牀,別人也不能多說什麼!”
“你皇叔……”穆雲杳轉身看着邢驚蟄,想說邢墨珩的話卻在嘴邊兒晃悠了一圈兒又憋了回去,“算了算了,你若是能做的與你皇叔一樣,自然是說什麼都成。”
“那我就做的與皇叔一樣!”邢驚蟄一時間倒是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
穆雲杳點點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又想起了方纔邢墨琂的事兒,“日後是你父皇與在一旁輔佐你,你更要做到我方纔說的,知道了麼?”
“自己將事情想明白?羣策羣力?”邢驚蟄擡頭問道。
穆雲杳揉了揉他的腦瓜頂兒,“沒錯,我是女子,縱然如今有了內司的品級,也是斷然不可能上朝的,是以不能直觀的知曉朝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也不能第一時間就幫你做什麼。”
“所以,你要自己想一想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決定,不能全然聽你父皇一人的,他……他的決定也不一定是正確的。”
邢
驚蟄點點頭,“我知道了。”
兩人依偎着躺在一起,片刻無言。
半晌,邢驚蟄才用小腦袋在穆雲杳個手臂上蹭了蹭,“杳杳,皇叔要什麼時候回來呢?”
“什麼時候回來啊……”穆雲杳拉長了聲音,語氣中也帶着一股子茫然,“我也不是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如此,邢墨珩的軍隊還沒有整頓離開,穆雲杳和邢驚蟄卻是已經盼着他歸來了。
然而邊關的緊急戰事卻不會因爲兩人的不捨停頓下來,也不會酒菜消弭了去,不過兩日,終究到了邢墨珩帶着衆位將領整頓出發的時候。
京城的百姓傾巢出動,近乎所有的人都站在了送行的街道上,只留出中間軍隊行走的位置。
邢墨琂似乎是知曉自己的尷尬身份,找了身體不舒服的藉口沒有出現。
邢驚蟄和穆雲杳,以皇上和一品女官的身份跟在軍隊的最前方,一直將隊伍送到了城牆外。
然而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穆雲杳看着邢墨珩,目光中低着自己都沒有發現的不捨。
邢墨珩也是同樣,在衆人的目光中,策馬走到了邢驚蟄和穆雲杳面前,大廳廣衆之下縱然不能做什麼,那纏綿的目光卻是將穆雲杳上上下下都擁抱了一通。
“……路上小心,平安歸來。”萬千的話到了嘴邊,最終,也只是流成這一句祝願和祈禱。
邢墨珩沉重的點點頭,終究是忍不住伸手,在穆雲杳腦袋上揉了揉,“放心,我定然平安回來。”
只簡單的幾個字,穆雲杳聽了卻是放下心來。
邢墨珩說話算話,對她,更是從來沒有一句謊言,既然他設立會平安歸來,自然就會平平安安的回來。
“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你都要賠我!”穆雲杳帶着不捨,眼中泛着淚花,嘴上卻是笑道。
邢墨珩聽了也不由露出一個笑容來,“是,若是眼前這個人少了一根汗毛,我都千百倍的賠給你,如何?”
“這還差不多。”穆雲杳嘆了句,面上的強自擠出來的笑容,卻還是消失的無隱無蹤。
邢墨珩用力的捏了捏穆雲杳的手心,才又轉向已經泛起淚光的邢驚蟄。
握起拳頭,像是對待一個真正的男人一樣,邢墨珩在邢驚蟄的肩膀上錘了錘,口中道,“你如今做了皇上,是我天羽國有史以來最小的皇帝,你已經是個要獨擋一面的男人了,別哭,答應皇叔,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杳杳。”
邢驚蟄點點頭,將眼中的淚水憋了回去,聲音中卻還是不由的帶着哽咽,卻是鄭重道,“皇……皇叔,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杳杳,也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你要保護好自己,我還要等你回來叫我功夫和劍術。”
邢墨珩點點頭,終究還是在邢驚蟄柔軟的發頂上揉了揉,輕聲道,“別哭,這裡風大,臉都要吹壞了。”
三人相顧,邢墨珩突然決然的轉過頭,怕再多看一秒,自己心中的柔情就化作了那結實的藤蔓,將他離去的腳步緊緊的拴住。
這時,楚天闊卻打馬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