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柔一個人沿着小路不分東南西北地走了很長一段距離,或許是因爲下雨,路上幾乎沒什麼人,偶爾有一、兩個急着回家的路人會回頭看看她身上奇怪的裝束,對她行屍走獸一般的狀態交頭接耳幾句。間或有人停下來好心問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可白念柔統統充耳不聞,只是呆滯地看着前方,慢慢走着。
直到走出小鎮,她站在了與外面交匯的路口處,茫然地看着前面沒有盡頭的碎石路,停下了腳步。
她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前面似乎有許多條岔路可以讓她選擇,又似乎是條死衚衕,站在路邊的梧桐樹下,她望着前方發呆。
找個沒人的地方等死吧。
這不是她早就計劃好的嗎?
白念柔想,她已經沒什麼好留戀了,現在,是時候了,讓這所有的一切,就這麼結束吧。
朝前走了兩步,她還沒選好最後的方向,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音就讓她心裡一緊,緊張地回頭,見是一輛小貨車,微微鬆了口氣。宇文柏或許已經知道他們還沒死的消息,正到處搜尋他們的蹤跡。
回頭望了一眼小鎮的方向,她重重嘆了口氣,不知道宇文鬆會不會被抓回去。就當她自私吧,把他就這麼扔在了這個地方,如果真的有來世,欠他的,下輩子再還吧。
小貨車似乎有機械毛病,在遠處就能聽到發動機“呼哧、呼哧”的聲音,白念柔沒有理會,自顧自地朝前走着,沒想到汽車開到她身邊卻漸漸停了下來。副駕位上探出一女子碩大的腦袋,玩味地看着她,大聲問道,“去哪裡,要我們載你一程嗎?”
白念柔看着女子,女子約莫三十歲出頭,體態慵腫,但面相和善。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坐在駕駛位上的中年男子不耐煩地開口了,“有你這麼粗魯的嗎,當心嚇着別人,一看人家就是斯文人,哪像你,說話小聲點。”
“我怎麼了?”女子粗聲粗氣地回答道,看着男子的眼神也是一副專橫的模樣。
“上車吧,我們順路。”女子從車上跳了下來,打開後門,示意白念柔進去,“放心,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這幾個村裡負責收豬的屠戶。”
白念柔笑着點了點頭,索性上了女子的車,既然她說順路,那就順路吧,反正她現在也沒決定朝哪裡走。
或許是車子年生太久,又或者是平時超負荷地運載,小貨車的狀況不怎麼好,一路顛簸。
白念柔剛想閉上眼睛假寐,前面的女子側過腦袋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笑着說道,“姑娘,你挺漂亮的。身上穿的是婚紗吧?怎麼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難道是逃婚?”
說完,她伸出肥厚的手捂着嘴,不可思議地看着白念柔,繼續說道,“有膽識,我佩服。做人就應該這樣,不是自己喜歡的就別嫁,想當初我家這位膽子小,我們都那什麼了,他還不敢上我家提親
,還是我自己穿着嫁衣踢開他家院門,拎着他的衣領到鄉民政局領的結婚證。”
女子衝身邊的男子翻了翻白眼,一臉的不屑。
白念柔淡淡地笑了笑,沒有答話,到是負責開車的男子不耐煩地說道,“這種事你也好意思張揚?很光榮嗎?嗓門這麼大,別吵着別人休息。少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當心嚇着別人。”
“我怎麼了,”女子的聲音很粗獷,車廂裡連回音都有了,“一個小姑娘這麼落魄地在外面,我關心一下,怎麼了?我嚇着誰了,啊,我嚇着誰了?怎麼,怕我說出你的糗事,讓你沒面子了?”她轉過腦袋看着白念柔,“你別理他,這傢伙就是這副德性,只會在小女生面前裝B,我叫苗霞真,你叫我苗姐就行了,我男人,你叫他花大哥吧。”
苗霞真是個話嘮兼自來熟,這豪爽的性格讓白念柔心裡的尷尬和擔心褪去不少,猶豫了幾秒,她低聲說道,“我……叫安語蕊。”
“安語蕊,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名字都這麼好聽。”苗霞真自言自語地點頭,躊躇着看了白念柔幾眼,聲音突然低了下來,“蕊蕊啊,別怪你苗姐多嘴,我看你這模樣,先前一定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可女人啊,還是得靠自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就看你用什麼心情去看問題。苗姐沒讀過書,沒什麼文化,大的道理不懂,可生活的經驗不少,就說窮苦人家吧,米缸裡只有半缸米,悲觀的人就只會守在米缸旁唉聲嘆氣,心想這半缸米吃完了怎麼辦,可樂觀的人就會笑着說,‘真好,還有半缸米,吃了纔有力氣出去掙更多的米’。蕊蕊,你是文化人,苗姐的意思,你懂的哦?”
“嗯。”白念柔點頭,臉上卻沒有別的表情。
“不懂就別賣弄,”花大富握着方向盤,鄙夷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人家安姑娘是城裡人,你這點見識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個屁。”
“城裡人怎麼了,城裡人就不會鑽牛角尖了?”苗霞真輕蔑地回瞪了一眼花大富,“我是看蕊蕊這麼好一個姑娘,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對生活沒了信心,這可不好。孩子,記住,沒有過不去的坎,什麼都可以沒有,可千萬不能對生活沒了希望!”
苗霞真自己也不知道她怎麼會說了這麼一大通,雖然她性格外向,話嘮一個,可畢竟與身後這名女子萍水相逢,一下說了這麼多,還牽扯到別人的隱私,當下,她也有點不好意思,衝白念柔訕訕地笑了兩下,清咳了兩聲,轉回身子,看着前面的路。
見花大富衝自己鄙夷地哼了兩聲,苗霞真認爲這是他對自己權威的挑釁,揮着拳頭在他身上重重砸了幾下,痛得花大富直咧嘴,可臉上卻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白念柔看着前面的兩人,淡淡地笑了,這就是“幸福”吧?
她一直都認爲“幸福”就是這麼簡單的事,不用刻意去說,也不用想着方法去營造
那種氛圍。“幸福”是自然而然的事,就這麼吸附在生活裡的每一處,淡淡地圍繞着你,然後漸漸擴散,慢慢濃烈。
花大富突然探過身子親了苗霞真一下,苗霞真嬌羞地紅了臉,眼角尷尬地睨了一眼白念柔。
白念柔訕訕地笑了笑,侷促地搓着手,磨破皮的指尖突然觸碰到一冰冷的物體,垂着眼簾,看着中指上戴着的訂婚戒指,她猶豫了幾秒,將它摘了下來。
鑽石還是一如從前地耀眼,只是那抹溫馨的光芒變成了刺眼的冷,將戒指捏在指間,她突然說道,“麻煩你們把我送到縣裡。”
……
李山手裡端了一碗黑不溜湫的東西看着眼前的男子,該說的他都說了,可這名男子仍舊黑着一張臉虎視耽耽地看着自己,彷彿要把他生吞活剝一般。猶豫了幾秒,他再次說道,“你先把這藥喝了,她在外面辦點事,很快就回來,她出門的時候再三囑咐我,你醒了一定要把這藥喝了。”
男子腦袋上纏着厚厚的繃帶,模樣有點滑稽,可他此刻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氣息卻讓李山打了個冷戰。手裡端的那碗藥在兩人的僵持中已經漸漸冷卻,房間裡瀰漫的苦澀藥味淡去不少,整個房間透着一抹陰森森的感覺。
男子雙手抱在胸前,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一雙陰桀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冷言道,“你先把她找回來,她不回來我不喝藥。”
“這……”李山無奈地嘆了口氣,男子好不容易醒了過來,難道要告訴他那女的已經走了,這樣的打擊,男子恐怕挺不過來。
猶豫地站在原地,李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找。”男子邊說邊掀開被子,欲從牀上跳下來。
“你別亂動。”李山慌忙伸手去攔他,卻忘記了手裡還端着藥碗,結果藥灑在了他的衣袖上,還好,不燙。
“讓開!”男子聲音不大,卻異常陰狠。
“你才醒過來,身上還有別的傷,別亂動。”李山好言相勸道,“她很擔心你,你這樣……”
“我去找她,她看見我醒了就不會擔心了。”男子的雙腳已經踩在了地上,腦袋還有點暈乎乎的,劇烈的疼痛讓他腦袋漲得厲害。可這些不是他現在緊張的,他緊張的是沒看見那本該守在自己身邊的人影,心裡的不安讓他害怕,他害怕孤零零地在這裡等待,害怕到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
“她很快就回來了,你先休息。”李山固執地擋在男子身前,端在手裡的藥全灑了出來,袖口處一片溼冷。
“讓開!”男子加重了語氣,卻不想腦袋被扯得生疼,皺起眉頭,他緊了緊垂在腿邊的手,“你再不讓開的話,我……”
“你會怎樣?”
門外響起一嬌囀的聲音,男子還沒看清模樣,臉上的笑容就朝嘴邊擴散,“老婆!”
(本章完)